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顾平林预料,顾家小公子们正在园子里寻他。因为顾平林走失,众人都受了牵连,顾夫人担心这个庶子在段氏闯祸,下令务必寻到他,连嫡长公子顾平安也得到消息从前面赶过来了。
无端被带累,顾平生满脸气急:“可恶,就知道他乱跑没好事!”
顾平安绷着脸,领着众人往前走。顾平林身份卑贱,对他并无威胁,他倒没精神去为难,然而方才他在前面结识了两个世家公子,还没说上几句,就接到母亲的消息,只好匆匆赶过来帮忙,无端被顾平林拖后腿,他也有气。
众人寻至水阁。
“小九!”顾平生正高声唤,扭头便见顾平林从桥上走来,他不由一愣,“咦?那边……是不是那个婢生子?”被顾平安瞪了眼,他连忙闭嘴,见四周无人注意才又松了口气,咬牙低骂:“就是他!”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顾平林身上的衣裳竟换成了华丽的锦袍。
顾平生跺脚:“这小子,不是去哪里偷的衣裳吧!”
“别胡说,小九从没偷过东西!”三公子顾平心反驳,他倒不是想帮顾平林说话,只不过他的母亲张氏极其受宠,他便什么事都要与大哥争一争。
说话间,顾平林已走到众人面前,对顾平安道:“不慎迷路,让大哥担忧了。”
顾平安见状一愣,平日里他从未关注过这个不起眼的弟弟,此时见他言语似乎格外不同,又莫名地换了身衣裳,顾平安也怕他真的做出偷衣裳之类的丑事,园内人多,顾平安不好当场询问,便压低声音严厉地道:“父亲吩咐,都随我出去。”
顾平生等平日欺负顾平林欺负惯了,闻言都幸灾乐祸,事实上,顾老爷根本还不知情,顾平安接到母亲的消息就赶来,打算先找到顾平林,而后再回禀父亲,好显示自己处事周密,左右顾平林闯祸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顾平林看在眼里,顺从地跟着顾平安等人出了园子,顾老爷夫妇已经等在了马车旁。顾夫人周氏保养得宜,白白净净,略有几分富态。顾老爷名顾今,生得黑胖,下巴几缕黑髯,不苟言笑的模样,几个儿子都有些怕他。
“父亲……”顾平安上前欲禀报。
顾今摆手打断他:“我都知道了,上车吧。”说着又想起什么,吩咐道:“小九别跟下人挤了,与平心坐一辆车。”
顾平心嫌弃地看了顾平林一眼,想起母亲张氏的教导,只好装作高兴地答应。
周氏脸色不太好,勉强朝顾平林笑了下:“要玩也该说一声,方才我担心你出事,特地叫你大哥来寻你,还好段六公子差人来说了,小九,你什么时候认识段六公子的?”
段氏嫡公子?顾平安等人真的傻眼了。
前世错过入宴挨了顿打,顾平林也是不想麻烦,这才临时起意借段轻名的衣裳应付,想不到段轻名还派了人来解释,莫非是对那句提示的回报?顾平林直言:“刚认识。”
顾今立即问:“你出来,他可还对你说了什么?”
顾平林摇头。
蠢材。顾今开始后悔对这个儿子的疏忽了,早知道就该教他些处事攀谈的道理,好机会放到面前都能错过,顾今忍气教训:“多交朋友才好,倘若段六公子再找你,你万万不可怠慢。”
顾平林“哦”了声。
烂泥扶不上墙,顾今拂袖,转身与周氏上了马车。
.
