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森没能追来,三人在半路上却收到了来自江若虚等人的信香,想是发生了大事,顾平林一刻也不敢耽搁,匆匆赶回营地,还没走近,顾平林就发现蓬莱行宫已经被收起来了,营地的人数也不对。
顾平林立即寻找段轻名。
段轻名独立于浮木上,还是那副悠闲、从容的模样,仿佛看的不是无尽黑水,而是在赏花赏月。
见三人归来,众人都激动。
“人齐了,快走快走!”辛忌早就坐不住,连声催促。
“你们总算回来了,”南珠大步走过来,神情有些激动,“那边发现了一座石岛。”
两句话工夫,顾平林已大致弄清情况。齐氏的人都不在,蓬莱这边君慕之等人也不见了,倒是灵心派的人一个不少全都等在这里,包括同行的曲琳、辛忌和姚枫。
顾平林暗暗松了口气,没有多问:“去看看。”
所有人都已整装待发,闻言更不耽搁,即刻动身。季氏二公子季诚芳与曲琳有伤在身,两人骑灵鹤行走。季诚芳眉眼与妹妹季七娘有几分相似,看着是位温润和气的世家公子,他伤已好转,正低头笑着与季七娘说话。君慕之不在,步水寒还是默默地跟在了曲琳身后,紧张地注视着明公女的一举一动。
路上,南珠粗略地说了经过。原来齐婉儿为躲季七娘,拉着姚枫出去闲逛,竟无意中发现了一座石岛。自从进入海境,众人一路行来从未见过陆地,这个发现登时引出各种猜想,齐氏的人坐不住,先赶过去了,君慕之也带了些护卫去查探。灵心派因为作主的顾平林没在,门中弟子素来同进退,纵使利益当前,江若虚等人也没有妄动。曲琳本性温顺,程氏要她跟着段轻名,她也听话。姚枫则是拒绝了齐婉儿的邀请,坚持留下来与灵心派众人一起等,步水寒直夸他仗义。唯有辛忌急切万分,又不敢走,暗暗抱怨。
所谓的“石岛”很可能就是那片礁石群。顾平林心里明白,却不着急,别说外人不知道入口机关,就算入口开启,要取得传承也没那么容易。
蓬莱护卫队在前面开路,沿途的小型妖物感受到威压,纷纷奔逃退避,众人没遇到任何攻击,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前方黑海上出现一片阴影。
顾平林看到那片黑色的礁石群,微微笑了。跟着厉龟的线索没收获,想不到它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当真是意外之喜。顾平林立即传音与周异:“周兄,东西就在眼前,把握机会。”
周异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神闪烁两下,抱剑的手臂略紧了紧。
自空中俯瞰,黑礁岛不大,方圆十多里的样子,水、天、石三者共一色,换成凡人之眼看,还真不容易发现这座岛。齐氏众人和蓬莱护卫们早就到了,齐婉儿和君慕之各自带着两个人等在岸边。
姚枫过去问:“怎样?”
齐婉儿不理他,朝季诚芳兄妹拱手:“季兄,季姑娘。”
众目睽睽之下,季七娘脸微微一红,矜持地回礼。
季诚芳郑重地作礼道谢:“此番承蒙十三公子相救,季二感激不尽,之前行动不便,未能亲自道谢,还望见谅。”
脾气归脾气,齐婉儿亦不敢失礼,言行尽显大家气度,他客气地道:“相逢即是有缘,先父与令尊乃旧识,季兄何需客气。”
“早闻齐兄弟少年有为,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北齐氏乃北界世家之首,季诚芳见他称自己为兄,这才放心地跟着称兄弟,先赞了句,又笑看妹妹一眼,“确实是有缘。”
季七娘忙低头。
明公女掩口轻笑,跟着凑趣:“正是一段良缘呢。”
南珠也不怕看热闹:“是良缘,也是奇缘,这里不缺媒人,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众人皆笑:“南少主说的是,随便拉一个都是见证了。”
俏脸飞红霞,季七娘聪慧大方,知道此刻说什么都要被取笑,索性低头退到兄长身后。
顾平林看看兴味盎然的南珠,哭笑不得,季七娘原是他的妻子,如今他却来撮合季七娘与齐婉儿,若他记起前世,不知是何滋味。
南珠当然记不起什么,此刻心里最不是滋味的反而是齐婉儿,他对季七娘无意,受的教养又不允许他当众拒绝让季七娘难堪,如此,既不能否认,又不能露出半分不满之色,他登时被堵得难受。
段轻名笑着给他添堵:“家世相当,媒人证人皆齐了,表弟何必迟疑。”
齐婉儿灵光一闪:“诸位不过说笑,你急什么,我们齐氏子弟的事向来由族中长辈作主。”他又乘机讽刺:“莫非南界段氏与众不同?”
