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间颇为宽敞的石室,约莫有三四十丈见方。左右两侧的石壁上,各开着一道样式普通的石门,门扉紧闭,不知通向何处。
韩立此刻正站在一方水池边,水池对面的石台上,随意堆放着一堆黑色的衣裙,旁边还散落着几只样式各异的储物袋,显然是有人在此处停留过。
目光再往后移,距水池数丈远的石墙上,嵌着一座白玉雕琢的龙头浮雕。那龙头栩栩如生,双目微阖,仿佛在静静吐纳。在龙头下方三四尺的位置,有一个绿莹莹的凹槽,槽内斜斜放着一只绿色的长颈玉瓶,瓶口正对着龙头下方一处极细微的石缝,看那架势,似乎正用瓶身承接从石缝中滴落的东西。
光球悬在密室半空,将积着厚尘的地面照得亮堂。韩立刚落脚,就觉脚下踢到了块光滑的石板——低头一看,竟是口丈许宽的泉眼,泉中泛着细碎的银白灵光,水汽裹着清冽的灵香漫出来,正是一汪灵泉。
而泉水里,正坐着个绿衣女子。青丝湿漉漉贴在肩头,水珠顺着皓腕往下淌,落在泉面溅起细小花纹,不是元瑶是谁?
“哟!”萧诧先看了个真切,挑着眉轻嗤一声,眼神在灵泉灵光和元瑶慌乱的神情上转了圈,慢悠悠道,“倒是我们来得不巧,扰了元瑶小友沐浴。”嘴上说着“不巧”,脚步却钉在原地没动,还似笑非笑瞥了韩立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瞧瞧,又撞见你的艳福了。
元瑶在泉中僵得像块玉,直到听见萧诧的声音才猛地回神,惊得双手往胸前一拢,水花“哗啦”溅起半人高:“萧前辈?韩兄?你们怎会在此?!”脸颊红得能滴出血,又急又窘地往泉底缩了缩,“快背过身去!我……我要上岸穿衣服!”
韩立眉头微蹙,指尖已悄悄扣住了袖中的符箓。这密室来路蹊跷,元瑶突然在此沐浴本就可疑,贸然转身实在不妥。他只木着脸道:“抱歉,我没有背对旁人的习惯。”
“巧了,我也没有。”萧诧立刻接话,还故意往泉边凑了半步,目光扫过泉边散落的绿裙和一支玉簪,“这灵泉灵气不弱,元瑶小友倒是会找地方。只是不知……你是从哪条路进来的?”
元瑶被两人看得浑身发毛,咬着唇瞪过来,眼眶都泛了红:“你们……你们怎能如此无礼!”可她修为差着一大截,急得指尖攥发白,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杵在原地。灵泉水虽能挡些视线,可那两道目光落在身上,比寒风刮着还让她难堪。
韩立没再看她,注意力早被灵泉旁的传送阵勾了去。阵纹上蒙着层薄尘,但边角的几块上品灵石还亮着微光。分明是刚被人动过的样子,难道元瑶就是从这传送阵来的?
萧诧却盯着小绿瓶,鼻尖动了动忽然飞去夺了过来,道:“万年灵乳?用这淬体,倒是舍得。”他抬眼看向元瑶,眼神沉了沉,“这灵乳可不是凡品,你从哪边来?”
元瑶见萧诧已然夺走小绿瓶,脸色已然色变。
萧诧不由得感叹韩立的运气,美女与宝物兼得。真是上天的亲儿子!
这女人千娇百媚,绝对是萧诧见过数一数二的好容貌。
萧诧看两人还有得磨呢。索性脱下鞋袜,把脚泡在灵泉中。灵气的涌入,让萧诧的法力迅速回复。
“敢问元瑶姑娘,此间是何处?”韩立也脱下鞋袜,把脚泡在灵泉里。
元瑶更加羞恼,“你们!”
“元瑶姑娘自可起身穿衣。韩某不会阻拦半分。只是请恕韩某无礼,绝不能将后背示人。”
元瑶本来甚是羞恼,可她妙目一转,巧笑倩兮地说:“嘻嘻!我还真以为道友是榆木疙瘩,不懂怜香惜玉呢!没想到韩兄还是能解风情的。”
她指尖在水面轻轻一点,漾开一圈涟漪:“元瑶身受过道友大恩,就是让韩兄看一下小女子的身体,又算得了什么?我们修仙之人,怎会把一副肉皮囊看得多重。那元瑶就出来穿衣了。”话落,她仿佛挑逗般从水中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臂,轻轻挽住乌发,冲韩立娇媚一笑,玉容灿然生光,艳若桃花。
韩立目光微顿,似是被这风情迷了神。
萧诧在旁看得清楚,嘴角勾了勾没作声——这小丫头片子,倒是会装。“元瑶姑娘,还有我在呢。”
没想到,元瑶对他暗里藏针,“这位道友,您看起来比我更加貌美呢。又怎会在意我这种人?”
