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毛孔都放大了,她僵硬地闭上眼。
七月盛夏,姜至身上的被子紧紧地扒在她身上,汗水顺着她额头往下流,经过她的眼睛,刚洗完的发丝胡乱贴在她脸颊。
刚干的头发又湿了。
贺云帆将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天花板,他侧头看了一眼,蜷缩在里面小小的一团。
虽说,姜至尽力往里靠,可是床就那么大,所以两人的距离还是很近。
姜至身上散发的女人气息和刚刚沐浴后的清香直往贺云帆鼻子里钻。
不知不觉,空气中多了一丝暧昧气息。
“她不是我带来的,是在火车站碰见的。”
姜至听到背后的声音,睁开眼睛,意识到贺云帆在说谁,姜至顺着说下去:“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那位女同学呢?”
“住旅店”贺云帆答。
姜至纳闷道:“家里还有其他房间,她怎么不来家住?”
等了三秒,背后没人说话,只能听到贺云帆的呼吸声。
姜至自顾自地说:“等我找到稳定的工作.....”
贺云帆偏头看向姜至铺满发丝的枕头。
“我们就离婚吧”姜至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没有动。
她觉得贺云帆一定也想提离婚,只是碍于面子一直没有说,上一世俩人的感情太不美好了,那这次就她先提吧。
姜至提离婚归提离婚,还是得给自己一些准备时间,否则现在卷铺盖走人,要她睡大街嘛
姜至没听到回答,“嗯?”了一声。
就在她准备扭过身的瞬间,贺云帆也扭过去,背对着她说了一句:“随你。”不带任何感情。
姜至以为和一个人一起睡,会一夜难眠,再一睁眼,天空中就挂起晃眼的大太阳了,旁边的温度早已不再。
姜至洗完漱下楼,看见贺家婆一人坐在饭桌旁。
她起晚了?
“妈”姜至加快脚步走过去:“我起晚了吗?”
“没有”贺家婆摆了下手:“他们起得早,来吃包子吧。”
看着圆滚滚的包子,她还真饿了,坐下吃了起来。
贺家婆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吃。
以前吃饭,贺家婆也没陪过她,都是她自己吃的,这一陪她,姜至还怪不习惯的。
姜至讪笑了一下,找着话题:“云帆呢?”
“谁知道他,准是出去晨跑去了,不管他。”
姜至点点头,也不知道说啥了,只能加快吃手里的包子。
“昨晚睡得好吗?”贺家婆问。
“挺好的。”
“我什么时候能抱孙子啊?”这是一句疑问句,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贺家婆嘴里说出来,有种她过几天就要怀孕的感觉。
“咳咳”姜至呛得脸红脖子粗的。
“慢点慢点”贺家婆给姜至倒了杯水,顺着她背说:“这么大人了吃个饭还这么不小心。”
姜至猛喝一大口水,才将包子顺下去,她拿纸擦擦嘴角,郑重其事道:“妈,我一会儿去城里看看,找个合适我的工作。”
“去城里干啥?”贺家婆皱起眉:“让你爸给你找人去针织厂上班。”
“可别”姜至赶忙摆手,可千万别,她不想欠他们贺家的,到时候离婚全都得要回去。
“我不想让人说我是走后门进厂的,只能靠别人,我想凭我自己的本事找到一个好工作,妈你能懂我的心情吗?”姜至这一段话说的整得贺家婆都不好意思了。
贺家婆看着姜至,能感觉到她真的变了,一双眼睛明亮,从前总是弓着腰的身子现在直立立的,两个大粗麻花辫垂在胸前,看着特别清爽。
“切”贺家婆回过神,不在乎道:“他们是没后门可走。”
姜至笑了笑。
“那你去城里找干啥”贺家婆疑惑地看着她:“家里离得那么远,你咋去啊?”