段轻名道:“我是你的表哥,代母亲替你作主也无不可,这桩美事,想来令祖父必是赞同的。”
齐婉儿抬下巴:“我只有姓段的表弟,没有姓段的表哥。”
“誒,婉儿你这样说,让我伤心。”
“你叫我什么,叫什么!”齐婉儿当场炸了,拔剑指着他,“你再叫声试试!”
不等段轻名再说,姚枫突然开口问:“岛上情况如何?”
齐婉儿提起长辈作主的话,季七娘也怕他觉得自己轻浮,急忙拉兄长的袖子,跟着岔开话题:“是了,可有什么发现?”
玩笑归玩笑,众人目前最关心的还是岛上情况,闻言都回到正事,纷纷询问起来。君慕之挥退一个回来禀报的护卫,朝南珠摇头:“岛上尽是石头,并无特别之处。”
南珠倒没失望,摆手:“若老祖真设了机关在此,又岂会轻易让人发现,不必急。”
“南少主言之有理,”季诚芳道,“来北边的人不多,此地又偏僻,我们慢慢寻就是。”
顾平林既认出了这岛,自是赞同他的话。
此行本来就是碰运气,真不差这几日工夫,众人皆无异议,各自散开,安顿的安顿,查探的查探,分工忙碌起来。
明珠悬浮在上空,段轻名就在不远处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悠悠然地取出一卷书。
辛忌早已按捺不住心焦:“此岛有些古怪,待老夫先去探一探。”
“慢,”段轻名叫住他,抬起书卷示意他回来,“你的任务好像不是探路,而是照看我的甘立小师侄啊。”
辛忌跺脚:“段公子,老夫这条命都在你手上,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段轻名道:“这就对了,找到也是我的,你急什么。”
“我是替你急,”辛忌连连叹息,左右瞧瞧,凑近来压低声音道,“真有传承,可不能让他们抢在前面哪。”
“嗯,我不急,”段轻名翻开书,“所以你还是乖乖地看着小甘立好了。”
辛忌气急败坏,胡子都翘起来了,无奈魂石在对方手里,他到底不敢违抗命令,只得恨恨地哼了声,过去坐着生闷气。
段轻名视而不见,倚在石上安静地看书。
顾平林是不信此人真会老实的,他打算去找那块剑石机关,却不放心留下步水寒与曲琳跟此人一处,带着他们两人又不好解释机关的事,于是顾平林略作衡量,回身道:“段师兄既有空,不妨与我去查探一遭。”
“看,休息的工夫又没了。”段轻名含笑朝步水寒抱怨,合上书卷,起身走向顾平林。
这边齐氏众人也在忙碌,齐婉儿害怕被季七娘纠缠,装作要去查探岛上情况,他离开人群,独自躲进了礁石群,找到一个僻静之处打坐。
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跟来了。
齐婉儿瞥来人一眼,又闭上眼睛。
姚枫走到他面前,唤道:“齐兄弟。”
“谁是你兄弟,”齐婉儿冷着脸道,“我姓齐,乃北齐氏子弟,家里只有个姐姐,哪来的兄弟!跟我攀交情,你算……”突然想起姚家名气更大,他便尴尬地打住,轻轻哼了一声:“何况我也当不起,灵心派那些人才是你的朋友兄弟。”
姚枫沉声道:“你这样赌气,很不好。”
齐婉儿倏地睁开眼,怒道:“什么赌气,谁赌气了!”
姚枫并不生气,皱眉教训他:“心性浮躁,迟早吃亏。”
齐婉儿没有亲兄弟,因受家主与祖父齐真的溺爱,连父母也不敢多责骂他,此时听到这番话,哪里还忍得住脾气:“你才在修界行走几日,却来教训我!”他忽地站起来:“我吃不吃亏,总不与你相干。”
说完,他一拂大红披风,昂首阔步地走了。
.
