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所谓成长、所谓代价

不知是否是将要入京,崔枕月总感觉心里有些惴惴不安,难道真是近乡情怯的缘由?

她坐在铜镜面前,瞧着镜子里面憔悴的自己,心跳声充斥着她的整个耳膜。

“殿下昨夜睡不安稳,可是去看了宋时宴那等腌臜人的缘由?”身后替她梳妆的绿竹满脸担忧,语气愤愤,“听守卫大哥说,他昨夜倒是乖乖接受了医治,只是安静得吓人......”

崔枕月唇边掠过一丝讥诮:“此人心性复杂,难以捉摸。我原以为能震慑住他,如今看来,倒是失算了。”她微微一叹,“罢了,且看云雾散后是何天地。”

“殿下,将军吩咐即刻启程,让属下来通知您一声。”墨冉在屋外回禀道。

“知道了,”崔枕月压下心里的不安,回复道,“去回禀表哥吧,本宫已收拾完毕,随时可以启程。”

“是!”

卯时一刻,大军启程,至巳时二刻,京城的东华门已遥遥在望。

崔枕月轻掀车帘,望着阔别已久的城门,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明媚笑意。

前方倨坐马上的陆允川也恰好转过身来,瞧见崔枕月的笑容,也对她温柔一笑。

好似清风拂过,好似尘埃落定,好似岁月静好……可,风过水无痕……这美好的如同幻境一般。

崔枕月如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般不安地扑闪着,清晨那股强烈的、不安的心跳声又一次占据了她的耳膜。

这一次,她的心跳声没有再故弄玄虚,耳膜再次被一声更加霸道的声音占据,盖过了她纷乱的心跳。

“铛——”

那是城墙内突然传来的一阵古钟悲鸣,崔枕月倏然抬首,不知所措的目光望向远处巍峨的宫殿,望向铜钟所在的登高台上。

钟声还没有停止。

“铛——铛——铛——”

整整九下,余音绕梁。

崔枕月和陆允川脸上的笑容凝结,如同多年风干的墙皮,一层层掉落下来,露出里面痛彻心扉的悲恸。

这是帝王驾崩的丧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血液“嗡”地冲到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崔枕月呆愣了几秒,眼泪突然如同奔涌的瀑布一样骤然决堤,模糊了陆允川翕动的嘴唇和周围一切的喧闹。她猛地从车上跳下,夺过一名骑兵的马便往宫门疾驰。

“月儿!”见她一骑绝尘,陆允川迅速纵马跟上。

两人一路疾驰至宫门,宫门守将见是公主殿下和陆将军,连忙打开城门。

崔枕月不管不顾地往里奔去,陆允川沉声吩咐道:“紧闭城门,现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出!”

正午的阳光照着宫道上不断奔跑的身影,崔枕月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只有那一遍又一遍的丧钟,在她脑海里敲响,伴随着心脏擂鼓般的钝痛。

混乱的宫人,模糊的呼喊,忙碌的太医在她模糊的泪眼里疯狂扭曲,拉成光怪陆离的噩梦。她终于到了,熟悉的殿门敞开着,里面透出令人窒息的嗡嗡的人声。

“月儿……”慧贵妃的声音让她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一张张尽态极妍的脸或痛哭、或漠然在她眼中炸开。而不远处,正躺着那个让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父皇……

曾经温暖的怀抱再也没有起伏,曾经抚摸她发顶的大手此时无力地垂着,曾经慈爱注视她的双眼正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

她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寝殿内,她茫然地望着熟悉的雕花拔步床,昏厥前的一切,莫非只是一场噩梦?

她尚存着一丝希望,可这希望在看到周遭素白的一切之后,瞬间破灭。

慧贵妃怜惜地看着她:“月儿……”

“母妃,”崔枕月泪盈于睫,“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慧贵妃强忍着悲戚,缓缓道:“陛下的龙体一向都康健,只是近几日总喊头疼,太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开了几服药调理一下,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今晨……”

崔枕月强忍着悲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品味慧贵妃说的每一句话。

父皇的身体硬朗,她是知道的。问题就在于,这突如其来的头疼……

“母妃,父皇是什么时候开始头疼的?”崔枕月连忙追问。

“我记得……”慧贵妃凝神思索,“约莫五六日的光景,那日我去送桃花羹,就听见陛下喊头疼。”

五六日,那不就是拿下宋时宴之后吗?

她不是没有想过他们会狗急跳墙动手,可是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后果,好可怕的暗桩,竟在森严的宫墙之内,毒杀一国君王!

