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业灼烙印本名寒

北洲的局势在“新序”理念的燎原之势下日渐清明。逍遥书院彻底成为星火在北洲的坚实堡垒,无数被触动的儒修与底层民众投入进来,在陆清汕与陈远舟等人的组织下,对盘踞北洲、依旧顽固抵抗天道盘剥体系(以掠夺资源供奉“飞升仪轨考”为主)的世家和大宗门展开了有序反攻。

资源点被夺回,被强征的修士和凡人被解放,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仙门”被汹涌的反抗浪潮撕开一道又一道口子。星火的旗帜与写满“众生为基,吾序自铸”的标语在北洲寒冷的风雪中猎猎作响,每拔除一个据点,便有更多被现实压垮、又被星火理念唤醒的人加入进来。队伍如滚雪球般壮大。

齐芜坐镇中枢,统筹调度,指挥若定。她眼中没了昔日的张扬匪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威势,如同淬炼后的钢剑。只是那份因天道契约失去的“同理心”,让她的冷静显得格外不近人情,却也让她在决策时心无旁骛,效率惊人。

一日,齐芜正与陆清汕在新建的星火议事厅中梳理东洲谢归尘传回的龙渊胜利简报,商讨后续与蛟九龙族势力协作的问题。厅门忽然被撞开,拥有空间天赋的桃树妖——夭夭,本体摇曳,几片叶子上的星光轨迹剧烈扭曲,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惶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传入两人识海:

“老陆头!齐姐姐!我感觉到了!很微弱…非常遥远…但就在这个世界里面!是…是尹悠然的气息!她…她好像被困住了!那地方…好奇怪…”

“什么?!”陆清汕猛地站起,手中玉简掉落在案几上发出脆响,震得大厅都仿佛安静了一瞬。他镜片后的眼睛瞬间睁大,血丝隐现,“你说师姐…她回到修仙界了?!被困?!”

夭夭的枝条焦急地点动:“是!气息就在很高很高的地方,空间结构非常紊乱复杂,像是…像是硬塞进来的一小块扭曲战场!跟这里的一切规则都格格不入!”

“三重天!”齐芜立刻想到了穹碧去的地方和她从陆清汕处了解到的信息,眉头深深蹙起。她立刻连接01:【分析夭夭感知到的坐标点,是否指向‘三重天’!】

01的回复几近瞬时:【坐标初步匹配,吻合度97.6%!警告,宿主,‘三重天’空间模型分析异常!结合‘秩序书’虚影凝聚时被动捕捉的世界底层记录对比确认——原生修仙界空间架构中并无此区域存在!它是天道异变后强行撕裂、吸附外来位面碎片(疑似被截断的飞升通道)形成的恶性增生体!空间法则极不稳定,能量反应异常危险,远超当前模型推算阈值!】

【强烈建议宿主!完成刑剑、业火搜集任务后立刻启动方舟协议返回蓝星!避免陷入未知的、可能摧毁本机的空间风暴!‘三重天’属于计划外的不可控高危区域!】

齐芜听着01冰冷又急切的警告,目光落在陆清汕那张瞬间苍老了十岁、写满担忧与亟欲驰援的脸,又看向旁边枝叶焦灼摇摆、因自身实力有限无法触及‘三重天’而显出无能为力沮丧的夭夭。

她紧了紧拳头。指尖掐入掌心,带来短促的刺痛。

背信弃义?过河拆桥?

蓝星亿兆亡魂在等待最后的救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可是……

01的警告没错,‘三重天’未知而凶险。

但尹悠然……陆山长的师姐,那个在天外为星火争取了最宝贵真空窗口的人,那个为齐芜指点天河笔真正用法留下归途标记的人……此刻正被困在那个恶性增生体里!

