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乡下更加清冷，厨房比堂屋还暖和，儿媳妇们一边用热水洗洗刷刷一边聊着天，这时候是难得的放松时刻。

而这个时候，四个孩子和一条中华田园犬正围蹲在大门旁边的狗洞前，门楣上一颗灯泡发出昏黄的灯光，将大家的影子拉得老长，靠近灯那边的马丽丽不得不挪了挪位置，好让其他人（狗）能看清自己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纸包，里面装着豆豆糖，是马丽丽特地给小朋友们带的。纸包看似鼓鼓囊囊，其实并不多，马丽丽倒出来数了数，“六颗，”她示意给大家看，然后开始分发，“剑股一个，马洁一个，小山一个，我一个，大黄一个。”

还剩下一个，马冬剑很自然的又伸出手准备去拿，被马洁一巴掌拍开。

“我，到我了。”马冬剑很不解，转了一圈了应该又轮到他了呀。

“什么到你了，就一个了。”马洁才不惯着他，马家没有重男轻女的习惯，第三辈阴盛阳衰，女孩子们更加强势。

马冬剑的小脑瓜子想不明白，他只知道按顺序一人一个，现在还有，而且轮到他了，于是他一把从马丽丽手里抓过糖豆塞进嘴里。马洁瞬间就扑了上去，一边扣他的嘴巴一边尖叫，“你给我吐出来。”

啊这……

一颗糖豆引发的打架斗殴？

马丽丽赶紧拖着还没明白啥事的马冬山离开战局。

两位小朋友在地上翻滚起来，大黄在一旁上蹿下跳急得不行，突然，一颗糖豆出现在地上，大黄愣了一秒，迅速把糖豆舔进自己嘴里。

马丽丽：“……”

两崽相争，大黄得利！

眼看两人就要翻滚进水沟里，马丽丽赶紧的扑上去用身体压住两人，小声BB：“再打奶奶就要听见啦！”

奶奶的威力还是很大的，她一般不喜欢管教小孩，但管教起来就喜欢用道具，比如尺子啦、竹枝啦、扫帚把子啦、柴火棍子啦，等等，总之什么顺手用什么，儿子媳妇们还不敢拦。

所以一听见这话，马洁和马冬剑同时放开对方，三人一起爬了起来，相互拍打干净，又是一条……好孩子。

“糖，呢？”马冬剑舌头转了转，发现嘴里的糖没有了。

“你吞了。”马洁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指，全是口水，都是刚才拉马冬剑的嘴巴给沾上的。

“我没。”

“我知道。”马丽丽好笑的指着大黄说，“你们俩打架的时候糖掉出来被大黄吃了。”

什么？被大黄吃了！哦，那没事了。

马丽丽十分神奇的看到堂哥堂姐就这么合好了。

马丽丽：“？”

大人们对小孩子之间的打架早就习以为常，马冬剑和马洁打架又合好，也没个大人出来好奇一下子。

虽然马丽丽重生感觉自己又变得幼稚了许多，但她跟真三岁比起来她又觉得自己好像个伪小孩，这种感觉在托儿所她也经常有。

不过在马冬剑和马洁眼中是完全没问题的，都是吃豆豆糖的交情了，那就是亲姐（兄）妹。至于马冬山，他的想法不重要。

蹲在墙角几小只煞有其事的聊起天来，马洁说话十分利索，马冬剑就差点，马冬山，嗯，还不怎么会说话。

从幼稚的话语中马丽丽发现了华点，原来马洁的爸妈想把她送到县里幼儿园去，毕竟都三岁了。但是同样三岁，马冬剑的爸爸却没这个想法，反觉得哥哥多事，小孩子上什么幼儿园，又不是正经读书，浪费钱。

马丽丽：难怪刚才吃晚饭的时候感觉六爷叔有点阴阳怪气的，原来不是错觉。

对这个家又多了解了一点呢。

家大事也多，难怪奶奶脾气总是不太好。

没呆多久，厨房里儿媳妇们已经把家务事包括自己都收拾好了，现在准备来收拾小朋友们。她们出来各自把自己的小孩拉到厨房，兑好温水给孩子们洗脸，洗手，洗屁股，洗脚。尤其是马冬山，这小子秋天了还穿着开裆裤，被扒光好好搓了搓。

要不怎么都觉得乡下人脏呢？干净真的是需要条件的。道路都是泥土路，不管是车来车往还是大风一吹就尘土飞扬。

每天都要去县里上班的马家兄弟和儿媳妇们即使把自己捯饬的光鲜亮丽回到家肯定也是灰头土脸的。回来也只用湿毛巾擦擦头发，拍拍衣服，人多洗澡都是件麻烦事，更别说小孩身上的脏衣服，哪有这么多来换呢？脏就脏着吧。

几个女人一边给孩子们洗擦一边吐槽。

洗完脚最后才是刷牙。

是时候亮相了，小宝贝儿！

当当当当，马丽丽拿出自己的手工小牙刷，大人小孩全都围上来看稀奇。

“这牙刷可真小，竹子的。”

“自己做的？太厉害了！”

“小孩子用是好。这个牙刷都是大人用的，给小孩子刷太硬了。”

“唉呦，这是什么毛？”

“马冬剑，你摸过屁股的手不许摸我牙刷！”