“我坐公交去啊”姜至把包子吃完,顺了口水:“城里机会多,我去看看,不说了。”说完,姜至就站起来。
贺家婆“哎”了一声,接着,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姜至真不愿意多说,低着头猛往门口走,她只顾着低头,自然也是没看到门口立着一道身影。
“砰”的一下,姜至额头撞到一个鼓囊囊的地方。
“嘶”姜至捂着撞到的额头抬头,就看见——贺云帆脖颈间挂着一个白毛巾,穿着白背心和军绿色的工装裤浑身是汗的在门口直勾勾盯着她。
“你这孩子走这么快干啥”贺家婆追上来:“我说让云帆送你去,他这不回来了嘛。”
“不”姜至强烈地拒绝,她可不想让贺云帆送她去,俩人本来就睡一张床,盖一床被子的,这让姜至想起来,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再送她去,可真是要命了。
姜至绕过贺云帆,跑起来往外走,声音夹杂着风声传回门口:“我不赶趟了。”
“你天黑之前回来啊”贺家婆喝道:“慢点啊!”
姜至跑远了,也没说话。
贺家婆斜了一眼旁边的儿子,就看见他没什么表情地上楼,心里无奈起来,这得啥时候能抱上孙子啊。
姜至跑出去老远才气喘吁吁地走着。
她是想去城里学学炒菜的手艺,她们这镇上就一家饭馆,刚开始干的时候做的还挺好吃的,可渐渐的,做的就不行了,因为无论做的咋样,都去那吃。
姜至自己这么琢磨着,如果手艺学到了,在镇上开家饭馆也挺好。
“贺家媳妇!”
喊她的是街里街坊的王大妈,高颧骨的王大妈穿着洗得宽松的布衣,领着一个小男娃娃,气喘吁吁地跟在姜至后面。
“哎呦贺家媳妇,你咋跑得这么快哟,我鞋跑掉了都差点没追上你哟。”
姜至纳闷地看着她,心想,你追我干什么?
“这不,我小孙子想吃糖葫芦了”王大妈一把抱起旁边的小男孩:“你去给我孙子买个去吧”接着又话锋一转,上下来回瞅姜至:“哎我看你有事,你把糖葫芦的钱给我,我去买。”
“糖....糖葫芦”怀里的小男孩也跟着重复着。
姜至惊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要脸的话,她真得好好反思一下,上一世的自己是多姑息养奸啊,怎么人人都像是为她生的孩子一样。
王大妈看着瞪着大眼不说话的姜至,本来就黄黑的脸色变得更黑了,声音比刚才还大:“贺家媳妇你这装聋呢啊?你没听见孩子想吃糖葫芦啊,这么大个人了再那装听不见。”
姜至闭上惊讶的嘴,其实给小孩买个糖葫芦就不算个事,主要是她凭啥给她孙子买啊,这老太太还这么习以为常的。
“王大妈”姜至冷淡地回道:“你要是想要钱呢,你应该去村口拿个小铁盆挨家挨户的要,你管我可真要不着。”
“你说啥?你说我是要饭的?”王大妈嚷嚷着,这一急颧骨显得更高了,她心里纳闷,面前这娘们咋不像以前一样好欺负了呢。
“我可没这么说”姜至连忙摆手,往后退一步。
“哎呦”王大妈看着有一个村的在旁边看,往地下一坐,就开始撒泼:“贺家这小媳妇说我是要饭的,我不活了,这杀千刀的有这么跟长辈说话嘛!哎呦,我这么大岁数了,说的我心里这个难受啊。”说到最后,王大妈咧着嘴哭了起来。
小男孩撅着小嘴在一旁跺脚,眼泪挂在眼睫毛上,看着可怜极了。
这么一个老的小的齐哭画面,姜至非常不占优势。
有几个村民看着姜至窃窃私语——
“贺家媳妇你这是干啥,这么逼王大妈呀?”
“王大妈这么大岁数了再给逼得出点啥事,你这是干啥呀要”
“........”
