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念安拎着大包小包站在纪晴面前的时候,对纪晴来说,与其说是感动,说惊讶可能还要更加准确一些,可是那时候的她并没有想要走入婚姻与家庭的想法。家庭的大变故,让她有一种什么也把握不住的恐慌感,她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很快会出事,加上村子里那些虽然没有当着自己面说,但暗地里说的话,她被安上了克人的名声。
虽然她极力的告诉自己,不要听不要信,可是在夜深人静的睡不着的夜晚,纪晴总还是问自己,或许,自己真的是个不祥之人?或许,就是因为自己,所以父母才会死去,妹妹才会消失?
这让她不由自主产生了负罪感。
沈念安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纪晴的身后,在纪晴需要的时候,能够出现在她的身边,甚至帮纪晴一起发寻人广告寻找丢失的妹妹。
最后,两个人也就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在民政局打了结婚证,没有办酒席,只是在街边店里奢侈的要了三菜一汤,还要了饮料和啤酒,简单庆祝了一下,那是后来的纪晴为数不多的开心的时刻。
后来纪晴怀孕了,沈念安想去跑长途货运,因为这个赚钱,他想多挣点钱,让纪晴吃点好的,补充营养,而且跑长途去的地方多,没准能获得更多关于妹妹的消息。
纪晴舍不得,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然后,高速路上,一个轿车强行变道,沈念安一个方向盘转弯,那辆轿车平安无恙,他自己却撞成重伤,不治身亡。
纪晴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晕倒了,孩子也跟着没有了,她又成了孤家寡人,也变得更加沉默,有时候她想,要是她像她妈妈那样疯了,是不是就没有那么痛苦了。
可她不敢死,她死了,万一妹妹找回来了怎么办?她死了,也就没人记得他们了。
她不信命,却在丈夫孩子离开自己后,选择当义工和志愿者,她想为自己的亲人多积一点德,下辈子能好好的,而她命运的终点,也是因为救溺水的孩子而死去。
现在重新回来,她很想念沈念安,想找到他,可是她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沈念安爷爷喜欢抽烟,后来得了肺病,没过几年就没了,纪晴和沈念安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听沈念安讲过以前的事情,两人本来准备等孩子生出来后去祭奠爷爷,最终还是没能够成行。
所以,沈念安在哪里呢?唯一的线索是他会在大伯的乡中学里读书,她和沈念安年纪差不多,如果她能去镇中心校的话,那到时候只能想办法去乡中找一找。
好在是大伯的学生,肯定很容易找到。
想到这里纪晴心里算是安稳很多,也不再那么焦虑了,认真完成习题,准备开学。
今年春天来的早,开学没多久就是二月十九,是观音娘娘的生日,每年农历二月十九和九月十九,这一块地方都有大庙会,上香祈愿的多,做买卖的也很多,通往庆福寺的道路两边全是卖各种各样东西的,还有很多新奇玩意儿,到时候还有外地来的马戏团之类的过来,搭起一个巨大的帐篷,在里面表演各种花样。
总而言之,对于这个地方的人们来说,这是个极其热闹的日子。
花水小学距离庙会不远,穿过一片桃林并两个村庄,就到了。
临近庙会的日期,高年级的小孩子们都躁动的很,早早的就想去逛庙会,完全等不及学校放的那半天假。
顾云秀和纪文川带着妹妹纪蕊来接纪晴去逛庙会,庙会已经是纪晴很久远的记忆了,现在能和父母妹妹一起去,实在是很不错的一件事。她虽然外表还是十岁的小女孩,心理却已经成人,和班级那些天真烂漫的小孩子也很难玩到一起去。
自然是不如陪家里人一起的。
天气已经很暖和,这地儿冷的快,热的也快,二月算早春,棉袄却可以开始脱掉了,穿个马甲护着心口不被冻着也就差不多了,一路走过去,桃花杏花李花梨花挤挤挨挨热热闹闹,乡里人家,院子内外总是要种一两株果树的,春日的和风卷着花儿扑在人脸上,送来一阵香气,还有孩子在院子里放风筝,风筝高高的飞在天空上,远远看过去,有的已经成了一个黑点。