顾家马车没有术法加持,整整走了五日才抵达顾府。因为段轻名,顾平林免去一顿打,不过顾今也没怎么重视此事,段轻名何等人物?那是第一世家的嫡公子,未来的段氏家主,怎么可能跟顾家庶子交朋友?多半他就是一时兴起叫个小孩陪他玩而已。因此顾平林的生活并没发生什么变化。
清晨,偏僻的小院里。
“吱呀”一声划破沉寂,木门打开,顾平林从里面走出来,站在阶前伸了个懒腰,挽起袖子去打水净面。
院子里本来还住着个姓王的婆子和一个服侍顾平林的丫头,王婆子一生孤苦无儿女,顾平林五岁时生母去世,幸亏有她照顾,顾平林才能平安地长大,然而她去年已经病逝了,顾平林重生后,干脆将那个偷懒的丫头送给了顾平生,如今这院子里就只剩了顾平林一人。
发现段轻名已经小有修为,顾平林回来后就没闲过。灵心派功法与《造化诀》他都烂熟于心,奈何灵心派收徒向来严格,提前修炼是万万瞒不过的,出身如此,身负修为只会惹人怀疑,被发现功法不对,后果更严重,而他又是一定要拜入灵心派的。
天边泛白,红日将升,《造化诀》有言,一缕初阳之精,乃天地至贵之气。
顾平林暗自叹息,打消蠢蠢欲动的念头,倒掉残水,照常去了火房。火房那边已经开始忙碌,为顾家上下准备早膳。顾平林也不与人招呼,默默地取过斧头开始劈柴,单薄的小身体挥动斧头,显得十分吃力,没多时便大汗淋漓。其实顾平林再受冷眼受欺辱,有公子的身份摆在那里,也是不必做这些粗活的,不过他自己愿意,火房众人都乐得不管。
不能修炼,那就先增强体质,对将来也有好处。顾平林对这点深有体会,这三个月下来,他虽然没长多少肉,面上唇上却依稀有了血色,再不是前世那副苍白病态的模样,不仅气息沉缓,走路也轻快许多。
劈了几块柴,顾平林自知到了极限,立即停下,回院子取水洁身,再换了件干净衣裳,这才重新过去火房取饭吃。饭吃毕,日头已高,估摸着顾平生要过来找麻烦,顾平林就从角门出去,径直到庄外。
顾家周围没有任何灵脉灵眼,连个护庄法阵都没有,看着与寻常百姓庄子没什么两样,高大的门墙散发着暴发户的味道。
十一岁了。
顾平林斜坐在老柳树上,望着天空出神。今日是他十一岁生日,顾家上下都习惯性忘记了,顾平林也不在乎这些,默默计算着离自己入灵心派的日期还有多久。
“哪来的小叫花,你们都是吃闲饭的吗,还不撵走!”
“我拿玉换。”
“什么破玉,送我也不要!”顾平生鄙夷,喝道,“这里是顾府,是仙家,不是外面的当铺!给我赶走!”
顾平林蹙眉,扭头看了眼。
那是个衣着褴褛、瘦骨如柴的少年,眉间一粒朱砂痣格外醒目,可惜头发蓬乱,脸上没几两肉,双颊深深地凹陷,便显得有些难看。薄唇紧抿,足见其意志顽强,必定是走到这里饿得过分了,才会开口相求,不料竟遭到顾平生羞辱。
被门房家仆们推倒在地,少年面色惨白,看了顾府大门上的牌匾一眼,爬起来沉默地走开。
顾平林本不欲管闲事,然而这少年的面相太特别,让他猛地记起一个人来,顿时吃惊不已。
难怪……曾经百思不得其解,却不料真相在这里,原来如此!
顾平林翻身下树,快步走过去。
“小九,你竟躲在这里!”顾平生见到他就兴奋起来,大叫。
顾平林不理他,拦住那少年。
少年戒备地退后了步,目中尽是敌意。
“跟我走,”顾平林低声,“我请你吃饭。”
有顾平生在前,少年只当他也要捉弄自己,不肯动。就这片刻工夫,顾平生带着书童跑过来:“顾平林,你耳朵聋了?我在叫你!”
“嗯,那又如何?”顾平林转身看他。
“你敢还嘴!”顾平生这几个月找他都扑空,此时好容易有了机会,哪肯放过,“灵丹,教训他!”
那个叫灵丹的书童答应,刚跨出一步,冷不防就对上两道视线。
“区区下人也敢打我,哪家的规矩?”
目光凌厉,自生威严,哪里像是十一岁小孩的眼神!灵丹莫名胆怯起来,呆在原地没敢动。
顾平生见状喝道:“只是个婢生子,怕什么,打他!”
灵丹看看顾平林,到底不敢动手,苦着脸:“这……”
“没用的东西!”顾平生上来踢开他,对顾平林冷笑,“我是你二哥,我教训你怎么了!”
见他挥掌扇来,顾平林眼明手快,握住他的手腕一扭。顾平生已十四岁,力气原本更大,奈何他向来娇生惯养,修炼也不勤,哪有顾平林的对敌经验,痛得杀猪般地叫。
“公子!”
“你敢对我动手,等我告诉父亲,饶不了你!”
顾平林哪会在意这点威胁,丢开这个草包,转身对旁边沉默的少年说了句“不想饿死就跟我来”,然后也不管对方的反应,举步就走。
很快,少年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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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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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沧海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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