她不是没有道德底线的人。契约抽走了她感知他人疾苦的能力,却没抽掉她心中那把是非尺。让她放弃盟友,尤其是一个曾伸出援手、此刻可能正浴血奋战的盟友,独自带着成果离开?那感觉像吞了一口冰渣,冰冷又滞涩。

就在这时,议事厅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

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

依旧是那身繁复华丽、纤尘不染的精致袍服,玉簪束发,眼角眉梢带着万年不变的疏懒戏谑。仿佛外界翻天覆地的战火和他无关,他依旧是那个春日踏青、欣赏风景的贵公子——穹碧。

“夫人,议事呢?怎么也不叫为夫一声?”穹碧无视厅内凝滞的气氛和陆清汕焦急忧虑的表情,自顾自地走近,目光落在齐芜脸上,笑得春花烂漫。

陆清汕见到他,如同抓到了一线希望!他知道这位身份神秘莫测,与齐芜关系匪浅(至少那位自己这般认为),更是能自由往来那可怕的三重天!他几乎是抢在齐芜前开口:“穹碧道友!你刚从三重天回来?可曾见到尹、尹师姐?!她情况如何?”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切。

穹碧却像是没听见陆清汕的问话,眼神只黏在齐芜身上,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笑得像个要糖吃的孩子:“夫人要三重天的消息?为夫的消息可是很贵的哦。”

意思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夭夭的树叶哗啦一声,惊讶地晃了晃。

陆清汕张了张嘴,愣在原地,目光在穹碧和齐芜之间来回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种时候他还要讨这种“福利”,但基于对齐芜的信任和对穹碧深不可测的考量,他选择了沉默观望。只是那担忧,几乎要溢出眼睛。

齐芜额头青筋微不可察地跳了跳。一股无名火窜起,又被她强行压下。算了,对付这个无赖,硬的不如来软的……速战速决!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在陆清汕和夭夭惊讶的注视下,她一步上前,踮起脚尖——

极其干脆利落!完全没有任何旖旎气氛!就像盖章一样!

“啵!”

一个迅速、冰冷、毫无感情的吻,落在了穹碧那勾着坏笑的脸颊上。

“快说!”齐芜退后一步,冷声道。

穹碧似乎颇为满意这“报酬”的时效性,摸了摸被亲的地方,半点没有被女土匪轻薄了的自觉,反而笑意更深:“那位尹道友,情况尚可。她和那群…嗯,‘域外访客’,”他含糊地略过了堕仙的身份,“目前占了上风,至少活得还挺精神。一时半会儿性命无忧。”

占上风!活得挺精神!

这两句话如同仙音,瞬间涤荡了陆清汕心头的阴霾!巨大的喜悦让他身体都晃了一下,几乎要落下泪来。他立刻信了!穹碧在他眼里是齐芜的夫君(这位自己盖章的),是自家人!他说师姐无恙,那必然是无恙!对穹碧的神通和信息的权威性,陆清汕竟全无保留地信任了!

“无量天尊!仙尊保佑!” 陆清汕长长舒了口气,连日来的焦虑担忧仿佛找到了宣泄口,整个人都虚脱了几分。

夭夭也松了口气,星光叶子平息下来。

陆清汕挂念书院和后续安排,需立刻去统筹。夭夭也想去修行空间奥义,提升自己以防万一。

见他们要走,穹碧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他那仿佛自带空间的袖子里随意一掏,一块闪烁着梦幻般淡紫色光泽的奇特晶体矿石就被他抛向了夭夭:“喏,小树苗,接着!你那颗小桃核,我们很喜欢。” 语气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

齐芜的脸“唰”一下通红!从耳根瞬间蔓延到脖颈!羞耻!巨大的羞耻!那桃核是当初被夭夭拉入幻境是,不知怎么弄出来当作弥补她同理心的玩意,代表着她当时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一点懵懂心绪!后来被这混蛋强行要走,还以此做了那么多…让她羞愤又难以启齿的交换!(虽然她的确获得了实打实的修为暴涨和关键情报)现在这混蛋如此轻飘飘地提出来,还当着陆山长和夭夭的面!让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当众展示私人情书的傻瓜!更可气的是,这混蛋说“我们”——是指他和那颗该死的桃核吗?!

