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正月十四,上元节前夕,京城处处张灯结彩。

宁忠侯府的庶子江砚前日寻到了靖国公府长子杨楫贪腐的证据,圣上直赞他大义灭亲,官阶也升到了刑部侍郎。

江砚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得皇帝赏识,连带侯府也圣宠日隆,除了相交的大臣前来投送拜帖方物,宫中也不断有新奇什物送到。

府中的下人们忙着检点誊写贺礼,在府邸往来穿梭,人影憧憧,瞧上去比最繁华的街市还热闹几分。

沁院内,寒风打着旋儿卷起枯叶,多日无人打扫的院子透露出凄清破败,只檐角和回廊上却挂着数十盏形状各异的气派宫灯,望去有几分突兀。

婆子在二门上张挂好最后一盏灯笼,朝下头的大丫鬟灵川喊道:“你点点这灯是不是三十六盏,少爷特意嘱咐把这些宫灯都放在沁院。”

灵川拨拨朱色的灯笼络子,撇撇嘴道:“国公府已被抄得干净,爵位都废了,现在连杨家大爷也要流放,母家零落,她又不得少爷宠爱,偏偏还摆出这尊贵架子,也不怕消受不起!”

灵川是府里伺候花草的丫头,伶俐美貌,常和少爷打闹玩笑,很是张扬敢言。

而且,谁都知道夫人长兄获罪,且不得少爷宠爱,自然没什么忌惮。

那婆子扶着梯子走下来,捶捶腰身道:“毕竟是发妻,样子总要做足罢了。唉,这些宫灯足足张挂了三四天,险些没累断我的腰。”

灵川摆弄着刚染的指甲,不耐道:“干完活儿就走吧,这晦气的地方咱们今后还是少来。”

屋内,花霁把盈盈宫灯安置在幔帐,强笑道:“谁说少爷不疼姑娘,从罗帐到月门,一步一宫灯的布置好了。等上元节点亮,真如九天仙宫一般呢。”

她是杨芙陪嫁的丫头之一,后来国公府败落,她们虽不至于被发卖,但在侯府的日子也不好过,其余人都求着要走,留下来的只剩她一个。

帐中却迟迟没传来任何声响,花霁掀开帘子,方看到杨芙散着发髻躺在床上,眼圈和两颊皆泛出清浅的绯色,分明是刚哭过的模样。

“姑娘。”花霁放柔声音,怕惊吓到她般轻声道:“咱们不能总想和自己过不去的事儿,你看这是少爷专门嘱咐给您备的灯,他心里还有你呢。”

屋内的每盏宫灯都很清丽,灯中红烛有的粗如臂,有的细如指,皆用花露浸泡过,细细密密向外铺开,暗香浮动,映得杨芙的面庞更为撩人。

但杨芙只挑起眼角扫了宫灯一眼,便很快侧过头。

这是丈夫踩着兄长得来的赏赐,她不忍看。

她的胞兄杨楫被指在修筑城墙时狭私,年节一过,便要发配琼州,山高路遥,只怕日后再难见面。

可杨芙不信,胞兄的人品气度她最了解,绝不可能贪腐,但那几千两银子又能去哪儿呢?

还有一个疑问始终萦绕在她心底,修缮宫城的差事是夫君江砚介绍的,经手查验银两的人也和他相熟。

那最后出了纰漏,他又知道多少呢?

正没来由胡乱想着,忽然听挑帘的丫头报说:“少爷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生得俊秀疏朗的青年缓步走来,他进屋后随手解开大氅,瞥了眼未燃的熏炉皱眉道:“天气这般冷,你怎么也不取暖?”

说罢也不劳烦别人,径直拿小铜火著儿把熏炉里的银丝碳点燃。

杨芙侧头望去,江砚的背影尤如初见般优雅挺拔,却又让她看不真切。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也不声张,悄悄抬手抹去。

江砚负手打量屋内的宫灯,似是很满意般的轻勾了下唇角,缓步走到妻子身边道:“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只这一句话,杨芙的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会忘呢?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啊,在上元节的烟火月色里,她和江砚相逢,再也没有移开眼睛。

当初家人不愿让她下嫁侯府庶子,甚至还把她锁在了府内,是表妹楚莞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偷偷为她们二人传情送信。

当时杨芙想着熬到成婚便好了,谁知婚后却是这番模样。

杨芙强忍着没让眼泪坠下,只怔怔望着帐顶花纹,轻柔的嗓音带了丝沙哑:“江砚,你怎么羞辱冷落我都好,但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长兄。”

“我帮你们家的还少吗?”江砚瞬时冷下脸:“当初抄家,是我去找人求情才保住了你哥哥的性命。现在你哥哥又被流放,如果不是我去说项,你以为你那嫂子和侄儿还能在这京城住着?我还要怎么帮他?雇顶轿子把他抬到琼州吗?”

