都城的雪连下了好几日,下雪的时候不是最冷的,化了雪才是冷的。但还好街巷门前的雪都被各家扫了个干净,江枕月说要出门的时候,江夫人方温清眼中都是担心:“外头那样冷,你出门做什么呢,小心再冻着。”
“娘亲,有些事情是要我去查看的,您别担心,我一定好好回来。”江枕月有了些血色,喝了许多的药,又在屋子里好好地暖着,出门是不成问题的。
“芳菲,快去给小姐拿衣裳,你看紧了些,莫让小姐冻着。”
“放心吧,夫人,定然会让小姐好好归来的。”芳菲在一旁笑着说道。
江枕月看着方温清,上前抓住了她的手,目光都是温柔:“娘亲,孩儿从前不懂事,任性行事,定然让娘亲伤心了。以后不会了,娘亲,以后枕月一定会好好的,不再任性了。”
“沈轻侯的事情,你也别太放在心上,那些谣言虽然猖狂,但是你相信娘,娘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方温清看着忽然懂事的江枕月,心中的愧疚更大了。
江枕月和沈轻侯的婚事,头一个拒绝的是方温清。方温清的理由是她觉得沈轻侯可以是江枕月的哥哥,但不可以是夫君,她和江流昌说起此事的时候,几次提起这沈轻侯性格怯懦,枕月嫁过去是要吃亏的。江流昌不同意婚事,也不是因为听进去了方温清的话,而是他就这一个嫡女,他希望江枕月的夫君,能够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
沈家的官位太小了,不能够攀得上他们家。
江家老爷江流昌混迹官场,这么多年来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吏部侍郎的位子因着能够任免人事职责,成了官员中最紧要来往结交的大臣首选。沈家一个六品小官,沈家老爷常居在外做官,还是靠着江老爷的关系,这才能够留在都城。
千金嫡女嫁给这样的人,江流昌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可如今这谣言都说是沈家的少爷不要江家的千金,再这样下去,一手好牌就要烂在了手中。因为这个,江老爷已经很久没有给江枕月好脸色看了,如今看着江枕月这样,江流昌长长叹了一口气。
江枕月听到了这声叹息,她从方温清的怀中起身,对着自己的父亲行了礼,说道:“父亲不用忧心,女儿自己招惹出来的事情,女儿自己会解决。等到今日后,父亲操心的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枕月,爹爹将你养到这么大,并不是希望你过得不好,你要明白爹爹的心。那沈家的小子,念在往日旧情,配不上你的。”
“女儿知道,所以今日,便是要彻底和他断个清楚的。”江枕月目光坚定,倒是让江流昌心虚,有些迟疑,不再言语了。
沈轻侯说到做到,在城中张贴了告示,按着江枕月的要求,还了江枕月的一个清白。江枕月在一众人群中的后首,她听着城中百姓的纷纷议论,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忽然落了地。
这沈家的少爷和江家的千金,这看起来以后是绝无可能了,真是可惜啊,一对青梅竹马。
想来也是人乱说,这江家是什么人家,怎么会看上沈家呢,就算是青梅竹马,也门不当户不对的。想来从前那些私奔,都是乱说的,只是不想错过这一对才子佳人。
这江家的千金是真的惨啊,因为一些莫须有的谈论,差点毁掉了自己的一生。
一时间,江枕月的名声扭转,她还是那个清清白白的大小姐。好在没有重蹈覆辙,紧紧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松了松。江枕月对芳菲道:“事情办成了,我们回去吧。”
“小姐这下是真的想清楚了吗,”芳菲看着今日这情状,当然开心,“不再来往,不再见面,这可不容易做到,小姐以后会后悔今日的不留余地吗?”
“不容易做到,才是坚定自己的心。”后悔是不后悔的,后悔的结果就是自己惨死,江枕月想清楚了,她要好好地活着。
“我和沈轻侯,是没有缘分吧,以后他自然会有他的妻子。”
“那小姐你呢?”芳菲歪着头问。
我啊,成不成婚不重要,好好看看这人间,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这才最重要。江枕月在心中默想,没有开口。她不知道的是,她今日的这一举动,被站在对面酒楼二层雅间的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大人,打探清楚了,那些告示,是江家的大小姐江枕月让沈轻侯张贴的。江枕月的确和沈轻侯私奔过,只是沈轻侯先被沈家的人带回来的,江枕月是在前几日自己回来的。”
“江家这位大小姐从小就和沈轻侯郎情妾意的,怎么会突然做得这样决绝,几乎是断绝关系来往了?”
