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金风玉露

宫灯飘摇,剑王阁华丽的飞檐映着昏暗的天色,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气势。

崖壁上的剑痕已经不见,顾平林顺利地落定在平台上,扫视四周,见之前那灵鹤正在不远处啄着山壁树上的小果子,客人大概已经进去了。

顾平林并没有跟进去,只负手站在平台上,俯瞰瘴谷。

这里地势高,底下情形一览无余。今日剑王阁似乎在忙着办什么大事,许多弟子来来去去奔走。山顶驱逐瘴气的白烟逐渐熄灭,瘴雾重新在上空聚拢,将夕阳的影子吞噬。

昏暗的光线里,山脚隐隐亮起黄色的光圈,这层光圈恰好将整片剑王阁围住。

之前段轻名提过“浴血瘴即将出现”,顾平林也猜到这是剑王阁为防御而做的准备,心里倒有些期待。

没多久,背后门内传出动静,之前那神秘客人走了出来。

顾平林侧身看着他。

那人略顿了下脚步,随即无声无息地从顾平林身旁走过,驾灵鹤飞下山崖。

顾平林若有所思。

“你过界了。”清沉的声音响起。

顾平林回头,只见那剑王阁主人站在阶上,华美的宫灯映照挺拔的身影,白衣透出更多寒色。

“你说过,我可以随意进出剑王阁。”

“我是讲过。”

“这里是不是剑王阁?”

“是,但……”

“那我就没违反规矩,况且你设有结界,我并没听到什么秘密,何来越界之说?”顾平林停了停,忽然一笑,“你大可不必生气,其实我只是来找你。”

“哦?”

“久闻浴血瘴之名,有心邀阁主同赏,不知阁主是否肯屈身作陪?”

“真是意外,”段轻名走下台阶,“你确定是找我?”

顾平林反问:“我特意来剑王阁,不找你,又是找谁?”

段轻名闻言抬眸看他,似笑非笑地道:“还有段师兄啊。”

“无论如何,世间没第二个段轻名,”顾平林避开这个话题,侧回身看崖外,“重生以来,身边一切总觉陌生,犹如醒眼看醉人,你可明白这种感受?”他沉默了下,道:“唯有看到你,才觉得真实起来。”

“原本不该有我,既然有我,你就还是你。”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迫近。

顾平林不解:“怎话怎讲?”

段轻名却没有解释,凌空走下悬崖:“要赏浴血瘴,那就走吧。”

.

潜龙雪谷地接太古雪山,终年积雪,触目几无绿色,极寒之气冲天,灵鹤飞不过。寒风穿过狭窄的通道,形成强气流,“呜呜”作响。通道两旁雪岩冷硬,偶有雪狐悄然窜过。

一队人马缓慢行来,大约有三四十人,三五名大弟子骑着雪山灵马,后面跟着两辆车。前一辆车没有篷,上面放着个大铁笼,笼内用铁链绑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后一辆则是普通的车,里面不知道坐着什么人。

“那个女人就是易娴吗?”高岩之上,齐砚峰怯怯地问。

时令看着那队伍,语气不太好:“当真非要不可?夺功法不是小事,你还嫌追杀我们的人太少?”

齐砚峰不敢说话了。

时令沉默半晌,苦笑道:“抢就抢,我们如今这样,也不差一个玉雪门。”

齐砚峰小心地抱住他的手臂。

玉雪门除了掌门,只有一个内丹大修,但根据打听到的消息,那位并没有出山门。时令回头看她:“骑马那几个都是外丹境,玉雪门剑法不怎样,你应该能应付,只是,后面车里恐怕有他们请来的厉害人物。”

齐砚峰垂眸:“嗯。”

“看车轮印,里面应该只有一个人,”时令迟疑了下,取出幕篱戴上,“我去拖住他们,你趁机救易娴。”

齐砚峰抬脸,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袖。

“行了,别磨蹭,动手!”时令推开她,凌空直取囚车。

剑木簪化为闪闪长剑,齐砚峰紧盯着最后那辆车,咬唇。

抓获叛徒,玉雪门此行并未声张,哪料到真会有人来劫,潜龙雪谷地势本就有些不利,时令一现身,众玉雪弟子大惊,骑马的两名大弟子反应快,同时出剑拦截,但她们不过外丹修为,哪敌得过大名鼎鼎的时令,当场被打下马背,这还是时令手下留情了。

知道后面车里可能有厉害人物,时令不敢疏忽,挥袖打昏几名看护囚车的玉雪弟子,落定在囚车上,伸手去扯铁链,不料那铁链非凡铁所铸,饶是他身负内丹修为也扯不断。

时令沉声问:“钥匙呢?”

