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执念
京城外有一座睡仙峰,峰峦雄伟,白云缭绕,与郁郁葱葱的古树交相辉映,加之星星点点的秋菊粉饰,共铸一幅诗意盎然的画卷。白雀庵坐落在睡仙峰的半山腰,这是一座尼姑庵,曲径幽处佛音回响,为睡仙峰更添一分超脱之气。
席修齐立于寺门前,欲见一人。
“施主,你又来了?”玄静师太,此间的主持,接待了他。
“是的,烦请师太代为通传。”席修齐处理完正事,匆匆地来了这里,数月未见,不知那人可有思念。
“了尘已入佛门,斩断凡尘俗事,施主何必执着,放下便是解脱。”玄静师太劝道,一念成执,一世之苦。
“在下俗世中人,不求解脱,但求圆满,还望师太体谅。”再没有哪种苦比求而不得更苦,放下便是永世受苦,他如何放得下。
执念已深,相劝亦无用,玄静师太叹气,“罢了,施主请随贫尼来。”
席修齐跟随师太来到一佛堂,堂中一穿着半新半旧的青色僧衣的僧人正在诵经,该僧人是带发修行的,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姣好,宛若空谷幽兰。
席修齐万千话语涌上心头,不知该如何诉说,只说了一句,“宛凝,我来看你了。”
“贫尼法号了尘,并非施主口中的宛凝。”了尘淡然回道,她已归佛门,万事皆空。
宛凝冷漠的样子刺痛了他的心,在他羽翼未丰时宛凝家遭了难,他无能为力,当他有能力时,佳人已越行越远,席修齐不甘心,“你还带着你母亲的镯子。”俗世凡尘,她割舍不断的。
“她已经不再了,贫尼尘缘已断。”了尘握住镯子,眼中闪过一丝悲痛。
“我还在,你的尘缘还在,退婚一事我并未同意。”他是不会允许宛凝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的,佛也好魔也罢,他一定要把她拉回凡尘,这是她了不断的尘缘。
“当日退婚,席夫人已经同意。”她已经将信物归还给他母亲了,如此该是两不相欠才是,她对这世间失望透顶,唯一不愿的是再拖累他。
“订婚的是我,不是家母。而且我母亲已经不再插手我的婚事了。”席修齐二十有二了,自从十八岁那年他母亲私自退了他的婚事后,他便不再议亲事,年岁拖得久了,他母亲不再逼他了,也逼不了他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她已经没有立身之所,没有安心之处了,他该听父母之命,走俗世之路。
“长兄如父,你的兄长并没有同意。”席修齐急了,宛凝双亲和长辈已经不在,只好把韩安宴都搬出来了。
“莫要提他。”那个人已经不是她正气浩然的兄长了,他已经变成了复仇的魔,为了仇恨,连小妹也可以牺牲,比起家人,他更在意仇恨,他们韩家累世清誉烟消云散。
席修齐心中泛苦,“我们本应结为夫妻,患难与共,如今你三言两语便要撇清关系,这对我何其不公。”
“贫尼心如止水,爱恨离别已如过眼云烟,你若说贫尼负了你,那便担了这罪孽。”她兄长欠下的罪孽她已经还不清了,多加一宗罪又能如何呢。
她油盐不进的样子,席修齐只好说道:“皇上已经开始对付窦家了,你的大仇很快便能报了,到时候安宴他了却仇恨,就能回来了。”
一说窦家,了尘淡然的神情终于绷不住了,她一家沦落至此都是拜窦家所赐,窦家公然报私仇,她父亲身首分离,死后受辱,全家只剩她们兄妹三个。如此血仇,她怎敢忘却,可是就算报仇了又能怎样呢?她失去的都回不来了,她反问道:“那又如何,我的家人回不来了,那个一身正气的兄长也回不来了,窦家倒了,我又能得到什么?”
“安心。等大仇得报后,你的家人可以安息了,这样的事可以不用再发生在别人身上了,你和你的兄长可以放过自己了。那时候,可否给我一个机会,成为你的新的开始?”席修齐直直地盯着了尘,希望从她的神情里找到一丝丝的希望。
了尘怔住了,喃喃道:“新的开始,如何开始?”
长信宫内,皇帝正在跟太后请安。
窦太后对皇帝说道:“过几日你舅舅就要回京城了,他这次一路打到杭爱山去了,立了大功,皇儿要好好封赏他才是。”
皇上知道窦先这次取得的功绩,此次班师回朝定要大赏一番,以定军心,然而知道是一回事,乐不乐意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加冠之前,太后临朝称制,窦先以侍中身份传达诏令,朝野上下是窦家的一言堂。如今他亲政了,文有窦先的兄弟窦煜、窦淮任中常侍,暗中掣肘于他,武有窦先远击匈,兵权在握,他实在不像继续任由窦氏做大。
“母后认为朕应该如何赏赐舅舅为好?”司马敬曜反问道。
“你舅舅他行军打仗很厉害,把大夏的军队交给他是可以放心的,就任命他为大将军吧。”窦太后拨弄手中的佛珠,不经意地说道。
大将军是军队的最高军事武官,总领全军,品阶位列三公之下,以窦先的功劳,司马敬曜不得不认同,他压下心中的不满,回道:“母后说得是,舅舅确实能担此大任。”
窦太后看了皇帝一眼,又说:“此次你舅舅夺了不少地回来,皇儿也该给他封个爵位了,赏个封地了,也不枉你舅舅辛苦这几年。”
“母后所言极是,只是封地赐爵一事需同各位大臣商议才行,朕虽是一国之主,凡事也不能自作主张。”
窦太后听了这话,只说:“那就依皇儿的意思,待商议之后再定吧。”
说完,皇帝就告辞了。皇帝走后,太后跟身边的方嬷嬷感慨道:“皇上越发像先帝了,无论是长相还是脾性。”
“就因为皇上和先皇极像,太后才把皇上养在名下的。”嬷嬷说道。
“因为先帝,哀家从不后悔进入这深宫大院,先帝他能给哀家的都给了,可哀家却没能为先帝生下一儿半女。”说到此处,窦太后湿了眼眶,当年他们窦家家道中落,把她们姐妹二人送入长乐宫,御花园中的那场偶遇,成就了她的一生。与先帝在一起的时光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护她敬她独宠于她,入宫不过两年,她就成了皇后,成了这大夏朝最尊贵也是最幸福的女人。可惜老天爷太残忍,让她无法生儿育女,过早地失去了挚爱。
“先帝不会也不忍责怪太后的,若是太后因此伤了身子,先帝也会心疼的。”嬷嬷劝慰道,当年帝后感情有多好,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窦太后听了这话,紧紧地抓着方嬷嬷的手,问道:“皇上为何就不是哀家的亲儿呢?他若是哀家的亲身儿子该多好。”
方嬷嬷回道:“太后莫要难过,皇上是个念情的人,他是太后一手养大的,是把太后当亲娘一样看待的。”
“可他终归不是哀家的亲儿。”窦太后神情晦涩不明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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