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止冷冷地，“冥顽不灵。”

他和苏阁相对一视，一起起了几个手势，两股力量势如破竹地冲向凌老爷子，他顿时疼得手脚抽搐，满头大汗，一张脸通红。

他想动但是另外一股同源的力量束缚住他的灵海，他修炼的路数十分邪门，连灵海处都似一摊污泥浑浊不堪，而那股力量出自苏阁自然是仙气充沛，黑白的交战，是让凌老爷子受尽苦楚。

凌老爷子也不是什么善茬，他知道苏阁想要破除幻境的招式，连忙吸引他。

“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怎么救那个娇滴滴的丫头。”凌老爷子僵硬着脖子道，他的脸虽然痛苦地扭曲在一起，但是说起苏飞莹的神情奇特，那是一种罪恶的快意。

沈修止虽然不沾染红尘诸事，但年轻的时候也曾四处游历，见过不少人，那些人的丑态和邪念，他都见过。

看着凌老爷子这副丑恶的嘴脸，瞬间明白了他心中的所思所想，也是丑恶不堪，污秽不已。

沈修止厌恶地撇开脸，拔出寒气逼人的落霜剑，手起剑落，一颗人头就落下了。

“……”

沈修只有点心虚，他不由得紧了紧落霜，最后才道：“污言秽语，不值一听。”他沉默着不说了。

这样就杀了？真是干脆。苏阁无言以对。

但是这个人确实该杀。

苏阁的心思百折千回，他猛地转身，对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凌乘舟，笑得春光灿烂。

凌乘舟：“……”

他不自觉地吞咽着，道：“你们，现在可以自由出入箬叶姑娘的房间……老祖宗留的灵力会很快消散。”

凌老爷子在那个房间设下了很多防护，原本是打算困住苏飞莹，怕她苏醒之后离开。

沈修止之所以这么愤怒，就是因为他眼中淫邪的光芒太盛，说出来的话，定是对苏飞莹百般侮辱。

凌乘舟只能老老实实地将箬叶是怎么被他们抓住的，又是怎么陷入沉睡，只能依靠一把认主的琴护身的过程说了一个大概。

凌老爷子一死，陵湘镇的人不会放过他们，就连凌乘舟也不敢多逗留。

凌乘舟见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苏飞莹的身上，转身就想逃走。

苏阁听到脚步声，冷冷一笑，举起绿云狠狠掷向他。

凌乘舟的眼前闪过一道绿光，下一刻锋利无边的剑刃就横在他的面前，他双腿一软，跌落在地，身上沾满了蛇蝎的血污。

苏阁慢条斯理地收回绿云，懒洋洋地道：“若是敢踏出陵湘镇一步，绿云取的就是你项上人头。”

凌乘舟连连摇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被吓得眼前发黑。

沈修止道：“我在镇子里布了结界，凌家的人胆敢踏出一步，都会被结界粉碎。”此言不虚，巡世宗宗主亲手布的结界，稍微长了点脑子的，都不敢以身试法。

凌乘舟跟着林老爷子作恶多端，也该就地诛杀，只是沈修止不喜欢血腥，同时想着罪大恶极之人还是交给苦主处理，才留了他一命。

和沈修止约定好时间的素素领着大批镇民上山，就看到到处都是家奴的尸体，心里的担忧就放下了，等他们看到魂不守舍的凌乘舟更是激动地痛哭流涕。在场激动的人控制不住仇恨，纷纷对着他和凌老爷子的尸体拳打脚踢，暂时疏解内心的恨意。

苏格轻车熟路地领着沈修止推开苏飞莹的房门，之前狂风乱舞的鲛绡纱颓唐地委在地上。

果然凌老爷子一死，他布下的那些邪恶的阵法都失去了效果，在一点点靠近苏飞莹的时候，他们没有受到邪恶力量的攻击。

沉寂在一旁的落霞琴孤傲地发出两声铮铮的琴音，沈修止连忙拉着苏阁离开。

“这是落霞琴在保护飞莹，不可轻举妄动。”沈修止道。

苏格点点头，道：“那飞莹可是被人陷害才入了幻境？”

沈修止一脸凝重地摇摇头，道：“落霞琴音有清音凝神之效，她怎么可能会被幻境迷住。想必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不得不进去，不仅如此，还利用落霞琴保护了幻境中的她不被人打扰。”

“她是自己进去的。那如何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出来？”

“……”

苏阁揪心道：“无论我们在外面如何吼叫，她都听不见，难道要放任她在幻境里睡一辈子不成？”