笼中女人正是玉雪门叛逆易娴,她原是回门中受死的,哪知天降救星,虽说不知对方是什么人,但谁无求生欲?她立即指骑马的那个男弟子。

时令正待回头拿人,不料后面那辆车旁的年轻弟子惊疑道:“**一刻,摧花折柳,你是欢乐天的人?”

紧接着,强大的剑气爆开,四面车壁破碎!

认出那剑意,时令面色大变,飞身躲避。

一名矮胖老者立身车上,胡须垂至胸前,赫然是齐氏家老齐真!

原来玉雪门素来依附齐氏,此番擒获叛徒,便请齐氏派人帮忙护送。这种小事原本也轮不到大名鼎鼎的齐真出马,然齐真近年自知突破无望,且因为孙子下落不明而无心修炼,所以主动接了这桩请托,玉雪门受宠若惊,根本没考虑过劫人这种意外。也幸亏时令与齐砚峰朝夕相处,极熟悉齐氏剑法,料敌机先,这才躲过了杀招,然而幕篱已被剑气削去大半,露出面容来。

为隐藏身份,时令也没用本门术法,哪知扯铁链那一下,竟然就让人识破内功,引得齐真出手,他哪敢再停留,丢开易娴遁逃而去。

昔年齐砚峰的事让齐氏成为世家中的笑柄,如今见到时令,齐真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端,他本就性子暴躁,哪还顾得玉雪门的请托,想也不想就追杀去了。

领头那玉雪门大弟子心知不妙,急呼:“仔细调虎离山!众人都围过来,看住那叛逆……”

他尚未说完,狭窄的山谷已被剑光笼罩。

.

夜色笼罩瘴谷,朦胧瘴雾之上,映出清晰的月影。血月瘴谷白天看不到太阳,晚上却能见到月亮,也是修界一大奇观。

两道人影穿梭于林间。

“潜龙雪谷那边应该已经动手了。”顾平林突然开口。

段轻名漫步凄迷的月色下,身畔各种瘴气漂荡,亦真亦幻:“你怂恿我的云剑主违反门规过去帮忙,如今又想说什么?”

“我怂恿他去,不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

“有吗?”

“玉雪功法只是借口,你的目的是破坏他们之间的信任。”

“有信任才能叫破坏,”段轻名道,“让可悲的人认清事实,叫解救,我只是日行一善,不求回报。”

“人始终不是沙鼠,”顾平林止步,“段轻名,你深谙人心,可要再与我赌一次?”

段轻名闻言亦回身,看着他笑道:“你与他们有交情,比我更了解他们,当然会做出更准确的判断,这个赌局并不公平。”

“是。”

“明摆着吃亏的事,我为什么要答应?”

“你会答应,”顾平林道,“因为你根本不在乎输赢,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在你掌控之中,你只是乐于欣赏他们被玩弄的反应。”

“你就这么肯定自己会赢?”

“是你低估了感情的分量。”

段轻名笑道:“感情啊……这是说时令,还是说你那位段师兄?你认为他也会因为曾经的情谊原谅你?”

顾平林举步越过他,走到前面,半晌道:“是。”

“真自信。”

.

潜龙雪谷内,齐砚峰出手抢人,这边时令遁逃夺生,奈何他修为远不及齐真,没多远便受伤,被追上。

“她在哪里?”齐真厉声喝问。

时令面色发白,迅速收起狼狈之色,恢复素日的风流模样,弯腰朝他作礼:“孙婿见过祖父。”

“住口,谁是你祖父!”齐真暴跳。

境界压制,剑修天生有战斗优势,且欢乐天术法不算强,时令虽然躲过致命一剑,右肩却爆出大团血雾,竹箫落地。

“不说也罢,”齐真冷冷地道,“老夫先斩了你,再处置那个贱人!”

时令闻言哈哈一笑,漫不经心地道:“省得你找,实话说了吧,那傻丫头早被我当作炉鼎,你也知道我的行事,用过的人哪里还有活的……”

“混账,你敢!”齐真气得发抖,直接祭出杀招“灵山沐雨罢歌舞”,千万剑雨当空落下。

时令自知难逃,待要闭目等死,不想危急关头忽闻一声剑鸣,巨大的漩涡凭空出现!

