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夹带着第五个人的呼吸声悄然浮于耳畔,慕远歌瞥见一抹黑影,自地窖入口处如游鱼般飞掠而来。
黑暗之中,上官瑟环顾四周,昏暗和静谧带来的恐惧感如同潮水一般将她裹挟,紧闭的牙关因害怕而用力咬合。
她的右手有些颤抖的抬至胸前,悄悄凝诀,手中缓缓升起一只火球,瞬间将空间照亮。
一时间,所有人一览无遗的暴露在强光之下,宽阔的地下空间内,已经由四个人堂而皇之的变为五个人。
“快熄灭!”
慕远歌高声呼喊,可那黑影脑袋僵硬的一歪,终究是已经注意到她的所在,一阵幻影连步,不过瞬息间便移动上官瑟面前。
四目相对,上官瑟借着火光看清了那人的面容,顿时惊道双手将嘴捂住,一时间,火光骤灭。
“啊——!”是上官瑟的惊呼,黑影一个手刀,将她劈晕了过去。
“小瑟!”上官琴抬手刚欲凝诀,却被慕竹一把扼住手腕,他低声道:“她无碍,禁声。”
慕远歌将阴阳轮转盘捏在手掌之间,他本欲出手,却见那黑影似乎并不想伤害上官瑟,而是将她轻轻的放在地面上,转身便冲向壁龛。
看那形态,似乎在努力寻找着什么,很快,他在一众宝物之中,选了一个通身墨黑的佛像摆件,便十分欢喜的收入身侧的包囊之内。
做完这一切,黑影如同完成什么任务一般陡然转身,他微微颔首,宽大的斗篷几乎将他的半张脸尽数遮挡,剩余的半张脸上布满了斑驳蜿蜒的黑色瘢痕。
本以为他会无视所有人,如来时那般游移而去,可他行至慕远歌身侧时却突然驻足。
慕远歌盯着他完好的唇瓣,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无法言明。奈何他通身黑衣包裹,就连手上都戴着特质的皮套,即便心有疑虑亦无从探查。
那黑影突然将身侧的包囊拽下,一把递到了慕远歌面前,而后便没有了动作,似乎在等待慕远歌接下。
慕远歌:“你,要把它给我?”
黑影点头。
慕远歌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认识我?”
黑影不答。
慕远歌倾身上前,试图掀开他的斗篷,却便被他一个闪身避开。
此时入口处一片明暗交错的火光攒动,胡员外府上的家丁高喊着:“盗玉贼来了!盗玉贼就在地窖里面!快抓住他!”
黑影如同受惊一般,一把将包囊塞入慕远歌怀中,便飞快的向外跑去。
“站住!”
慕远歌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掠出地窖,黑影攀上院墙,眼看便要遁去远处的密林之中,慕远歌一把扯出他的右脚,二人如同滚地龙一般跌入院落之中,翻滚一圈后才刹住。
慕远歌带着半分戒备半分疑惑,压低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黑影直勾勾的看着慕远歌手中的包囊,却依旧沉默不语。
这时胡员外的家丁都跑了出来,他们举着火把,将黑影与慕远歌围堵在中间,而后两两成队,动作利落的将看似在院中随意摆放的岩石、地灯、盆栽一一扶正。
待最后一块岩石归位之时,便见无数道极细极韧的灵丝自四面飞射而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黑影使着十足的力道冲向慕远歌。
慕远歌下意识的以手臂护在身前,强烈的冲击感激荡着慕远歌的五脏六腑,明明那黑影是凡躯一具,却如同坚硬的玄铁一般,笨重而厚实的狠狠撞在身前。
慕远歌借着这股力道,整个人飞出了阵法交汇之处,一个紧急的旋步,落在包围圈之外。
而那些攀附着灵力光芒的丝线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的将黑影的四肢和身躯团团缠绕,将他禁锢在原地。
“哈哈哈哈……”得意的笑声自身后传来,胡员外捋着胡须信步而来,“这是专门请修者布下的蛛丝阵,等了数月,终于抓住你了!”
黑影似乎是被他激怒了,便使着蛮力狠狠收紧手臂,周遭用来布阵的摆件,在他的拖拽之下竟缓缓移动了位置,一时间灵力充沛的蛛丝颜色竟然暗淡了几分,隐隐有了挣脱的趋势。
胡员外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岩石和盆栽拉回原处?”
小厮们有意上前,却见那黑影挣脱的越发使劲儿,眼神中露出怯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踌躇着不敢上去。
胡员外一脚蹬在身侧小厮的屁股上,怒道:“一群废物!他又不会伤人!快去!”