到底有什么办法呢？苏阁苦恼着，一筹莫展。

沈修止沉默片刻，从怀里取出两根一寸宽的白色布条，将其中一根递给苏阁，示意他戴上。

苏阁仔细端详了一阵，看着上面绣着的银色流云，好奇地将它放在鼻尖，轻嗅。

果真有淡淡的清露的香气。

沈修止心里猛地一震，不由自主地移开了双眼，看向别处。

那是从他怀中取出的布条，苏阁怎么这般不谨慎。

沈修止不敢再往下想，强令自己思索巡世宗的百里群山。只余眼角微微泛红。

苏阁道：“原来那时你同素素说的，便是让她去采集清晨的露水。”

苏飞莹在宗里时常喜欢用清晨的露水净手，再焚香抚琴。

沈修止那夜听到苏阁说到其中关节，便留了个心眼，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沈修止镇定地点头，看着苏阁将乖巧地把布条系在眼睛上，整个人又变得奇奇怪怪的。

“现在该怎么办？”

沈修止也把布条系在眼睛上，道：“一点点地靠近苏飞莹，感受琴音，若是受到攻击，轻轻拂去便可，绝不能反击它，激起落霞琴的血性。”

封住双眼，只靠感觉摸索，从高低起伏的琴音中，找到困住苏飞莹的那场幻境。

带有清晨露水的布条会让落霞琴误以为还在巡世宗，放松戒备，敌意不会那么深。

只是其余的就要靠他们了。

落霞琴幽幽地响着，琴音的杀气随着他们的靠近，慢慢变弱，好像认出他们来，知道他们是在帮助自己的主人，并不抗拒。

苏阁稳稳地踏着步子，心里的情绪上上下下，却不知从何说起那烦人的思绪。

在桃花纷飞的季节里撑着伞款款而来，轻抬伞对他微微一笑的苏飞莹。

素手轻弹，沉浸痴迷的苏飞莹。

巡世宗山上翩翩起舞，绝世殊华的苏飞莹。

惊闻他出事泪落涟涟的苏飞莹。

……

腹中插着绿云，满脸诧异，渐渐失去生气的苏飞莹。

苏阁看到那么多，都没有这一世畅然抒怀，娇娇俏俏的苏飞莹。

苏阁知道自己被幻境影响，已经陷入了过往的片段中，他知晓，心里却挣脱不出。

如果有人问，为什么上一世他的成败都和巡世宗有关，这一世仍不知道趋利避害，还是选择了沈修止。那他会认真地告诉，因为他的妹妹在巡世宗有短暂的快乐，而他只求她这一辈子能够平安喜乐，他已经不能再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为了他的笑颜他什么都敢做，哪怕是伤害他自己，所有他忍着千刀万剐般的心痛，踽踽前行，在没有找到真正的苏飞莹之前不敢让自己沉醉其中。

他又踏上了那座桥，看到一身蓝衣温婉的苏飞莹微敛着眼睑，低着头抚弄着琴丝，认认真真，没有分半点心神在外物上。

桥上只有他，除此之外一片空荡。

苏阁在桥上，道： “飞莹。”

她不理。

苏阁又道：“飞莹。”

她依旧不理。

“飞莹。”

“飞莹。”

苏阁一直呼喊着，从岸边到水里，到船上，一直没有放弃。

直到他半跪在她的身边，小心地理着鬓边的细发，安静地听着她弹完最后一个曲调。

她迟缓地看向他，道：“你是谁？”

苏阁抿着唇，道：“接你回家的人。”

她偏头想了半晌，想起自己好像在等什么人，轻轻点头。

她道：“那你为什么来接我？”

“因为我是你的哥哥。”

苏飞莹睁大了双眼，不再混沌，一点点清醒，她哀伤地看着白石桥，似乎想看出什么。

她微微一笑，“我是苏飞莹，不是箬叶。”

她一说完，整个人就慢慢变得透明，独留苏阁在船上。

苏阁自己也下了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他的背后，白石桥正在坍塌。

他刚要顺着来路离开，衣袖突然被人轻轻拉拽，他闻到熟悉的馨香，默默无语。

他听见浑身是血，面露苦涩的苏飞莹哀求道：“哥哥是要去哪里，不是要陪着飞莹一辈子的吗？”

“……”

“不如留在这里陪我吧！”苏飞莹嘴角含笑，满心欢喜。

苏阁舍不得打破她的欢喜，坚定的心志动摇了。

整条归路因为他的动摇开始变得虚无，他的世界突然黑了，什么都没有。

但他也不害怕。

毕竟，向死而生。

沈修止从幻境中醒来，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察觉苏飞莹的灵力在苏醒，也松了口气。

突然他狠狠地皱紧了眉头，没有敢把布条摘下来，而是伸出手掐算一番，眉头的深陷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