萧诧微微色变,“呵。牙尖嘴利。”将灵泉往她那边一踢。“哗啦”一声,一道白濛濛的水幕骤然升起,正好挡在她与韩立之间,切断了那道“不怀好意”的视线。
趁这空隙,她足尖在泉底一点,身形如飞天仙子般倒射而出,直扑泉边的衣裙与储物袋。身上瞬间冒起一团黑气,将衣物卷得齐齐飞旋,裹着她的身子迅速遮蔽严实。
等黑气散尽,元瑶已衣衫整齐地飘落在地,姿容娴雅,仿佛方才那慌乱娇羞的模样只是错觉。她拢了拢鬓发,看向萧诧时眼神带了几分警惕:“前辈若想要这灵乳,尽管拿去便是。只是晚辈也是偶然在此处发现这灵泉,至于来路……实在不知。”
这么顺利?不,反而不妥。韩立和萧诧都同时想到。肯定有别的宝物。
元瑶见两位不肯信,苦笑一声,“还是骗不过两位道友。”
“这样吧。若是两位肯帮我做一件事,这万年灵乳就归你们了。”
“还请元瑶姑娘先说清楚吧。”韩立回答得滴水不漏。眼神冰寒,元瑶后背冒出一股凉意。
“唉,”元瑶轻叹一声,手却放在了储物袋上,“实不相瞒,里面存放着一根养魂木。”
“万年灵乳,传说中一滴就能迅速恢复所有法力,上万灵石都买不到一滴的宝物。”
养魂木更是了不得,只要佩戴上就能慢慢蕴养壮大神识。
“怪不得此处有一灵泉,就是为了蕴养此木。”萧诧慢悠悠道。“万年灵泉我想要,养魂木我也想要呢。”
元瑶的神色变得铁青,两个打一个,且他们的实力都比自己强,根本打不过。
“我……”
“且慢,我先跟韩兄商量一下。”萧诧走到角落,示意韩立过来上有。
韩立也很想知道,明明是元瑶的东西,该如何商议?
“我知道你有短时间培育灵植的方法。”韩立闻言脸色大变,“诶,先别着急打。我可以以道心起誓,绝不会泄漏你的秘密。”萧诧冷静起誓道。
“我也需要这养魂木。我希望你能从根部取两小节,加以温养,等养成之后,给我一棵。如何?”萧诧心平气和道。
“至于万年灵乳,你我各分一半就好。”
“那么,这些宝物呢?”
“按本来商量的,虚天鼎归我,里面的宝物你都可以拿走。”萧诧道。
“虚天鼎一件就足以顶这么多宝物。你就这么拿走?”
“怎么?你要把鼎中的宝物给我?只怕那柄飞到你手上的双狼首玉如意不答应呢。”萧诧老神在在。他可不怕讲价,“你都想要?可没这样的美事呢。”萧诧假笑道。
“若我说,我全部都想拿呢?”韩立徐徐道。“只怕你的实力未恢复吧。你怕跟我打,才会把那些宝物都让给我。怎么会与我在此虚与委蛇?”
萧诧神色阴晴不定,的确被韩立说中了。他现在不想打,要打只会不死不休,付出极大的代价。
“我要养魂木、万年灵乳和那紫蕴龙纹鼎。”萧诧还是妥协了。
“成交。”韩立立刻拿出紫蕴龙纹鼎。
“你什么时候能蕴养好养魂木?我们约一个时间来取。”萧诧眼神复杂,唉,终究还是不敢动他。
“十年后吧。”
“十年?这么久?”萧诧皱眉道。
韩立刚想说更短的年份,萧诧却咬牙道:“那你要给我的是万年养魂木!”
韩立心中一凛,看来他对自己的小绿瓶了如指掌。他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别想了,你不会知道的。”萧诧淡淡道。
好了,两人商量好如何分赃,自是由韩立来跟元瑶谈。
“只要根部?”元瑶先是一怔,接着神色缓和下来,美目中却仍漾着一丝怀疑,“韩道友倒是不贪。”
“当然,”韩立脸孔一板,话锋却转,“作为补偿,元姑娘先前答应的万年灵乳,在下还是要拿到的。”
“嘻嘻!”元瑶眼珠微微一转,似是猜中了他的心思,一阵花枝乱颤的娇笑起来,“韩道友你们真是好算计。想那养魂木的根,定有不少宗门愿出大钱收购吧。不过这事,本姑娘答应了。”
话落,她反倒彻底放下心来,先前那点疑虑消散无踪。
韩立淡淡一笑,没多解释——养魂木根的真正用处,可不止换灵石那么简单。
“那好,我们破阵吧。”元瑶立刻笑吟吟地凑过来,“我先给道友讲讲先前的破阵心得,这阵的枢纽……”
“先别忙。”韩立忽然抬手,指了指身后的灵泉,似笑非笑地问,“这口灵泉,元姑娘不想收走吗?”
元瑶却是一副为难之色。“我若有这神通,早去取虚天鼎了,何必窝在这儿?”