小厮们硬着头皮上前,颤颤巍巍的搬起岩石,使出吃奶的劲儿向后拉,黑影以一人之力与众人抗衡,身上的蛛丝越发收紧,勒破衣衫露出皮肉。
可裸露的皮肤却十分紧实,任凭蛛丝如何摩擦,不过是在上面划出些许白痕,在衣衫裂开的缝隙里,隐约可以看到暴起的血脉皆是乌黑之色。
慕远歌:“你怎知他不会伤人?”
胡员外得意道:“上次他来踩点时,我便已经看出来他不会。”
慕远歌:“踩点?所以上次他并未偷走所谓的观音像,而你料定他还会再来,便提前布好阵法请君入瓮。”
胡员外:“不错。”
慕远歌:“你利用观音像丢失为由,诓骗修者来为你寻宝,究竟有什么目的?那些修者呢?你把他们如何了?”
胡员外眼眸中寒光一闪,“小子,那些人,在地窖里你没有看到吗?”
慕远歌突然想起,在三面珍宝墙的环绕之中,那些紧闭的三尺见长的结实木箱子,原以为里面装的应是银钱,不曾想竟装的是修者!
慕远歌:“你并非修者,若想留下他们,背后定还有他人相助,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胡员外阴狠的一笑,“你以为竹峰的巡视衙形同虚设,云顶当真不知?”
慕远歌:“你是云顶的人?”
胡员外:“将死之人,何需知晓。”
慕远歌俊眉微扬,“是吗?”
阴阳轮转盘在他手心徐徐膨胀,迅速旋转成一道幻影,他反手一推,那转盘便如同射出的回旋镖一般游走于蛛丝阵之中。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便将蛛丝尽数切断,拉线的小厮突然失去了着力点,皆是向后仰躺在地。
胡员外顿时一惊,“不!这不可能!你手上是什么东西,这阵法的蛛丝……”
慕远歌打断他道:“你是不是想说,这阵法的蛛丝是由被束缚者的灵力提供的源力所凝,被束缚者灵力越强,则蛛丝越韧。中招者虽能挣扎,但绝不会挣断,这些蛛丝看似有形,实则无形,不应该被世间任何的法器斩断。”
胡员外额角沁出冷汗,他向后倒退三步,将身侧的小厮拉挡在身前,道:“不,不错……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蛛丝阵的原由!”
慕远歌凝视着手中的阴阳轮转盘微微勾起唇角,眼神中带着一抹淡淡的玩味,“十几年的时间确实足以让世人淡忘,究竟谁才是缔结束缚阵法的老祖宗。”
十四年前,由崇华山传授使用的法阵仅可用于防守,护山大阵、防御阵等皆是如此。
而当年慕远歌一举参悟阴阳道法之后,便打破了阵法的使用规则,重新对布阵的方式进行重组。
自此之后,便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阵法的用途逐渐多样,甚至崇华山还专门演变出一派专研阵法的修者,皆汇聚于风岭之上。
而这蛛丝阵,便是一种原理简单的束缚阵法。与慕远歌而言,只需一眼,便可看破其中奥妙。
胡员外:“你不过是竹峰一个小小的青玉修者,怎能凭借法器斩断蛛丝!”
慕远歌挑眉,“谁告诉你,我手中之物是法器了?”
阴阳轮转盘窃天地之阴阳造化凝结而成,好巧不巧,它的源力也是来自施法者的灵力,看似为实体,实则为虚无。
但与那蛛丝不同的是,阵法为死物,一旦催动只能按照单一的方向运作,或防守或进攻或束缚。
而阴阳轮转盘被慕远歌操纵为活物,可攻可防,如何切换,皆在他一念之间,只要灵力不竭,便可所向披靡。
慕远歌瞥了一眼黑影道:“我虽然还不知道你是谁,但今日之局与你无关,你走吧。”
见黑影未动,慕远歌试探的说道:“你放心,我自能应对。”
黑影怔了片刻,仿佛听懂了一般,便转身化作一道残影向郊外遁去。
慕远歌转身看向胡员外,道:“接下来,也该是你我算算总账了。”
胡员外将挡在身前的小厮一把推出去,“快!拦住他!拦住他的人老夫赏金万两!”
月夜之下,原本瑟缩的小厮们,双眸如同一头头饿狼般瞬间亮起。
慕远歌全然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中,他抬手举过头顶,灵力自手心出翻涌而出,瞬间将众人震晕在原地。
趁一片混乱之际,胡员外早已奋力跑进后院,惊恐的高呼道:“大人,救我!大人!救我啊!”
慕远歌追击而来,进入后院后便不见了胡员外的踪迹,空旷的后院之内,慕竹和上官姐妹就昏睡在三个开口的箱体之中,在它们旁边还有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空箱子。
慕远歌蹙眉打量了一眼慕竹,却见慕竹眼眸紧闭双臂交叉在胸前。
几乎是同时他闻到一阵如同焚烧毛发一般的烟味,而后便咳嗽了几声,身子逐渐佝偻,两眼一闭缓缓倒在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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