地面剧烈晃动,金色凤影破土而出,乃是冲天剑气。

比起齐真的名招,这一剑辉煌气势丝毫不减,更多了几分稳重与清脱,分明功力不足,居然也将齐真的剑雨挡去了大片。

“这是……”齐真一愣。

眨眼工夫,时令已从原地消失。

“十三!”齐真骤然狂喜,哪还管什么时令,大喝追去,“是不是你?混帐小子,你给我回来!”

.

瘴谷上空,重重烟影掠过,毫无温度的月亮逐渐染上一层血色。

空地山石上,顾平林仰望血月,俊脸被月光勾画出清晰的轮廓,英目含光,有若朗星。

“要来了,”段轻名道,“浴血瘴可是危险非常啊。”

顾平林意外,收回视线看他:“怎样,你段轻名也不会解浴血瘴?”

段轻名“嗯”了声:“我段轻名一定要会解浴血瘴吗?”

顾平林待要再说,忽觉头顶一暗,他立即抬头,只见大片浓雾有如鬼爪,带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身旁,段轻名已不见。

久闻浴血瘴之名,顾平林不敢疏忽,顾影出鞘,一剑分开瘴雾,顾平林夺路而走,哪知冲出十数丈,前方仍是瘴雾。

四周死寂,一团团毒瘴从草木间、山石缝隙里往外冒,无边无际,也不知具体从何而来。奇怪的是,瘴雾漫天,头顶月影反而比之前更加清晰,颜色殷红,似要滴血。

血月瘴谷在修界大名鼎鼎,上空不知聚了多少层瘴气,御空冲出去是绝对不行的。

上又上不得,乍看竟无处可去。

眼见瘴雾重新聚拢,顾平林没有改变方向,连半分犹豫也没有,继续朝前冲,无数紫色光点在他身畔闪现,骤然,万千星辰化作万千道剑气,伴随人一道往前疾飞。

流星傍身,星光沾衣。

生路顿现。

前方瘴雾中,一片冷寒的白。那人面朝这边负手而立,浓郁的瘴雾在离他一丈之外便停住,好似被无形的墙给隔开了。

顾平林进入无瘴圈的同时,顾影归鞘,隐去。

段轻名道:“这种表现不像你。”

“这就是我,”顾平林看了眼脚下,“我对浴血瘴不够熟悉,为避免吃亏,跟着你是最简单也最安全的办法。”

“你顾平林难道不该迎难而上,冒险找出浴血瘴的规律?”

“我顾平林为何就要冒险?”

“你不是想胜过我吗?”

“我如今已胜不了你,”顾平林踱到边缘,欣赏漫天毒瘴,“所以我不必破浴血瘴,只要找到你就行了。毕竟,现在是我追逐你。”

段轻名闻言便笑道:“剑招何名?”

顾平林道:“金风玉露。”

“哦?这个名字……”

“你见到的,不是全部。”

“那我何时才能有幸见识完整的剑招呢?”

“不会太久,”顾平林取出个小瓷瓶,凌空从外面摄来一缕毒瘴迅速封入瓶内,危险至极的动作,他做得如行云流水般轻松,“你站在万法门那边,我们大概还是要成为敌人,难免又有终局之时。”

段轻名不接话题,看着他手中的瓷瓶:“还说你对战胜浴血瘴没兴趣?”

“强者喜欢挑战,”顾平林收起瓷瓶,“之前我就喜欢挑战你战胜不了的事物,看你失败,我深感欣慰。”

“真诚实。”

“在你段轻名面前,我没必要隐藏。”

段轻名饶有兴味地道:“是吗?”

顾平林道:“当初我执着于胜负,对你多有误解,以致招人暗算,如今回想前尘种种,不过徒增感慨。也许这次我仍会败给你,身死道消,所以在此之前,我该对你说声抱歉。”

段轻名看了他半晌,忽然轻笑:“你如何确定,这件事一定会让你我为敌呢?”不待顾平林回答,他继续道:“试探我没有意义,你若当真惜命,就该远离剑王阁,停止插手,我能救你一次,不代表我还会同样重视你。”

顾平林目光微动。

“我也很诚实,”黑眸中似有冷光闪过,段轻名温声道,“看你失败,我就兴奋,既然你杀不了我,就只有让我征服。”

“独阴地吗?”顾平林突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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