被这一连串的质问顶的杨芙说不出话,噎半晌才带着哭腔道:“那……你总要让我见他一面。”

江砚神色突然温柔几分:“这事儿倒不难,我有法子。”

杨芙咬着唇,不敢置信地看了丈夫一眼,自从母家零落后,他张口闭口都是让自己和那边儿断绝关系,今儿怎么一反常态?

也许,是因为他在今天想到了初遇时的场景,所以格外温柔吧?杨芙莹润清透的面庞怔了怔,在红烛的映衬下,愈发撩人。

“明儿是上元节,圣上要在不夜楼放烟火。”江砚伸手搂住妻子的纤腰:“我要侍驾,酉时方回,你在家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灯市好吗?”

杨芙咬着唇没说话,她并不喜欢烟火,也不喜欢花灯。

小时候她调皮,举着镂空的桃子灯笼在檐下奔跑,结果被台阶绊了一跤,灯笼里的火星飞溅到袖上,她被烫得直哭。好在庐陵王来找长兄时恰巧撞见,帮她扑灭了火光,但那身鹅黄色的细褶长裙却被火烧出窟窿。

从此后,每遇到火星她都躲在府中,只那一次,被姐妹们强拉出去,在万千灯火里恰巧撞见了他。他的眼睛比星星还耀眼,让她忘记了害怕。

从那之后,杨芙开始觉得,上元节也许是个很好很好的日子。

“你……要和我一起出去吗?”

杨芙透亮的眼眸里藏着薄如蝉翼的期待。

江砚轻轻刮她鼻头:“你是我的发妻,上元节又是我们初见的日子,当然要和你过啊!“

指尖的温度从鼻尖迅速渗到心头,久违的温存让杨芙一阵心酸,她强忍住泪意点点头。

经历了再多的坎坷世事,在江砚面前,她还是那个爱哭鬼。

“说好了。”江砚的语气如春风般温柔:“明晚你莫要出去,我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他找不到自己会着急吗?

靖国公府被抄后,他立时把自己安置到郊区的庄子里,大半年都没来看一眼。即使风头过去,她回到了侯府,他一个月也踏足不了几次院子。

但她依然仰头期待道:“好,我等你回来。”

上元节是全京城的盛事。国公府和不夜楼相距不过一里,从酉时二刻,便能听到烟火声从远处的天幕传来。

花霁搬了个脚杌,正站在廊檐下看灯,望见杨芙穿件玉色的水纬披风走过来,真如九天仙子般娇慵,便笑道:“这烟火和姑娘一比,都黯淡了不少呢。”

杨芙正要说话,忽听烟火轰隆一声在屋檐上炸开,烟火如星子般齐齐坠落,她紧紧披风,没来由一阵心悸:“这园子里别的人呢?少爷怎么还没来?”

花霁左右看看,才惊觉诺大的院子里只有她们两人,定定神方道:“方才柳妈妈跑来叫他们去看烟火了,少爷……也许正往家里赶呢。”

轰——烟火在屋檐上炸开,漫天的火光被寒风吹得四下飘飞。

一瞬间的功夫,掉落的火花已引燃宫灯纱帐,宫灯稠密,火光在刹那间连成一片。花霁望着熊熊燃烧的宫灯惊声道:“姑娘,灯笼!灯笼着了!”

火焰如飞羽般散开,杨芙今日在额角眉梢着意贴的面花儿,此刻也被大火映得微红。

杨芙望见这骇人的火势,下意识退后几步,风声呼啸,一盏燃烧的宫灯直坠在她面前,堵死了可以往外走的房门。

今日是北风,火光吹进屋内,屏风和隔扇周遭的宫灯立时被引燃,房内立刻浓烟滚滚,杨芙被呛得满眼含泪,连声哭道:“爹爹,救我!”

她的爹爹是靖国公,是帮先祖开国的将军的后代,他一定会把自己揽入坚硬有力的怀抱中,好好保护自己。

话一喊出她才蓦然忆起,爹爹早被废了爵位圈禁,年前已病故。

把她当掌上明珠的爹爹,再也不能出现在她身边。

痛楚如火焰般啃噬她的心,杨芙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终于腿一软,如坠落枝头的软软花瓣般跌在大火里,浓烟熏得她满眼是泪,灼烫的剧痛堵住喉咙,连咳都咳不出。

杨芙只觉身体越来越轻,飘到了院子的上空。

风透过窗扇涌来,火星被吹得飘飞不断,从二门纱绢灯罩皆燃起火焰,远远望去,好似夜色中盛开的硕大的红亮花朵。

鲜艳灼烈的满堂殷红,让人没来由想起自己当年大婚的日子。

那是年后的初六,锣鼓鞭炮响彻京城,嫁妆整整摆了两条街,京城的人都知道,靖国公府容颜最美的幺女出嫁了,嫁给宁忠侯府的一个庶子,满京城的人都羡慕他的好运气。

然而没过多久,这些喝彩的人们又沿街看了国公府仆役的流放典卖,唏嘘一番造化弄人又各自散去。

杨芙越飘越高,身子如同轻烟般在空中飘荡良久。低头望去,她依稀认出这是江砚的书房,此时的桌椅和条案都蒙上如同火光般的红,江砚怀中抱着自己的表妹楚莞,两人倚在罗汉榻上,正相拥着耳语。

他难道已经回来了,那怎么没去找自己?

