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清，我这次必须要尽快地去见我妈，这回我不能再拖了。你的衣服在哪，借我穿一下，谢了！”
谢怀清刚睡醒就听到余天云惊讶的叫声，睁开眼就发现对方**着身体，眼巴巴地看着他。
飞快地换上谢怀清递来的干净衣物后，也顾不上仔细整理，就要出门。
“你等等我，天云，我跟你一起去！”谢怀清连忙也换好出门的衣服，带上了手机：“你现在手头上也没钱，怎么坐车去医院。”
余天云焦急的心被这话突然按下暂停键，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确实是。”
从打的车下来，余天云又开始着急起来。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从未如此亲切，他几乎是小跑着冲向自己身体所在的病房。
然而，打开那扇门，病房里坐着的并不是母亲余丽，而是一个熟悉的栗色脑袋——洛小奇。
洛小奇正低头刷着手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冲过来的余天云，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手机“啪嗒”一声，差点掉在地上。
“卧……卧槽？！”洛小奇猛地跳起来，像见了鬼一样指着余天云，“天……天云？你恢复了，什么时候？这是真的吗？不是梦吧？等等，那不就有两个余天云了？”
洛小奇语无伦次，他看了一眼病床，上面还好端端地躺着余天云的身体，而眼前，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又活蹦乱跳地站在自己的眼前。
他靠近拍拍余天云，又不敢碰，激动得手都在抖。
“对，我是恢复了，暂时跟你解释不清。奇仔，你怎么在这儿？我妈呢？”余天云显然也随着洛小奇的目光发现两具人身同时存在的反常，但他来不及多想什么，一把抓住洛小奇的胳膊，急切地问。
“我……我来看你啊！替你守一会儿，让阿姨歇歇！”洛小奇终于找回点语言能力，脸上是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但见到余天云脸上显而易见的焦灼，他的兴奋稍稍褪去，换上了一丝担忧：
“阿姨……阿姨昨天接到家里电话，好像是余叔叔在店里跟人起了点纠纷，吵得挺凶的，对方好像还动了手，姨急得不行，本来想等你醒，但又怕家里出事，就……就先赶回去了。她还特意问我能不能抽空来看看你，要是你在她不在的期间醒了，就告诉你，她处理完就马上回来，当你好好休息别担心……哎，天云你去哪？！”
余天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的父亲余国诚，是个老实巴交、勤勤恳恳开着小杂货店的人，就是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嘴笨，但是又有点认死理，不太会看人脸色，有时候容易跟人起争执。
过去他在家，会帮着自己的父亲照看店面，也在父亲与他人的争执与沉默间作为缓冲剂。
尽管如此，老实的父亲也从来不会惹出些严重的事情或者结仇，如今能让余丽放下昏迷的儿子赶回去，事情绝对不小。
“回家！我要回家！”余天云转身就往电梯口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家里却出了事，他必须立刻出现在父母身边！
“哎！你等等！你还没跟我说究竟是怎么回呢？而且你现在一个人怎么去啊！”洛小奇在后面追着喊。
然而刚想冲进电梯里，余天云差点和里面熟悉的面孔撞上，那是谢怀清，正拄着单拐，在余天云焦急地跑去病房时，走不快地只好默默地跟在后头，慢慢地上去。
“怀清！”余天云像看到救星，“我家里出事了，我爸跟人起了纠纷，我妈回去了，我得立刻回家！”
谢怀清的目光在他身上快速扫过，看到他眼中那份眼里浓烈的情绪，立刻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多问一句，只是果断地点点头：“我跟你一起。”
“你的腿……”
“没事，能走。”谢怀清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陪你去。”
余天云心头一热，没有时间推辞。谢怀清迅速地帮忙约好了车，两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地上了路。
漫长的高速公路仿佛没有尽头，余天云归心似箭，坐立不安，无数次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
谢怀清坐在他旁边，腿上盖着毯子，沉默地陪伴着。他看得出余天云内心的焦灼，也明白他此刻最需要的是支持，而非言语。
终于，在暮色四合时分，车子驶入了余天云家所在的小镇。
余天云透过车窗，看向这个自己几个月没见的地方——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邻里小店，空气中弥漫着傍晚饭菜的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感。
车子停在“余记杂货铺”门口，店铺的卷帘门半拉着，里面亮着灯，门口散落着一些碎玻璃和踩烂的菜叶，显然这里发生过冲突。
余天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推开车门就冲了下去，谢怀清也赶紧拄拐跟上。
推开半掩的店门，里面一片狼藉，货架被推倒了一排，散落的商品到处都是。母亲余丽正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杂物。她单薄的背影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显得格外疲惫和孤单。
“妈！”余天云的声音带着哽咽，冲了进去。
余丽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当看到站在门口、完好无损的儿子时，她脸上的疲惫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取代，眼睛迅速红了，嘴唇哆嗦着：“天……天云？你怎么会在这？你……你醒来了？！”
