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公，您这是怀疑我们？”

因力竭而瘫坐在废墟上的众修者们面面相觑。

他们已毫无保留的将灵力注入大阵，其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明明在场的诸位都是护世功臣，缘何会被无端猜忌？

上空的蔚成峰负手而立，道：“若无外力触发，古阵即便再过千年也不会震荡。此番祸乱，必有内应！”

“蔚公所言极是。”慕远珏袖袍一挥，飞身站在蔚成峰身前，道：“此内应不仅可以进入崇华山，上至云顶，还能绕过守卫和烈雀队直达寰殿地宫，如此手段修为，若今日不查，日后必成大患。”

蔚成峰：“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作乱而不被察觉，定然会幻化成众人熟悉的模样，也许现下正隐匿在众人之中。”

慕远珏手上端出一方漆黑如墨的圆镜，道：“此乃慕氏先祖追随仙者沉缤时获赠的神器——来世镜，可照心境和真容，所有伪装在此物面前皆无所遁形。”

蔚成峰：“烈雀队和执法队众人已照过此镜，确认可靠。他们现下已分成三路搜寻整座崇华山，所有可疑人员皆不会放过。而在场的诸位只需一一照过来世镜，便可去修元殿休养。”

慕远珏当即下令道：“给修元殿各住房内配备足够的补给丹药，云顶内所有珍稀草药，但凡取用，皆要满足，不可怠慢。”

侍从们当即领命，道：“是，仙首。”

蔚成峰：“诸位，仙首一向赏罚分明，今日之举为的是天下苍生的长久安宁。”

就在这时，一个修者立刻附和道：“仙首蔚公既然有此顾虑，必是今日浩劫关系重大。既是如此，鄙人心中敞亮，不就是照个镜子么，这有何难？我愿当第一个！”

言罢，他飞身而上，站在慕远珏手持的来世镜前，缓慢的将身子原地转了一圈，来世镜中呈现的样貌与他本人无异。

修者：“如何？”

蔚成峰微笑的点头，道：“可以了，今日辛苦，快去修元殿休养吧。”

众人见照来世镜如此简单，方才又确实因灵力耗尽倍感疲惫，此刻急需丹药补给，便纷纷抢着上前。

“我来！”

“我先来！”

“别挤别挤！照一下很快的。”

见众人争先恐后的上去，慕竹一手搀扶着慕远歌，另一只手默默伸进怀中就要凝诀。

慕远歌一把按住他，道：“别冲动。”

慕远歌知道，慕竹再多念一句，鸳鸯钺便会出现在他手中，“小歌子，那是神器，你的伪装是藏不住的。更何况仙首和蔚公此刻就站在来世镜前，你如今灵力虚浮，一旦靠近可能不需要来世镜，他们亦能看破你的易容术。”

慕远歌：“我知道。所以你更加不能冲动。”

慕竹急道：“现在出手便是占了先机。”

慕远歌抬眸看向四周，“身边环绕的皆是崇华山的高手，即便侥幸突围云顶，亦有烈雀队和执法队在外值守。以你我二人如今的状况，绝不可能。”

慕竹：“你不是有内应吗？此刻不用更待何时！”

慕远歌摇头：“她帮不上这些忙。”

慕竹眼看剩下的人越来越少，道：“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吧！”

慕远歌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将慕竹推开，“从此刻起，你离我远些。”

慕竹看着虚弱的慕远歌，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把扯住慕远歌，怒道：“十二年前我恨自己不在云顶，没能同你一道并肩而战，老天爷难得垂青又给我一次机会，你休想推开我。”

慕远歌：“洛寻安，我不是在同你玩笑。”

慕竹：“慕远歌，我此刻也不是同你玩笑。”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喊他全名。

四目相对，慕竹眼中没有丝毫犹豫，“从我们一起踏进崇华山起，你我的关系就已经撇不清了。”

慕远歌感觉胸口微微憋闷，他艰难的呼出一口气，如同做出的决定一般艰难，“只要装作被我蒙骗，慕远珏不会为难你。”

慕竹自嘲道：“原来在你心里，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

慕远歌：“怎能不是？”

慕竹：“十二年前我不如奉天，十二年后我不如你葬在清风岗的卓雅芠，我知道我从来比不上倾澄，只是没想到我谁也比不上……”

慕远歌低声道：“你误会了……”

慕竹：“误会什么？是不是我连‘朋友’都算不上呢？”

慕远歌：“……我不想你死。”

慕竹：“……”

慕远歌：“你亲手将竹峰改头换面，完成了我们共同的夙愿，竹峰能成为世外桃源之地，你功不可没，竹峰不能没有你的庇佑。”

慕竹：“只是因为这样吗？”

慕远歌：“作为挚友，我更希望你好好活着。”

慕竹的眼眶逐渐泛红，他别过头，像只蜷缩在墙角的野猫突然被温暖的怀抱簇拥般，“竹峰有段叔他们守着，不会有事。”

