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阳在咖啡厅里寻找着。

今天是周日，学生很多，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他一眼就认出了莫青山，但是不是靠上一世记忆中的脸。

而是因为对方颓丧的气质。

不同于通宵熬夜打游戏的没精神，而是一种意志消沉的状态。

莫青山坐在咖啡厅里靠墙吧台的高脚凳上，后颈部拱成一个小山包，杂乱卷曲的头发扎在后脑勺，周围的空气感觉都阴沉了不少。

身上的橄榄绿色长袖单衣已经不堪洗衣机的绞洗，和他一样无精打采的耷拉着。

一个身影靠近，他懒懒地转头，嚯，精英男。

旁边那么宽位置挤这边来做什么。

“请问您是莫青山老师吗？”

宋青阳还抱着一丝对于传说中的人物的幻想。

“嗯。”莫青山满是胡茬的脸突然抽动了一下，又惊又疑地看向他，“你是？”

“老师好，我是昨天在LT上和您联系的宋青阳，来聊工作室的事情。”

有点幻灭。

“你好你好。”莫青山激动地伸出两只手，和对方握在一起，

“不好意思啊，因为没什么人叫我莫青山，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也别叫我老师，没到那个水平。”

“好的，那么我以后就叫你青山。”

“哈哈哈青山好，青山好。”

莫青山的手像肿胀的胡萝卜，但是又很软，带着茧子的粗糙。

这是一双给予很多角色生动的表情、灵活的动作的手。

宋青阳想象这只手握着笔，一点点在画板上勾勒，发出细碎的摩擦声的场景。

又有点感动。

没等他组织语言。

莫青山就开口道：“那青阳打算投资多少？”

“你，想要多少？”

莫青山用的手指在他面前比了一个“1”。

倒是不谋而合，既然决定好了，就要开始好好规划以后的路了。

想到这，宋青阳的表情严肃起来。

“一万。”

莫青山看着对方的脸色变了，赶紧说道。

一万块先咬咬牙换两台电脑。

“还可以再加。”

宋青阳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两万。”

还是先换电脑......然后是数位板。

“可以多加点。”

“......十万？”

莫青山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十万，十万就是五台满配电脑，再加上数位板、作画软件，齐活了。

“一百万。”

这三个字轻轻地落在莫青山的耳朵里，换来他不可置信的眼神。

“多少？！”

他的声音大到整个咖啡厅的人都看了过来，

好奇的，戏谑的，不过很快又失去兴趣收了回去。

莫青山对于这些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面前的青年。

“我......”

他的嘴一撇，声音带上些哽咽。

“没骗你，放心，说到做到。”

宋青阳忍不住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传递一些底气。

“我给你磕一个。”

“别，别。”宋青阳赶紧把屁股从高脚凳上移开，慌得险些把刚上的咖啡打翻。

“青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莫青山的两边肩膀被紧紧按着，他的心中热血沸腾，眼睛里像是有火光。

他们面对的墙壁顶部打着暖色的光，有许多便利签翘在上面：

“一定上岸！”

“希望pmqdn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dz我喜欢你！”

......

莫青山把之前无聊写的字贴在墙边的空地方。

他凑过去一看，是：

“我会做出最好的动画！！！”

你会的，

宋青阳看着身旁仍处于轻微兴奋过度状态的人，

你会做出让所有华国人都为之振奋的东西，

你会成为传奇。

走出咖啡厅时，一阵风吹来，青年发丝微乱，气质仍旧沉稳出众。

是他的错觉吗，总感觉有人在盯着.....

刚刚在咖啡厅里以为是人太多没注意，现在出来那种感觉还在。

当做是错觉吧。

“一起吃个午饭？”宋青阳继续他的午饭策略。

“要不请青阳来我们工作室吃？”顺便早点打钱。

莫青山笑得灿烂。

“行。”

因为记得莫青山说过工作室就在附近，他没有再叫司机过来。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宋青阳忍不住有点感慨，这点感受说不出来也没办法告诉别人。

他知道未来某人会很成为很厉害的人，知道未来华国会越来越伟大。

可是对于自己的未来，还是和路过身旁的每一人一样，一无所知。

掌握先机，就一定能成功吗？

不，不要陷入这样虚无的迷茫中，这没有意义。

鼻前传来呛人的油烟味。

他跟着莫青山拐进了一条小巷，路过外面街上餐馆的后厨。

小巷中间，一条污水沟飘着油星和蒜皮、辣椒粒各种厨余垃圾。

脚后跟突然有种带颗粒的黏腻感，估计是踩着掉地上的剩饭了。

好嘛，鞋先吃了。

旧居民楼的楼梯有种老爷爷假牙的弹性。

楼梯间里撒入被菱形的窗格分割成一条条的雾蓝色光线。

“你们工作室，就在这？”

挤入逼仄破旧的房子内部，宋青阳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这是我家。”

他松了口气，就说嘛。

“——也是我们的工作室。”