不明事实地围观群众一口一个的讨伐着姜至。
王大妈心里得意着,她撒泼打滚说瞎话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跟我斗,再活上五十年吧。
“哎呀”姜至也有样学样地坐在地上,委屈地喊着:“讹人啦讹人啦,大家快来看啊。”双手招呼着大伙。
本来刚才就几个人,被她俩这么一闹,现在十几个人围着。
王大妈没想到现在爱面的小年轻来这一手,更加作甚地在那打滚:“你这个小娘们张嘴说胡话,我讹你啥啦啊,你给我说清楚,我讹啥啦。”眼看人慢慢变多,王大妈知道不占上风便可劲闹。
“我说是你讹我了嘛!”姜至更加委屈巴巴地说着:“你自己心里门清,你管我要钱,我说我现在也没钱,你就说我装,呜呜呜呜,我爹妈都没这么说过我.....”
姜至本来就长得亲切,巴掌脸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此时,大眼睛处沁满泪水,就是倔强的不肯掉下来。
这幅画面真是我见犹怜。
立马有围观群众倒戈了——
“王大妈呀,你管人家一个小姑娘要钱干啥,人家婆家管钱。”
“就是呀,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怕人笑话。”
“........”
“滚滚滚”王大妈一听急了,一骨碌站起来冲着围观群众骂:“你们懂个屁,什么也不懂的一群玩意儿。”
有人说“你咋骂人啊”被王大妈唾沫攻击回去了,一群人跑老远,姜至也立马躲一边,防止被误伤。
这一招她可学不来。
王大妈物理攻击完,来回搜索姜至:“你个小娘们,满嘴胡话,你男人迟早跟你离。”
姜至真想说,呵呵,借你吉言。
“娘!”
两道急切的声音闯了进来,有人去王大妈家报信,她儿子,儿媳赶来了。
“哎呦你俩可来了”王大妈一看有人撑腰,更来劲了。
“王大发,快把你娘领走,你看给我吐的,我可是新买的衣服。”一个胖男人扯着自己的领子向王家大儿子告状。
“对不住对不住”王家大儿子边道歉,边去拽王大妈,胳膊搂着王大妈赶紧往外走。
“大发你干啥,你娘受欺负你就这样啊,不孝子......”王大妈骂骂咧咧地嚷着。
王家儿媳妇抱住早已哭的不行的小儿子,疏散着人群:“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最能闹腾的主角都走了,也没啥热闹可看,人群也就散的差不多了。
王家儿媳轻轻拍着儿子跟姜至道歉:“贺家媳妇对不住了。”
王家媳妇最烦她娘这个样儿了,光找贺家小媳妇要钱,这贺家小媳妇还每次都给,这会把自己儿子教坏的,她早看不惯她娘这个作风,奈何每次说都不听,这次贺家小媳妇做得好。
姜至无奈地叹了口气:“辛苦你了,你婆婆真难缠。”
“哎”王家媳妇抹掉眼角渗出的泪水:“凑合过呗。”
姜至迈着步子走到王家媳妇面前,轻轻拍了拍哭泣的小孩,语重心长地说:“以后别跟你奶奶瞎要钱知道吗?这样会让人笑话的,家里又不是买不起,想吃啥就花自己家钱买,知道吗?”
小孩哭得打哭嗝,似懂非懂地点头。
姜至从包里陶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塞到小孩手里,捏了捏他的脸:“擦擦眼泪,别哭了,婶婶这有好多奶糖。”说着,又陶出一把塞到小孩兜里。
王家媳妇举着小孩的手说:“你说谢谢婶婶,谢谢婶婶。”
小孩的裤兜浅,王家媳妇怕糖掉了,刚一摸到糖,就摸到几枚硬币,她一愣,掏出来看,数目正是买糖葫芦的钱。
她猛地抬头,想还回去,却看到姜至越走越远的背影,越走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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