萧诧密音传声:“韩兄说笑了。此灵泉早被虚天殿主人用高深禁制连在内殿上。”
韩立闻言露出一丝失望,转念一想又哑然失笑——自己近来确是太贪心了,见着宝物就想占为己有,这可不是好兆头。他暗自警醒一番,沉声道:“元道友先将灵乳给我,再讲阵法。三人合力,不出两三日必能破阵。”
元瑶听了,冲他嫣然一笑,容光慑人,媚意盎然地应了声“好”,指尖一翻便将那只绿莹莹的长颈玉瓶递了过来。
两日后,虚天殿数十里外的海面上,一阵白光骤然闪动。
光芒散去,韩立、萧诧与元瑶的身影显现在海面之上。韩立相貌普通,唯有双眼清澈异常;元瑶则身材修长,娇艳如花,明眸流转间藏着无限风情;萧诧一身风流写意,握着扇子摇了摇。
二人甫一现身,便警惕地四望,见周遭无其他修士,才齐齐松了口气。
萧诧嗤笑一声,“我都未曾如此警觉,你们倒好。像是做了贼似的。”
韩立没有反驳,他们可不是在做贼么?
“行了,我先走一步。有缘再见。”萧诧“休”地飞走了,此地不安全,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看来其他人还被困在虚天殿内,不到时间出不来。”元瑶望向虚天殿的方向,美目中异光闪动。
“不劳元道友操心。”韩立神色淡淡,冲她一抱拳,“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了。”韩立见萧诧先一步走了,肯定有异,也跟着跑了。
话音未落,他已化为一道青虹飞遁而去,竟无半分留恋。
元瑶望着他远去的遁光,脸上闪过一丝古怪。半晌后,她轻摇着头,手上黑光一闪,多出一截尺许长的怪木——木身焦黑粗糙,坑坑洼洼,丑得厉害。
可元瑶看着怪木,脸上却浮起感伤:“妍姐姐,你再忍些时日,我这就找人用此木炼藏魂匣,让你脱离炼魂之苦。”
说罢,她将黑袍迎头一盖,遮住艳容,化为一团黑气,往另一方向飞射而去。
海面上,转瞬又恢复了寂静。
与此同时,虚天殿内殿五层的高台上,几人面色阴沉地立着。极阴祖师、万天明等正魔元婴期修士皆在其中,连蛮胡子也冷冷站着,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竟无人向他出手。
“我们搜遍了内殿三层到五层,破除的禁制、击毁的傀儡不计其数,却连他们的影子都没见着!”万天明铁青着脸,目光扫向极阴,“极阴!失踪的三人中有两人和你关系匪浅,真不是你指使他们携宝潜逃的?”
“哼!万门主这话问了多少遍了!”极阴祖师脸皮抽搐,面容扭曲,“我早已说过,乌某爱孙已遭不测,这是我用秘术探过的,绝不会错!若非这‘天罡罩’遮了我的感应,小孙身死的刹那我便该知晓,也不会让那两个小子趁机逃了!”
他话音一转,忽盯着蛮胡子,声音阴森:“说起来,在下倒觉得蛮兄最可疑。为何偏偏在你引我们出去时,虚天鼎被人取走?你又一直不肯说那后辈的来历,莫不是事先勾结好了?”
“笑话!”蛮胡子两眼一瞪,毫不客气地反讥,“蛮某要向你交待什么?就算虚天鼎被取真和那小子有关,又与我何干?我当时正被诸位追得落荒而逃,总不至于宝鼎落我手中吧!倒是你说乌丑死了,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正偷着乐呢!”
“你……”极阴祖师气得七窍生烟,爱孙已死,还要背这黑锅,他如何能忍?正要发作,一旁的儒衫老者却开口劝解:
“蛮兄与乌兄不必争执。取走宝物的无非就是那三人,是谁、和谁有关都次要。眼下最重要的,是无论他们生死,都要把人找出来。”
老者神色冷静地分析:“我们追蛮兄时,一直追到三层入口。他们动作再快,也绝逃不出三层以下。如今我们已在三层入口布下数个阵法,他们插翅难飞。至于从密室传送出去?更不可能!他们不过结丹初期,三人联手也闯不过三层以上的密室禁制,除非是想自杀。”
“可我们搜遍了三层到五层,确实没见踪迹。”万天明冷冷道,脸上满是怀疑。
何止是他,正道三人早已暗中传音商议数次,都觉得大概率是三个老魔联手演了出戏,故意引他们离开,再让后辈取走虚天鼎。因此三人一边懊悔,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极阴等人,半步不肯离开。
极阴与儒衫老者自然看出他们的心思,却也心急如焚,顾不得计较。元婴期修士在内殿争斗一番,到头来宝物被结丹期修士浑水摸鱼偷走,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况且他们怎甘心虚天鼎落入韩立等人手中?
蛮胡子心中也满是疑惑。玄骨的举动,似乎和事先约定的不太一样,难道真卷着鼎逃了?普通结丹修士或许闯不过三层密室,但改修鬼道的玄骨……可就难说了。
他心里疑窦丛生,面上却不动声色,反倒存了搅浑水的念头,冷声道:“你们说,会不会是星宫那两个老家伙没走,一直隐匿在附近?见我们都追出去了,便出来灭了那三人,取走了虚天鼎?”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随后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高台上的气氛,愈发凝重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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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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