所以，你们那个虽然只有10秒但是厉害到爆的概念片，就是在这个鬼地方搓出来的？

“知道你们资金紧张，没想到这么......紧迫。”

“何止是紧迫，根本就没资金啊。”莫青山的声音从只能容纳一个人转身的小厨房里传来。

见宋青阳走过来，他把积了厚厚一层污油的排风扇叶摁转，

盯着锅里水开，利索地扯开包装往里下了两包泡面。

“工作室成立两年了，全靠我们自己凑钱，勉勉强强......”莫青山仰头想了一下，艺术感的小马尾缩起来又伸出，

他夹起锅里的泡面，“有个五万，设备除了后面买的的二手的电脑，基本都是我们自己的。”

“——我们没工资开。”

蛋壳在他手里很轻易地“咔嚓”打开了。

“还能坚持到现在，真不容易啊。”

“害。”

一碗铺着完美的溏心蛋的方便面被放到面前的凳子上。

宋青阳盯着这碗面，想着要不要先拍个照。

“别嫌弃，吃了就知道了，他们都馋这一口呢。”

“是其他几位工作室的成员么？”

“嗯，”莫青山坐在一个感觉随时会坍塌的小塑料凳上，两只胳膊撑在分开的膝盖上，他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面条，

“在你找我之前，大家吵了一架，都快决定要散。”

“没事，接下来，资金不会成为问题，我来负责给咱们拉投资。”

宋青阳很有信心，嚼着面条的声音有些含糊，“你们能接受接外包项目吗？”

莫青山有些迟疑，还是说道：“如果可以，最好不要。”

“可以理解。”

“之前也接过外包项目，给一个游戏做过场动画，就是做着有点没劲.....其实大家就是为这个吵，人总要吃饭的。”

“你觉得现在国内的动画市场怎么样？”

“......不知道。”

“那到底是为什么想做动画？”

“就是想啊，把那些东西做出来，让它们动起来。”

宋青阳沉默，他果然本质上还是商人思维。

“青山，我是这么想的，现在国内市场除了少儿频道播放的子供向动画片，其实动画还挺少的。

咱们做原创动画，先把这个IP做起来，在2D日常萌物这个细分赛道上占有一席之地。然后靠买版权或者衍生品盈利。

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

一、注册公司，把法律方面的事情搞定搞齐全；

二、给咱们工作室找个场地。”

“嗯嗯，都听你的。”

“那今晚先组织工作室的人见一面，再问问大家的意见怎么样？”

“行。”

本来宋青阳想着下午休息一下，但是莫青山非常积极地开始看工作室的位置，他也就被感染了。

莫青山觉得工作室还是在大学城里比较好，他也认同。

大学生多，说不定可以吸纳新成员，再以后出周边在这里开个主题店什么的。

晚上，小房子聚满了人。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既兴奋又紧张的表情。

“这是阿藻，负责动画；

木屐，脆角负责原画；

三三负责剪辑、分镜设计；

我每个部分都参与一点，还有负责做饭；

剧情和人物设计是大家一起讨论后确定。”

这就是“藤蔓”动画工作室最初的所有成员。

宋青阳面对着五个无法掩饰疲倦又隐隐热血涌动的年轻人，

语气里抑制不住的激动：

“大家好，我是宋青阳，大家叫我小宋就好，接下来我会负责工作室的运营

——期待着和大家的合作！”

他鞠了一躬。

“小宋，小宋！我申请一台新电脑。”

阿藻嚷道，他长了一张乖巧的娃娃脸，是团队里最小的成员，今年大四即将毕业。

“跪求一块好板子，我什么都会做的。”

木屐，据他解释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本人的思维像传说中被抱着烧死的柳树。

嗯，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设备的问题吧。”

脆角是个短发酷女孩，看着很凶，其实是个性很直爽的人，

每次有矛盾，甚至是莫青山都没有控制住情绪时，

她会冷静又直白地打断大家的发泄，止住战火。

三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她是性子很慢的人。

剪好的片子因为老居民区线路老化跳闸没了，她也不会怨天尤人，只是慢吞吞地又开始在电脑前重新开始剪辑。

剪片子也很慢就是了。

“的确，现在我们立马要做的是，整理好一切稿子，编号打包。新工作室那边已经在装修了，换新设备会在装修好后一起投入使用。”

“好耶！”

忙完这一切，宋青阳回家。

躺在床上将睡未睡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一天之内竟然做了这么多事情。

和莫青山见面，谈合作顺利成功，初步安排工作室的计划，租新场地，见工作室的成员......

决定奖励自己一个懒觉，明天睡到自然醒再去帮忙。

梦中，他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莫青山登上领奖台,

“......我还想感谢一个人，如果没有他，“藤蔓”工作室或许不能维持到现在......”

导播正切到他的脸，简直心潮澎湃，既想哭又想笑——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宋青阳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一片刺眼的白色，已经是天光大亮的时候。

摸到手机凑到眼前一看——莫青山，

摁下接听键。

传来对方焦急的声音：“青阳！不好啦！”

他心里一惊，一下清醒大半，

从床上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