崔枕月握紧了拳头,本以为拿下宋时宴,能好好挫杀下东离的锐气,可是却要以失去亲人的代价吗?她摊开手,望着素白的掌心,自己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守护家国。可现如今,她的父亲不在了,她到底应该怎么继续前进呢?

“阿姐。”崔崇光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目光沉静,轻声唤着屋内好久不见的皇姐。

崔枕月心头一跳,那双望着她的眼睛里不再闪烁着星光,而是漆黑一片,像一口古井一般平静无波。她的心脏开始持续地疼痛了起来,归程途中,她每次歇脚的间隙,就会给他带好多当地特色的游玩之物。可是如今,她年仅七岁的阿弟再也用不到这些东西了,他无忧无虑的童年已经随着帝王的陨落而消失,再不可追。

“崇光……”慧贵妃瞧见自己一夜长大的儿子,声音有些哽咽,“到母妃这儿来……”

崔崇光点点头,缓步走了过来,像平常嬷嬷的教导一样,一步一步端正地走向母妃和阿姐。

记忆中那个奔跑着扑到她怀里的身影,恍如隔世了,崔枕月的泪珠无声坠落在锦被上。

“阿姐,别哭,”崔崇光抬起小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珠,“崇光长大了,可以保护母妃和阿姐了。”

“阿姐不哭了。”崔枕月抹干净眼泪,紧紧抱着小小的身躯。慧贵妃亦抱着她的一双儿女,双目垂泪。

崔枕月的拳头重新握上,她还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崇光、还有母妃、还有表哥,就算被打倒无数次,她也绝不退缩!

重拾信心的崔枕月从慧贵妃的怀里抬起头,目光坚毅:“母妃,父皇的死恐怕没这么简单,儿臣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慧贵妃面露忧色,“太医都查不出什么来,而且这偌大的皇宫,你该从什么地方查起呢?”

崔枕月心底冷笑,这世界上太医都查不出来的毒药,怕还是那位药王谷弟子的杰作,她人虽然不在了,可是这毒药,还是被宋时宴一干人保存了起来。

崔枕月笃定道:“儿臣相信表哥必定已经封锁各宫,绝不会让可疑之人逃出生天。”

慧贵妃勉强一笑:“月儿料事如神,允川刚才来看过你了,正如你所言,他早已将这城门围得跟铁桶一般,原先我还不理解他的做法,现在看来,你们二人当真是心有灵犀。”

崔枕月微微颔首,随后又问道:“母妃,那登高台的丧钟,可是您命人敲响的?”

慧贵妃摇了摇头:“陛下驾崩后,连皇后都吩咐暂不声张。不知何人,想要将这消息递出去……”

“登高台的护卫呢?”崔枕月眉头一皱,追问道。

“一剑封喉。”

如此狠厉的杀招,望着眼前的寡母幼子,崔枕月声音有些颤抖:“那……黄副官何在?”

“黄捷日夜值守勤政殿,妃嫔面圣都要再三核查。只能说,”陆允川长腿越过门槛,面沉如水,“下手之人的地位,比我们想的还要高得多。”

陆允川立于门口,没有走近,只是崔枕月瞧得出,他望向她的目光满是担忧。她对他安抚一笑,而后细细思索他所说之言,心中已有大概猜测,她稳住心神,问道:“母妃,丧钟已鸣,父皇驾崩的消息已散布天下,您可有办法稳住后宫?”

慧贵妃颔首:“皇后多年礼佛,不问后宫之事,本宫有协理六宫之权,后宫尚可稳住。”

崔枕月了然点头,沉吟片刻,沉声道:“父皇子嗣单薄,只有崇光一个皇子,虽未曾册立太子,但皇位理应是由崇光继承。怕只怕……有些人不甘心,毕竟我那几个皇叔可正直壮年,”她目光坚定,“所以,现如今内忧外患,得尽快找出那下毒之人,而后,拥立崇光,守我大熙江山!”

崔崇光静立一旁认真听着,听到此话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慌乱,但很快,他就握紧了拳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崔枕月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怜惜,可她也知道,日后的风暴只会更加猛烈,崇光必须飞速的成长,所谓成长,就是需要付出超越常人的代价,何况,是一国的君王。

殿外有人回禀,陆允川俊美无俦的脸上划过一丝冷然:“想来,是那人已被控制。”

“表哥可有实证?”

“并无实证,只是,”陆允川眼里寒光乍现,“月儿可知,此人既已得手,为何不功成身退?”

崔枕月唇边掠过一抹讥诮的弧度,缓缓吐出三个字:“宋、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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