野外也开了各种各样的花,纪晴许久没在意过这么生机勃勃的景象,一路走一路跟顾云秀和纪文川聊天,这也问问那也瞅瞅,纪文川揪了柳条儿,给母女三个人一人编了一个花环,摘了各种野花插在上头,野趣十足的。
纪晴觉得,现在的自己也回到了十一岁的自己,一切都没发生过的全新的自己,天真可爱,单纯无忧,最大的伤心事就是喜欢的东西找不到了,最大的烦心事就是作业没做完。
拥有一个十岁女孩所应该有的快乐与不快乐。
从上了大路开始,人就逐渐的多了起来,两边也渐渐地摆上了各种或者卖东西或者玩耍的摊子。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的,记忆回溯到很久的以前,纪晴记得自己小时候很喜欢跟爸爸妈妈一起去赶庙会,不仅仅是热闹,还在于能看到很多新奇的玩意,这些落在记忆里已经非常的模糊了,只依稀记得妈妈很喜欢给自己买那些晶莹剔透的漂亮挂坠,现在一路看过去,觉得还是又新奇又有趣。
自发摆的摊儿,也不存在什么规划一说,这边是套圈的,那边就是卖各种米花糖的,中间还夹着卖的竹编草编的各种用具比如笸箩一类。
边上有不少人聚在一起叫嚷,有人摆摊吸引人玩弹小球的游戏,小球分在几个格子中的一个,其他格子里写着一元,五元,十元,最高还有五十元的,还有一个格子写“谢谢惠顾”,小球弹簧往外一拉,球就往前弹,看落在哪个格子里,摊主就给相应的钱,落在谢谢惠顾里,那就是给摊主钱了。一元玩一次,玩之前可以试玩,试玩的时候总是能弹中有钱的格子,至少也是五元的,很多人跃跃欲试,然而真正玩的时候基本上也就落在了“谢谢惠顾”里了。
纪晴一看就知道这是骗人的,这纸壳下面有个机关,根据摊主的意愿决定落在哪个格子里,以前官方特意科普过,让大家不要受骗,纪文川跃跃欲试,纪晴不想就这么白白被骗,可看纪文川高兴的样子也就没说话,现在家人的任何想法任何愿望,只要能让他们开心的,纪晴都不想拦着。
纪文川试玩的时候,球一下子就落在了五十元的格子上,顿时高兴的要命,顾云秀也睁大了眼睛,连纪蕊都紧张的握紧了手,只有纪晴老神在在,知道自己爹肯定会失望的,不过呢,既然摊主想要赚着投机取巧的钱,纪晴觉得自己也未尝不能赚对方的钱,所以在纪文川弹的时候,纪晴装作不在意用手在纸壳子底下轻轻抬了一下,小球立刻就落在了十块钱那个格子里。
幸好这道具做的粗糙,要不然纪晴也不好操作。
摊主见纪文川弹中了十块钱,脸色有点难看,不情不愿的抽出来十块钱递给纪文川,纪文川也很容易满足,揣着新鲜出炉的十块钱就准备离开,正好可以给家里人买几串糖葫芦甜甜嘴。
那摊主见了更不开心了,极力挽留纪文川再多玩几次,纪晴冷笑一声,跟着撺掇了几句,纪文川觉着这十块钱左右是不费力得来的,就算后面都不中也没关系,反正晴晴想玩,就让给了纪晴和纪蕊玩,留下一块钱本钱,又买了九次。
顾云秀觉得自己手气肯定不好,坚决拒绝了。
这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在看,纪蕊先玩,玩了五次,次次都是“谢谢惠顾”,那摊主脸色好一点了后,就开始说好听话起来,纪晴笑呵呵的,也跟着玩了两次,摊主脸色更好了,还剩两次的时候,纪晴又悄悄的动了一下,外人或许感受不出来,摊主却明白了,周围人都看着那小球直直的滑落到了“五十元”上面去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和叫嚷声。
摊主脸色顿时一冷,抓住纪晴的手:“你个小女娃娃,竟然敢耍小动作,刚刚的不算。”
说着开始用各种难听的话骂了起来。
纪文川一下子就不高兴了,把纪晴手夺回来:“你凭什么说我家姑娘耍小动作?”
摊主道:“刚刚她动了我这盘子。”
纪晴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自己不也是一直在下面动这个盘子吗?我看你动了一下,球就滚到那有钱的格子里去了,又动了一下,就没钱了,我就学一下你,你凭什么骂我!还骂的这么难听。”
毕竟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长的又白净可爱,又是这一副深受委屈的样子,任谁的心都会偏移几分的。
纪文川肯定不干了,顾云秀一把抓住摊主:“你才赖皮说话不算话呢!你个老虔婆怎么骂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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