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爆炸的轰鸣、子弹的尖啸、敌人的嘶吼，所有声音都迅速远去，褪色成模糊的背景音。苏念卿的感官里，只剩下压在她身上这个男人的重量，以及脖颈间感受到的、他越来越微弱湿润的呼吸。

傅砚辞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弹片狰狞地嵌在骨肉里，鲜血汩汩涌出，浸透了他残破的军装，也染红了苏念卿的衣襟。他的身体在无法控制地轻微抽搐，每一下抽动都牵扯出更多的血沫从他嘴角溢出。

“傅…砚辞？”苏念卿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她试图用手去捂他背上的伤口，可那创伤如此巨大，她的手掌根本覆盖不住，温热的血液迅速染红了她的指尖。

傅砚辞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极其缓慢地、艰难地侧过头，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全然的依赖和眷恋，是他清醒时绝不可能做出的姿态。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苏念卿屏住呼吸，将耳朵凑近他干裂的唇边。

“对…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叶里挤压出来，带着血沫的腥甜，“这一世…我…终于…学会…怎么…爱你了…”

苏念卿的眼泪瞬间决堤，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她用力摇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她想起前世他的冷酷，今生他的偏执、他的试探、他的伤害，以及最后这不顾一切的守护……所有复杂的、纠缠了她两世的恨与怨，在这一刻，被这简短的、用生命换来的忏悔击得粉碎。

傅砚辞的眼睫颤抖着，努力想睁开眼看她最后一眼，但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抬起手，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念卿…”他最后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好…好…活…下…去…”

尾音消散在空气里，如同一声叹息。他枕在她肩头的重量彻底沉了下去，一直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最后一丝生机，从他逐渐冰冷的躯体中抽离。

四周死寂。

苏念卿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也随着他生命的流逝而一同死去。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怀中被鲜血浸透的、迅速冷去的躯体，真实得残酷。

“叔叔…”被母亲紧紧护在身下的小平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怯怯地、带着哭腔地小声唤了一句。

这一声呼唤，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苏念卿凝固的悲伤。她浑身剧烈一颤，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后终于无法抑制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鸣。她紧紧抱住傅砚辞尚且余温未散的身体，将脸埋在他冰冷的颈侧，失声痛哭。那哭声里，有失去的剧痛，有积压了两世的委屈，有未能说出口的复杂情感，也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来的释然。

他走了。用最惨烈的方式，偿还了他欠下的债，也终于，笨拙而彻底地，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是，太晚了。

（第19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