杨芙正疑惑,忽听楚莞轻声道:“不管怎么说,总算把她了结了。只怕事后有人疑心,我们不好交代。”

江砚把她的手举到唇边轻轻亲吻:“以往的上元烟火大典也出过事儿,这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即使出了人命案,也从没人会去深究。”

杨芙有些恍惚,不知不觉接着往下听。

“你的手好冷。”江砚低沉的声音传来:“受惊了吧?”

杨芙以为最痛也不过烈火灼身,但眼下,分明感受到胸口撕裂般的疼。

她在火里煎熬丧命的时候,她一生最爱的男人,却把别的女人揽在怀里,暖她因受惊发冷的手。

“不冷。”楚莞低下头,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娇笑道:“还是二郎聪慧,趁着上元节的东风行事,任凭谁都怀疑不到我们头上。”

“你这个小机灵儿也有功劳。”江砚轻刮她鼻尖:“特特把宫灯都摆在她门前,让她逃也没处逃。”

“若不是她们一家,阿莞又怎会从小便无人看顾,任人欺凌。”楚莞轻轻柔柔的说出让杨芙不寒而栗的话:“这口气我忍了十几年,终于看到他们一家都被踩到脚下,求死不能了。”

“过几天我再送杨楫上路,你的心事也算完成了。”

杨芙怔怔看着烛光下的这一对儿璧人,男子高大矜贵,女子明艳照人,全天下的好事都该落在他们头上,而他们如鬼魅般的私语却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被她一家呵护的表妹竟隐藏着毒辣的心思和她交往了这么多年,而江砚的温情,只是把她引向死亡的铺垫。

眼前弥漫的白雾越来越浓,身子飘荡回沁院,杨芙模糊中看到自己躺在地上,颊边花钿被散乱的乌发遮住……

杨芙惨然一笑,绝望地转过头。

刺耳的嘶鸣声划破长夜,狂奔的骏马在她院门口被勒停。

一个冷冽端肃的男人竟然翻身下了马背,迎着浓烟,径直跑向火海。

火舌好几次吞噬了他的衣摆,但他恍若未觉,破釜沉舟般的步子让人觉得这件燃烧的屋子里,藏着他的此生至宝。

杨芙睁大眼睛,想看他究竟所为何事……

男人一步一步,奔向躺在地上的自己。

他紧紧抱住自己穿着缠枝笼裙的小小身体,杨芙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到他的轻柔爱惜。

夜风吹起他的长袍衣摆,他像个孩子般在火海发出悲鸣:”是谁在她房里安置的烛火宫灯,不知她怕火吗!“

半晌,男人把嘴唇凑到她耳边,沉稳坚定的声音缓缓传来:”阿芙,别怕,所有的事都有我为你查明,现在,我送你回家……“

杨芙努力睁大眼睛,却依然看不清男人的脸。

在最后消散的一瞬,她心头涌上的不是恨,也不是怨,只有一个久久盘旋,到死也放不下的疑问,这个冒死救她,为她哭泣的男人,究竟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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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多笙是旁人眼里的贵珰,骄奢无度,仗势欺人。

贺白州是人人忌惮的鹰犬,狠戾冷峻,择善而食。

他们本该因利相合,因利而散,彼此痛恨,互相撕咬。

结果咬上的那一口,成了两人最为滚烫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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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锦衣卫贺白州随手救了个小太监。

小太监长得好,怯怯抬起头,给他一个懵懂的笑。

他擦掉飞鱼服上的血迹,怕开杀戒时吓到像甜白釉般无暇的小太监。

等他心动了,情乱了,才发现他的小太监正居高临下望着他,袍摆染血,凤眸淡漠。

贺白州:原来你就是那个心狠手辣的权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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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昔日接近我有何目的?”冷然的锦衣卫用鞭柄挑起昔日贵珰的下巴:“没胆说?”

手镣箍在男子的手腕上,他低垂素来骄矜的双眸:“没……没脸说。”

冷峻嚣张睚眦必报的忠犬攻VS外表杀伐决断内心娇气软糯受

看文指南:

1受先心动,攻是锦衣卫,受是真太监(生理意义上的那种!雷者请勿跳坑!)

2架空明代,HE,1v1

3有对儿副CP是文官X太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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