岛上许多低凹之处半被水淹没,怪石嶙峋,毫无人力开凿的痕迹,有的露出水面数丈高,人行其中,宛如迷宫。
顾平林边走边留神观察,段轻名则完全是出来散步的模样,没有路,两人踩着高低不平的石头前进,居然也堪堪保持并行的姿态,谁也不落后,衣袂袍角起伏,神情俱是从容。
自曲琳受伤后,两人并没有刻意疏远,气氛却冷淡了不少,仿佛隔了道无形的屏障。
“我要找一块奇石,形状如剑,你多留意。”
“不怕让我知晓?”
“你在意吗?”顾平林顺手解决掉石缝中窜出的妖蛇,脚步不停。这几个传承再好也比不过《造化诀》与《补天诀》,不是顾平林自负,灵心派新功法同样是一流功法,就算没有《造化诀》,顾平林也未必多重视那些传承,何况是连《造化诀》都不放在眼里的段轻名。
“也是,”段轻名道,“那,你呢?”
顾平林坦然道:“我目的有三,一是完成与天残门的交易;二是为甘立取一物;三是打开这个机关,完成下一步,让造化传承尽快现世。”
“你已经有造化诀。”
“造化传承迟早会被发现,我要抢得先机,不让造化诀落入他人之手,与其等别人开启,不如自己动手。”顾平林毫不掩饰算计。
段轻名替他接下去:“造化诀现世,就只能掌握在灵心派手里。你为了灵心派,还真是殚精竭虑。”
“在我这里,任何物事都不比灵心派重要。”
“一再强调,”段轻名道,“警告我吗?总不会是在邀请我跟你一起光大灵心派。”
“为什么不会?我们是师兄弟。”
“这话违心了,我以为步水寒才是你想要的师兄弟。”
“你也是。”
“喔——”段轻名道,“那你在此寻找,我带步水寒与曲琳去南边查探,如何?”
顾平林道:“我不会拿他们冒险。”
段轻名道:“跟着我就是冒险,你不信任我这个师兄啊。”
“你又何曾信任过我?”顾平林直言道,“这一路发生的事太多了,当真都与你无关?我不放心你,不想再陪你玩下去。”
“你还是希望我离开。”
“你愿意?”顾平林没有否认。
段轻名止步:“放弃我这样的对手,你当真舍得吗?”
袖中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脚步也随之一滞,顾平林沉默了下,平静地道:“没什么不舍的。”
“这个回答真令人伤心。”
“你会伤心?”
“我们才最适合在一起,”段轻名目光有点冷,声音却柔和,“顾小九,惦记那些蠢材有意义?你再如何帮他们,他们最终也难得大道,只有我才能陪你走到最后。”
“你又怎知我一定能得道?”顾平林道,“也许,我比他们更不如。”
段轻名意外地看他。
执念不解,今生道途会止步何处,一切还是未知。顾平林没有解释,重复:“也许,我同样走不了多远呢?如果我不在了,你又能如何?”
眼尾红影深了几分,眸中划过一抹暗色,段轻名随手拂去肩头蹭上的泥污:“那你可以等待我对你失去兴趣的那天。”
前世能被他当作对手,顾平林多少是引以为傲的,哪怕已经知道被戏弄的真相,哪怕已经做出选择,乍听到这句话,顾平林还是有些怔忡。
再看时,段轻名已经走到前面去了,白色背影越来越远,正如道途的差距,也将越来越大。
沉重的双腿迟迟抬不动,跟不上从容的步伐。
意识到情绪再次被此人影响,顾平林立即冷静下来,将注意力放到正事上,这才缓慢举步。然而两人几乎将整座礁石岛都寻遍,还是没有见到那块剑石的影子,顾平林不禁怀疑起来。
此岛与传言中描述的一样,且厉龟在附近出没,地方应该没错,莫非传言有误?
顾平林随意扶着一块礁石,皱紧了眉头,陷入沉思,段轻名负手站在旁边看着他,也不说话。
冷不防——
地面剧烈震动,整座小岛仿佛都在摇晃,伴随着破空裂石之声,漫天水珠飞溅而来!
“嗯?”顾平林挥手挡去水珠,微微仰脸,目光锐利,“回去!”
紫袖拂开黑色披风,带起冷冷的风声,转眼之间,人已从原地消失。
段轻名站了片刻,也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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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传言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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