慕远歌：“可是……”

慕竹：“没有可是，这次你休想再孤军奋战。”

慕远歌强硬的唇角微微松动，他无声又无奈的一笑，妥协道：“你不是一直想见识，十二年前云顶之变时我凝出的大阵么？”

慕竹：“哦，你不是一直藏着掖着嘛。”

慕远歌微微挑眉，“我现在不想藏了。”

慕竹：“真的？可你如今就这点灵力能行吗？”

慕远歌：“当然需要你这位挚友借点灵力。”

慕竹立刻咧嘴一笑，“甘效犬马之劳。”

身旁的人所剩无几，空旷的废墟上不过剩下五指之数的修者，慕竹和慕远歌佯装排在队尾，一边徐徐跟近一边暗暗施法。

“下一个！”

听到传唤声，慕远歌与慕竹相视点头，就在他二人要迎面直上时，一道通报的声音突然自远处传来。

“报——！”

驾玉而来的破空声瞬息而至，青玉紧急悬停在半空，玉上的雷点一跃而下，凭空单膝跪在慕远珏和蔚成峰面前，抱拳道：“仙首，蔚公，罪魁祸首已然落网。”

蔚成峰：“人在何处？速速带来。”

雷点迟疑了一下，“恐怕，只能抬来了。”

慕远珏蹙眉，却见紧随而至的烈雀队两两一组，共抬来两副白巾覆盖的尸身。

雷点走上前去，率先掀开左侧的白巾，露出一具五官扭曲、死状极惨的男尸。从错位的眉眼上虽难以辨认，但熟悉的人还是能勉强看出，此人正是梅峰峰主慕梅。

蔚成峰右手缓缓释出灵力一番探查，摇头道：“从尸体的情况来看，应当是死于七日之前。”

慕远珏：“七日，先于论珹大会召开的日期。”

蔚成峰：“何处发现的？”

雷点：“山门附近，属下斗胆猜测，梅峰峰主慕梅应论珹大会之邀，本欲提前赶来崇华山参会，怎料被早已守在山门附近的歹人下了毒手。此歹人从慕梅身上获得请柬，而后又幻化为慕梅的模样混入云顶。”

蔚成峰瞥向另一具尸身，道：“掀开。”

雷点起身，立在尸身旁，躬身行了一礼，道：“得罪了。”而后便一把掀开。

见到死者，慕远珏顿时瞳孔微振，他趔趄的退了一步，一旁的蔚公赶忙将他扶住。

躺在此处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大闹论珹大会的慕远珏次子，慕奕霆。

慕奕霆双手叠放在胸前，他衣衫虽不整齐但却很干净，可见下人们还是精心的在伺候着他的起居，只是他此刻躺在担架上，周身的皮肤呈现惨白色，裸露的部位处看不出一点青色的血管痕迹。

雷点单膝跪地，抱拳道：“仙首节哀。”

在场的修者皆跟随着单膝跪地道：“仙首节哀。”

慕远珏的骨节捏的咯咯作响，他强压着悲怆，一字一句地道：“在何处发现的我儿？”

雷点：“在修元殿一处僻静的卧房中，我们曾去关守公子霆的地方查看，公子霜和守卫皆被下了咒至今昏迷不醒，属下已将他们转移至修元殿的静室，此刻正由烈雀队在旁守护。”

慕远珏走上前去，他抬起手亲自一寸一寸的将灵力扫视过慕奕霆的身体，而后猛然将拳头攥紧。

蔚成峰上前一步，以灵力传音，道：“可是因失血过多所致？”

慕远珏睚眦欲裂，传音道：“霆儿周身的血液被抽的一滴不剩！”

蔚成峰传音道：“难道是它？除你我二人之外，只有它自己知道。自慕氏先祖被选为坤门的守护者起，唯有慕氏族人的鲜血可以开启坤门的古咒！”

慕远珏回想起前些时日在寰殿打坐时隐隐察觉到的那一丝邪气，神色一沉，传音道：“今晚，我亲自去找它。”

蔚成峰传音道：“是它的话，审查和巡视便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慕远珏袖袍一挥收起来世镜，负在身后，道：“尔等厚葬霆儿，蔚公，你随我去静室看看霜儿的情况。”

蔚成峰颔首，“是。”

仙首和蔚公接连离去，废墟上的人便跟着散去，雷点转身离开前，垂眸装作不经意的向下一瞥，不着痕迹的向慕远歌点了一下头，而后她不做流连，便随着烈雀队护送着慕奕霆的尸身驾玉疾驰而去。

慕竹见状瞬间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别说这烈雀队效率还挺高啊，来的真是时候！”

慕远歌：“走吧，我们也回修元殿。”

慕竹突然来了兴致，“话说你离开论珹大会后到底去了哪里啊？寰殿的动静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啊？”

慕远歌白了他一眼，“我要睡觉。”

慕竹憋着嘴，“……好吧，那你睡醒后可一定要讲给我听哦！”

慕远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