穹碧看着她从冰冷迅速烧成蒸螃蟹的脸,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尤其喜欢看她因为他而产生的情绪波动,即便是愤怒和羞耻。

齐芜气得几乎要头顶冒烟,实在没脸再待下去面对穹碧那洞悉一切又戏谑的眼神,还有旁边夭夭磕到了的满意目光、陆山长似乎明白了什么的“孺子可教”般的老父亲欣慰?她一甩袖子,气咻咻地扭头就冲出了议事厅。

夭夭下意识接住那块矿石。矿石入手温润冰凉,内里却仿佛有无数肉眼不可见的细小空间在生灭流转,源源不断的精纯空间法则之力丝丝缕缕地渗入她的本体。“这…这是什么?” 夭夭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她在此界也算见多识广,对空间法则也极为敏锐,却从未见过如此纯粹、如此高等、甚至隐隐带有超越此界规则的源质感的矿石!

陆清汕也是一惊,他一眼就看出这矿石不凡,而且此等蕴含空间本源之力的东西,绝非此界寻常产出!他看着夭夭捧着矿石如捧至宝的模样,又看了看穹碧那闲适慵懒的背影,心中对这“侄女婿”的评价再次拔高到无可估量的地步。他理解地拍拍夭夭的肩膀(枝条):“别愣着了,既是天大的机缘,速去闭关炼化。实力强一分,日后若有机会,也能离那‘三重天’近一分。”

夭夭用力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矿石,星光流转直奔她的专属静室而去。陆清汕也匆匆离开处理后续。

穹碧看着齐芜气鼓鼓离开的背影,哪会放任她溜掉?脚步一错,便如影随形般跟了上去。

齐芜发现自己甩不开这个跟屁虫,她上城楼查看防务,他跟在一旁指指点点;她去后勤点验收物资,他在旁边煞有介事地点评菜色;有人好奇地看向这位生面孔的贵公子,他就笑意盈盈,声音不大不小地自我介绍:“在下名唤穹碧,是齐姑娘的夫君”。听得齐芜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几次之后,齐芜是真没了脾气。她深知打不过,骂又没用,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脸皮还比城墙拐角还厚。思忖再三,想到尚未探明的‘三重天’核心情报、尹悠然可能的真实处境,以及最关键的,‘业火’的下落……她心下一沉。

算了,舍不得孩子……呸!舍不得自己,套不着这混蛋老狼!大不了……再哄他一次!

当晚,齐芜在自己下榻的院子小亭中摆了简单的酒菜。虽然心里骂了不知多少遍,脸上还是挤出点柔和表情:“过来坐。”

穹碧欣然入座,像回自己家一样自然。他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醇香四溢。他瞥了对面努力控制表情的齐芜一眼,修长的指尖摩挲着杯沿,似是无意般轻声呢喃了一句,声音在晚风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磁性:“说起来…夫人还欠我一杯‘合卺酒’呢。”

合卺酒?!

齐芜心中一凛,随即又强行稳住。正事儿要紧!

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配合地露出一丝“羞赧”(实则在腹诽他真会趁火打劫),接过穹碧递来的另一个酒杯。酒液澄澈,她刚才趁他不备,已经将01调制的无色无味“究极复合吐真剂”下了进去。管他天道化身还是什么古怪生命体,只要他有**凡胎的形态,就试试看!万一能套出点实话呢?

她举起杯,目光直直看着穹碧那双似笑非笑、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你想喝,那便喝。反正如今谁人不知,我‘星火’齐姑娘有你这么个‘夫君’成天出双入对,喝个交杯酒又算什么?” 这话带着一丝自嘲,却也点出了穹碧最在意的名分问题。

果不其然,这话如同甘霖,愉悦至极地浇灌在穹碧的心尖上。他狭长的凤眸瞬间愉快地眯起,眼底的波光流转,竟透出几分与他平日慵懒截然不同的、带着危险征服欲的满足感——那神情,竟与当初他“食用”那些奇珍异宝后回味无穷的姿态有几分神似。