站在二楼雅间的一共两人,其中一位容貌俊俏丰逸,看起来便和常人不同,身着绫罗绸缎,华贵异常。只是他的眼中,却有化不开的雾气缭绕,不能散开。他没说话,站在他身边俯首的人,也是紧缩眉头。
“恐怕是这位江家小姐,有什么别的想法。你这些天,再派人盯紧些,若她有异动,便来告诉我。”
“温大人,您这样盯着江枕月到底是为什么呢?”
被唤作温大人的人,余光看了一眼手中握着佩剑,正询问自己的侍从,淡淡地笑了:“陆大人前些日子,去了江府,这位江家的女儿本来是要和陆大人见面的。可不知道怎么,这位千金小姐,称病不出,那时候我便怀疑,这是不是江流昌想要欲擒故纵。”
朝中谁都知道江流昌为人,家中的儿女都要为江家牺牲。陆大人有心去了江府,这江大人有没有什么坏的心思,是要提防的。
此话说完,那侍从果然松了手上的动作,将手从佩剑上拿开。他神情带着敬佩,对着身边的这位大人道:“温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当年的状元郎心思如此缜密,能为陆大人做事,必定得陆大人器重。”
“温霁云,定当为陆大人效犬马之劳。”
温霁云乃是三年前的状元郎,和旁人不同的是,他年仅十六岁便高中了状元,春风得意,名动都城。三年前他满心欢喜,以为自己仕途顺利,能成这都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名利地位双收,受万人追捧。可是这三年,他并未重用,反而因为一些细碎的小事,便被贬谪出都城。
如今他心灰意冷地回来,扬言不再步入仕途半步,不再为朝廷效力半分,千里马常有,但无伯乐,人生无趣。正因如此,这样才华横溢的可怜人,被陆大人看重,如今成了陆大人的幕僚,锦衣玉食,却比从前寒窗苦读,官海沉浮更快乐百倍千倍。
陆大人需要有这样聪慧的心腹,温霁云,一跃成为了陆大人眼前的红人。
虽然陆大人,偶尔也不是很相信他,时时刻刻想要试探他的真心。
温霁云将侍从的动作尽收眼底,他嘴角露出一副嘲弄的神色,但转瞬即逝。他的目光还是放在了楼下那江枕月的身上。
他从前认为江枕月没有骨气,旁人都说这江枕月目光短浅,只想着那些情情爱爱,成不了大事。喜欢一个人就要惊天动地,可以抛弃一切,这样的人,忽然转性,做出决绝的姿态来,温霁云觉得蹊跷。
若非是想要结束这段并不般配的麻烦,转头去攀陆大人的高枝吗?
温霁云想起前几日,陆大人将他叫到屋中去,对他的嘱咐。陆大人近来在官场中,总觉得遭受了排挤,有些人之前求他办事,如今却换了个人求,他要去结交江流昌,是想要弄明白如今的局势里,谁有兴起的势头,能够盖过他。
可是陆大人向来遵守名节,自诩是风雅之士,因此这茶水棋局下了好几日,都没从江流昌的嘴巴里听出点什么意思。这江流昌到底是想要和他结交,还是不愿与他结交,他一点也猜不出来。
陆大人吩咐着温霁云多盯着江家,只要是姓江的,不管是谁都要来报。不怪温霁云多心,这城中上下,谁都知晓的,这位户部尚书陆守仁大人,是最喜爱美色的,他并不为此羞耻,反而觉得这才是风雅之士该有的癖好。
江家的这位千金小姐,容貌惊为天人,仿佛神女下凡,城中皆知。如今这些种种举动,倒像是昭告城中的人,她江枕月,是个有骨气的清白女儿身。
这样的身份,是最好进陆府的,江流昌或许动的,是这个心思。自己的女儿进了陆府,若是有一天探知到了陆府的什么秘密,又或者靠着这样的婚姻嫁娶,达成交易,怎么算都是江流昌获益。
只是有些可惜了这样的容貌,这样青春的年纪。温霁云冷冷笑着,对上侍从探寻的双眸。
“今日之事,我回去便会告诉陆大人今日之事,明日陆大人正好要去江府,可以探探江家的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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