马丽丽把牙刷从堂哥手里抢救回来，这可是绝版。

幸福小镇没有儿童牙刷卖，小孩子们都用的大人那种牙刷，甚至不刷牙的小朋友大有人在。不说孩子，就算是马家的大人们用的牙刷，那都是从离子烫刷成了裙摆烫还不扔的。

知道自己以后会一嘴烂牙的马丽丽决定从小保护牙齿，老用大人的牙刷总感觉刷不到位，于是徐正义就想办法给她做了两把小牙刷。

牙刷柄是用打磨的小竹片做的，竹片微微弯曲，一头磨成椭圆，上面钻了几个小孔。

牙刷毛整理好后中间撒点松香粉，用小绳系成小束穿过小孔，另一面微微烘烤，松香粉熔化后可以起到粘合作用，最后修剪一下，这就做好了。

牙刷毛有两种，一种是从毛刷上拆下来的猪毛，另一种是徐明惠提供的头发。猪毛要挑软的，头发却要选硬的，马丽丽现在手里这把就是头发牙刷。

听完做法女人自啧啧称奇，却是羡慕不来，谁让自己没个会手工的爹能给孩子做呢？

洗漱完小朋友们自然早早就要被送上床，马丽丽就着妈妈手里的电筒跟着爬上阁楼。

乡下的电灯十分昏暗，除了照个亮，真是啥也看不清。

铺盖还未整理，都是卷着放在床上，徐明惠快手快手放下被褥，又把装着开水的大玻璃瓶放进被子里滚了几下后，用布包好玻璃瓶，连同马丽丽一起塞进被窝里。

那啥冷似铁，那啥踏里裂，马丽丽一边哆嗦一边安慰自己，被褥虽不松软，但至少结实也不算硬，就是太TM冷了，在11月还吹空调风扇的日子得几十年后，现在11月秋衣秋裤都已经有点满足不了了。

把玻璃瓶踩在脚下，抱着外套，马丽丽感觉肩膀漏风，在睡得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爸爸妈妈也上来了，他们俩一左一右躺在马丽丽两边，拥挤又暖和，啊，终于不漏风了。

第二天马丽丽是被爸爸妈妈起身的动作给惊醒的，她发现自己把脸捂在了被子里，唉，这毛病多少年没有犯过了，还是因为冷。

“快起来，小朋友都起床了，太阳公公晒屁股了。”徐明惠一边穿外套一边对着马丽丽说。

“我先下去刷牙，你们呆会也下来。”马天华穿好衣服先下楼去了。

马丽丽伸出头，还习惯性的摸了摸枕头边，哦，她现在又回到三岁，还没有近视呢，哇，看得好清楚，不过这个天哪叫亮了，难道是阴天有雾？

见马丽丽还在磨蹭，徐明惠把被子掀起一半，“快八点了，起床吃饭，奶奶家可不等你。”

“什么？八点了？”马丽丽立刻一骨碌爬了起来，“帮我穿。”

“你看看你，刚才叫你半天不动，现在又急什么。”徐明惠说着帮马丽丽穿上衣服鞋子，“等下先去刷牙洗脸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啦。”马丽丽跳下床走出房间，隔壁仓库里堆满了老物件，几根圆圆的长木，几个落满灰的木箱子，木头摇椅，还有几块又长又厚的木头板子，都是实木的，想来这应该是传说中的棺材板，不过现在都不让做棺材了，这些木板也就一直放在这里。

走过“咯吱”作响的楼梯下了楼，外面果然起了雾，太阳圆通通的好像一个咸蛋黄。

鸡全都放出了笼子，正在到处溜达，大黄卧在门口，两个爷叔站在厨房门口刷牙，还有一个一边刷牙一边走到柚子树那儿去查看。

马丽丽深吸一口气，啊，好冷，鼻子好痛，但空气真新鲜哪。她的眼睛流出生理性眼泪，漱完口的马天荣忍不住逗她：“哎，怎么样，丽丽，闻到什么味了吗？”

“什么味？”马丽丽不明所以。

“鸡屎味啊，哈哈哈哈。”

马丽丽：“……”幼稚。

马丽丽再次祭出她的小牙刷，果然引起了爷叔们的注意，马丽丽得意的再次炫耀了一把，爷叔们默默的散了。

搞不了搞不了，也不是谁都喜欢做手工的。

难得的周日，要做的事还挺多，趁着饭还没做好，几个爷叔先干起了活，劈柴、晒稻草、晒菜、给菜地松土浇水。

其他小朋友们都不情愿的被带出房间，然后被湿毛巾强行开机后，这才开始刷牙。

“马冬山！别在沟里撒尿！”马洁都要气死了，那里是她刷牙的专用位置。

马冬山哪听得懂，马冬剑还喷了一口漱口水，意思意思冲了水，马洁握紧了牙刷，于是一大早便是鸡飞狗跳。

马丽丽站在对面，很是无语，刚刚明明还是乡村田园，小朋友们一出来立马画风就变了。

吃完早饭，雾散了，今天两个爷叔得去县里买东西，他们一个在单车后面栓上大篮子，一个带着长麻绳，很快就走了。

奶奶吃完饭就坐在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看小说，爷爷一口假牙，吃了饭在孙子孙女们的围观下拿下假牙洗干净又戴上，也坐在门口看起了报纸。

几个儿媳妇也没闲着，趁今天太阳正好，她们让在家的爷叔支起衣架，把冬天用的被子衣服鞋子都拿出来晒一晒，拍打拍打，煮一锅热水洗洗刷刷。

在这种时候孩子、狗子都是被嫌弃的对象，他们被赋予了一个重要的任务：看着别让鸡飞到被子上。

啊，很重要，马冬剑和马洁盯着鸡看了好半天。

小孩子的快乐很简单，在大人看来无脑无趣无聊的事在他们眼中好玩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