“夫人说的是。” 穹碧心情极好地应道,笑意直达眼底。

两人手腕相绕,鼻息几近可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第二次在清醒的、并非交易状态下如此贴近,齐芜的心跳不可避免地漏了一拍。酒杯靠近唇边时,她甚至看清了他微微开合的朱唇上,那粒细小又显眼的黑色小痣,被清凉的酒液浸润,像点在白玉上的一点墨。

酒杯撤回时,男人那粉色的舌尖似乎极其无意、又带着无法言喻的诱人意味,轻轻舔了一下唇角,正好湿润了那颗小小的痣。

齐芜:“……!!”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空气变得粘稠暧昧。他离得太近了。他身上……除了惯有的、干净清爽得有些刻意的冷香……什么时候沾染上了一股极其特别的、若有若无的味道?

像是……某种被大火焚烧过后,残留在灰烬深处的、混着泥土与焦木的气息?不是烟熏衣物那么单纯,更像是由他身体内部散发出来,随着他温热的吐息,丝丝缕缕地缠绕而来。这味道极淡,却带着一种原始、灼热、甚至…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她鬼使神差地微微合上了眼,偏过头,像被香味吸引的小动物般,鼻尖不由自主地、极轻极轻地凑近了些,想更清晰地捕捉、确认那缕似曾相识的气息。身体因着探寻的姿态,下意识地踮起了脚尖……

“啪嚓——!”

精美的玉酒杯从两人不知何时松开的手滑落,在冰凉的石板地上摔得粉碎,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院落里格外突兀。

桌上精心准备的几碟小菜依旧未动一箸,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只有那承载着美酒佳肴的石桌,下方的石墩仿佛承受了某种无形的压力,不易察觉地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咔嚓”哀鸣……

更深露重,夜色沉沉。

房间里,齐芜耳朵贴在他温热又富有弹性的胸膛上。左耳是穹碧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如同一面沉稳的鼓,缓慢而有力地敲击着。右耳则是他低沉如玉石击罄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清晰地描绘着三重天的真相:

“……裂隙早已存在,非是撞出来的,不过是被他们冲击激化了那最后一丝脆弱的屏障罢了……”

“…天道自身异变才是根源,体内驳杂不纯的吞噬本源反噬撕裂了界壁……”

“…那些所谓的域外天魔,不过是循着这‘腐臭的香甜’找来的秃鹫……”

冰冷的字句揭示了超出想象的可怖现实。齐芜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天道不仅是个剥削者,更是一个即将自爆的污染源!

当他描述的告一段落,齐芜压在他胸口,感受着那沉稳的心跳,问出了核心问题:“业火……在‘三重天’吗?那里究竟能不能找到它?”

话音刚落,她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里的心跳,似乎有极其微不可查的、不到半拍的停顿。

穹碧沉默了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绵长的呼吸声和远处依稀的虫鸣。这沉默并非思考的空白,而是某种更为深沉的东西在酝酿。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仿佛来自遥远过去尘埃的疏离感:

“业火……在我手里。”

齐芜的呼吸瞬间停滞!

“但它的故事,要从很早很早以前说起……” 穹碧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陷入了一个褪色的梦境。

他似乎并不需要回应,自顾自地讲下去:

“有一个小男孩,很小很小的时候。家乡遭遇了饥荒。瘦弱的双亲日夜劳作也无法换来足够的食物,还要被苛捐杂税压榨。他看着爹娘眼中的绝望和瘦骨嶙峋的身体……只想弄到一点能换口粮的东西。”

“他很有点小运气。一次帮工回家的路上,为了采悬崖边几颗可能值钱的药草,失足滑落……却意外掉进了一个隐秘的山洞。就在那里,他看见了一副此生难忘的景象——一头燃烧着金色火焰、如梦幻般美丽的火焰灵鹿,跃入了一块不起眼的黝黑石头中,消失不见了。”

“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觉得这是上天赐给他的宝贝!只要卖掉这块奇石,一定能换来数不清的粮食!能让爹娘吃饱穿暖,逃离这绝望的泥沼!”