她扔下手里的东西，踉跄着站起来，冲过去一把紧紧抱住了儿子，力气大得让余天云几乎喘不过气，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老天保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儿子不会有事！”
感受着母亲温热的怀抱和真实的泪水，余天云的心被温暖与酸涩填满，他紧紧回抱着母亲：“对，妈，我醒来了！我好了，我真的好了！对不起，让你担心我、照顾我了这么久……”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余丽泣不成声，反复摩挲着儿子的背，像是在确认这失而复得的珍宝。
拥抱良久，余丽才稍稍平复情绪，拉着余天云上下打量，又看到门口拄着拐杖、安静等待的谢怀清，连忙招呼：“哎，我有印象，这是上次和小奇一起来看你的同学吧？快，快进来坐！你看这乱的……”
“爸呢？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余天云看着满屋狼藉，怒火中烧。
“唉，”余丽叹了口气，拉着余天云坐下，脸上带着后怕和无奈，“下午有个喝多了的街溜子，非说在你爸这儿买的烟是假的，要退钱。你爸你也知道，认死理，说烟绝对是真的，是那人自己抽多了胡搅蛮缠。那人就骂骂咧咧，还推搡你爸，你爸气不过跟他理论，但又不太会讲，磕磕绊绊的，结果那人可能觉得你爸好欺负，就发疯似的砸东西……你爸老实，哪见过这场面，想拦又拦不住，被推倒在地，腰好像扭了一下，我让他先去后面屋里躺着了。那人砸完骂完就走了，说明天还要来……”
余天云听得怒火中烧，拳头捏得咯咯响：“混蛋！我找他算账去！”
“天云！”余丽一把拉住他，眼神严厉又带着心疼，“别冲动！那种人喝了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刚……刚恢复，别去！等明天我去找派出所……”
“妈，我……”余天云看着母亲担忧的脸，想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一股强烈的倾诉欲涌上心头。
如果现在不尽快帮忙解决好这件事，等到明天像上次那样，他又变回蟑螂了怎么办？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白一切：“妈，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其实我……”
就在他斟酌措辞，准备说出“自己可能又会变回蟑螂”这个匪夷所思的真相时，一股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异样感猛地袭来，身体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和实感，视野急剧扭曲、缩小。
“我……”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无声的惊愕。
在母亲余丽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余天云清晰地看到——自己刚刚恢复不久的人类身躯，如同幻影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褐色身影，正从半空中无力地坠落！
“啪嗒。”
余天云狼狈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不敢抬头去看母亲的脸，触须紧紧贴着地面，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在他终于鼓起勇气要向母亲坦白、要让母亲彻底安心的时候，老天爷为什么要开这种残酷的玩笑？
母亲一向敏感而悲观，他以为会听到母亲的尖叫、质问或者崩溃的哭泣。
然而，预想中的惊恐并没有发生。
余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地上那只儿子突然变成的蟑螂，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惊愕，有茫然，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洞悉了一切的心疼和了然。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然后，余丽缓缓地蹲下身，动作很轻，没有去碰触地上的蟑螂，只是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叹息的语气，轻轻地说：
“天云，你……你是不是之前一直都是这样，只是没跟妈讲？”
余天云猛地抬起头，触须剧烈地颤抖着，不敢相信对方居然当真猜中。
余丽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那眼神仿佛穿透了那层坚硬的虫壳，看到了里面那个惊慌失措、拼命想保护家人、却又总是逞强、什么事不愿让父母操心的儿子。
“我刚刚，看到了你同学的表情，我就明白了。天云……我和你爸其实总是很担心你，因为你太不让我们担心了……”她伸出手指，虚虚地、极其轻柔地，隔空点了点他的身体：“从小到大，也许也是我们表现得太没用了，你什么事都总想着自己扛，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不想让爸妈担心。”
她终于下定决心，将余天云捧在了手心：“没关系的，天云，无论你是什么模样，在外面做得怎么样，有什么委屈、有什么快乐，都跟妈说，你是我的孩子啊。”
没有质问，没有厌恶，只有全然的接纳和理解。这份无声的、厚重的爱，像温暖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余天云心中所有的堤坝。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或害怕，而是因为巨大的情感冲击。他多想扑进母亲怀里大哭一场，而此刻，他只是紧紧地贴住余丽的手心。
然而，就在这时，杂货铺那半拉着的卷帘门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