“他小心翼翼揣着那块烫手的黑石回了村子,兴奋又忐忑地去找管事的工头,结结巴巴地描述他看到的神鹿,想把石头卖掉……”

“他刚提到石头有异,那双贪婪的眼睛就死死盯住了它。”

穹碧的声音变得毫无波澜,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拿来!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值钱不值钱?充公了!’”

“不容分说,石头被抢走。他哭着扑上去想夺回来,迎接他的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毒打和污言秽语的辱骂。他被像死狗一样丢到了茅草屋门口,浑身是血地爬进家门。”

“爹娘看见他奄奄一息的样子……疯了般去求医问药,本就强弩之末的身子彻底垮掉,没几天就在绝望中双双咽了气……”

“他躺在床上,连爬起来哭的力气都没有。就在这时,那个抢了他石头、正被主家追逼着证明黑石异象反而无法自圆其说的管事,又带着人闯了进来。”

“‘把他拖起来!快!这贱种肯定知道怎么弄这破玩意儿显出神异!再弄不出来,咱们都得被他害死!’”

“…他又被拖到那管事面前,被摔在地上。他的眼睛被污血糊住,冰冷地看着那张熟悉的、恐惧又狰狞的脸,看着那些曾经对他吆五喝六的帮凶……”

“…然后,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他不悲,不怒。在管事气急败坏将那块黑石狠狠塞进他手里的时候……他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嘴……”

“…一口!将那冰冷又隐隐发烫的黑石头吞了下去!”

“紧接着……”

穹碧的声线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凉薄的讥讽。

“…又是雨点般落下的拳脚和辱骂。”

“但打到一半,那些打他的人开始惊叫……”

“……‘火!他身上有火!’”

“淡金色的、没有一丝暖意的火焰,从他的皮肉里涌了出来……”

“…烧光了那个管事一家,烧光了那个帮凶的府邸,烧光了那个小家族盘踞百年的村子……”

“那火焰似乎有灵。它不吃草木房舍,专烧…‘人’。”

“……再后来啊,”穹碧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调子,“这石头几经辗转,被当成了某种蕴含奇特能量的‘奇物’,又或是‘不祥的诅咒之物’,最终落到了一个更庞大的家族手中。那家的家主为了巴结凌霄宗的宗主,将它献了上去。”

“…凌霄宗的宗主有个儿子,天生体弱,根骨羸弱得连引气入体都困难。宗主对这不祥之物根本没当回事,随意地丢给了那个病弱的孩童当个玩具。”

“…然而他不知道……”

“…那石中藏着一缕‘火灵’之魂。在孩童体内潜藏多年,暗中吸食石头上沾满的、燃烧过的绝望、怨恨、贪婪等**气息……”

“…终于,在孩童某次濒死的病危关头,那缕吸饱了能量的‘火灵’…彻底占据了那具孱弱的躯体……”

“再后来……”

“凌霄宗倾尽心血供养培育的‘圣人’容器终于养出了苗子。需要烙印天道烙印……那位‘少主’天赋看似平平,实则是因为真正的天赋在暗中滋养那火灵。‘烙印’,最终落在了他身上……”

“呵,”穹碧轻笑一声,带着说不出的讥讽,“许是那火灵太狡猾,藏在了一魂一魄之间?又或者它本身就不是此界规则能完全束缚的东西?这烙印落在小腹,刻骨灼心,却又未能……完全锁死它。”

“这就是业火。”

“它在我身上。”

“它是我,我亦是它。”

“……所以,你要它?”

穹碧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最后的反问却像重锤砸在齐芜心上。她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张祸水般的容颜此刻褪去了所有的慵懒与戏谑,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齐芜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业火与他性命交缠的真相沉甸甸地压下来,把她之前那些“哄骗套取”的心思砸得粉碎。她要业火,等同于要剐他血肉,剖他根基……这念头让她喉头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沉重得令人窒息。齐芜的目光下意识地游移,不敢再去看他小腹上那象征着束缚与反抗的焦痕烙印。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他线条完美的下颌,然后是紧抿的、唇珠微凸的淡色薄唇。那唇,此刻显得有些冷硬的苍白。

必须……必须说点什么打破这要命的寂静!

一个极其突兀、完全脱离当下沉重话题的问题,未经大脑,就从她干涩的喉咙里冒了出来:

“你……你既然就是那个孩童……”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那你本来的名字……是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太过生硬,完全不合时宜,甚至显得愚蠢。话一出口,齐芜自己都有些懊恼。她这是在干嘛?试图用最无关紧要的过去来逃避此刻摆在**裸现实面前的残酷抉择吗?

然而,穹碧似乎被她这个问题撞得有点意外。也许是体内未知的“吐真剂”还在发挥某种残余的、干扰判断的作用?(亦或是他沉浸在那段过于真实的残酷记忆碎片中,心神有瞬息的不设防?)在那极短暂的、思维没能完全接续的间隙——

一个朴实得如同泥土尘埃,与眼前风华绝代、祸国殃民的贵公子形象天差地别的名字,从他口中毫无阻碍地滚落:

“李小牛。”

声音不高,甚至因为缺乏防备而带着一丝少年人般的单纯愣怔。

话音落地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齐芜的眼睛猛地睁大,眼瞳里清晰地映出穹碧那张瞬间僵硬、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的脸!

李小牛?小牛?

穹碧:“…………”

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星空的眸子里,第一次,彻彻底底地、清晰地流露出了名为“错愕”和……“窘迫”的情绪!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那丝万年不变的慵懒从容被瞬间撕碎,留下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名为“社死”的裂痕。

他沉默了。比刚才讲述自己吞噬业火焚烧仇敌时沉默得更彻底,更彻底!

齐芜也沉默了。但她的沉默,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迅速被一种极为古怪、极其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李小牛……小牛……这个名字像是有魔力,瞬间将那个挣扎在苦难泥沼中、目睹双亲离世、绝望吞下黑石的瘦弱孩童身影,从模糊的概念凝成了无比清晰的画面。

那个瘦骨伶仃、满脸血污、眼神只剩下死寂和疯狂的……李小牛。

与眼前这个眉眼如画、风流倜傥、强大到足以玩弄空间的……穹碧。

是同一个人?

强烈的反差冲击着她的认知。她看着穹碧僵硬的表情和他眼底那一闪而逝、恨不得时间倒流的窘迫,原本沉重到几乎窒息的心绪,竟被这极致荒谬又带着惨烈真实的名字冲散了一丝。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想笑又觉得无比惨淡、想叹息又觉得滑稽的复杂情绪翻涌上来。

“咳……”齐芜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强行压下那股诡异的情绪波动。她的目光不再回避,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奇特的探究,落在了穹碧的脸上。

房间里的沉默依旧在持续,但气氛却诡异地变了。从决定生死的沉重,变成了一种充满了荒诞感和微妙尴尬的凝滞。仿佛“李小牛”这三个字,自带冰封与解冻的魔力。

就在这诡异的沉默即将持续得更久、让穹碧想立刻撕裂空间遁走的前一秒。

齐芜终于动了。

她那只原本只是撑在穹碧胸口、隔着薄薄衣料感受他心跳的手,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

没有征兆地,那只骨节分明、带着战斗痕迹也握着变革利剑的手,极其自然地、轻轻向下滑去,越过了棱角分明的胸腹肌理曲线——

最终,温热而微带薄茧的指腹,精准地、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道,落在了穹碧小腹下端,那道位于核心烙印上的、小小的、焦黑的灼痕之上。

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一点粗糙的异样感。

齐芜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沉默,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嗯……现在,该叫你‘穹碧’……”她顿了顿,抬眼看进他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认真和一丝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的玩味。

“……还是叫你,李、小、牛?”

那三个字,被她咬得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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