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在雪白衣襟上绽开刺目的红梅,他却仿佛早已习惯了疼痛,像一匹独行在漆黑夜色里的孤狼,将所有的呜咽都咽回喉间。
他抬手用食指轻轻抹过唇畔,鲜血在唇上晕开,竟为他平添几分妖冶,那染血的指尖悬在半空,像是不忍弄脏师姐的衣袍般顿了顿,最终只是将血珠碾碎在掌心,烛光照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的阴影掩去了眼底翻涌的暗潮。
她的泪水在眼中翻腾,模糊了视线,面前的小师弟明明已经入魔,却依旧穿着那一袭纤尘不白的衣衫,仿佛那个温柔的少年依旧陪伴在她身侧。
熟悉的草木清香萦绕在她鼻尖,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晨光熹微的练武场上,少年总是第一个到,衣袂翻飞间带着露水的气息。
可此刻,他额角那道漆黑的魔印如毒蛇般盘踞,生生撕裂了她的回忆。
梨梦远突然扯开那件白衣的前襟,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倒吸一口冷气——原本光洁的肌肤上布满狰狞伤痕,新伤叠着旧伤,有些还渗着暗红血丝。
云述尽看得浑身颤抖,这才发现他瘦得厉害,锁骨凹陷处积着阴影,肋骨轮廓清晰可见。
这些伤痕是什么时候有的?昨日递茶时他宽袖滑落露出的手腕,明明还......记忆中的画面突然碎裂,她惊觉那截手腕上似乎缠着可疑的布条。
“师姐,你可知被人当做练剑的人形木桩是何种滋味?”
他的眼神像是沉在深海里的碎玉,那些面对云述尽时藏了十几年的自卑,此刻终于从裂缝中汩汩渗出,不等她回答,他又低低笑出声来:“是了...你怎么会知道。”
消瘦的手指缓缓抚过心口最狰狞的那道伤疤,烛火下,云述尽甚至能看见贯穿后背的透光痕迹。
“时6年一月,北冰河。”他指尖轻颤,像在抚摸一朵枯萎的花,“他们把我吊在冰窟上,说这样伤口才不会流血致死——”
“第一剑从这里刺进去。”
他忽然抓住云述尽的手按在自己肋下,皮肉下凸起的疤痕硌得她掌心发疼,“师姐当时在做什么?啊...是在主持新弟子们的拜剑礼吧?”
“时6年二月,藏书阁。”他的声音忽然轻得像一缕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下方那片扭曲的皮肤,“他们将我锁在禁室,放了只魇妖进我灵台...”
他整个人陷入阴影里,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师姐可知道被魇妖啃噬神识的感觉?就像...有人拿着钝刀,一寸寸刮你的骨髓。”
他的指尖突然刺入那道疤痕,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我疼得咬碎了满口牙,却听见阁楼上...师姐在教小师妹读《清心咒》的声音。”
云述尽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记得那天,藏书阁传来异响时,她刚要进去查看,师尊却翩然而至,说不过是野猫撞翻了烛台,而梨梦远...梨梦远失踪了半月,回来时只说染了风寒。
“他们都说...”他忽然露出个天真到残忍的笑,“被魇妖附体的人会发疯,可我没有。”
染血的手抚上云述尽惨白的脸,“因为每次要疯的时候...我就想着,师姐发现真相时,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呢?师姐还在等着我,她会不会难过?”
暗红的血珠顺着他那修长的手指滴落,在地面绽开一朵小小的彼岸花,远处传来更漏声,子时的梆子刚好敲响。
“时6年三月...”梨梦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每个字都浸着化不开的苦楚,露出腰间一道焦黑的烙印,皮肉扭曲的模样像被烈焰舔舐过的枯枝。
“他们趁夜潜入我的卧房,用沾了**散的帕子捂住我的口鼻。”
他指尖轻抚过那道伤疤,忽然低笑一声,“可笑的是,我醒来时第一个念头竟是——幸好师姐今日下山除妖,不会闻到我这身血腥气。”
炎山的岩浆在记忆里翻滚,他仿佛又感受到那种被铁链锁在火山口的灼痛。“他们把我吊在火山口上,说纯阳之体最适合作炼器的炉鼎...”
滚烫的岩浆气浪灼伤了他的眼睛,至今看东西时右眼还会泛起血雾,“师姐知道皮肉被热浪一寸寸烤焦的声音吗?像...像烤糊的栗子壳爆开的声响,对,我还记得师姐最爱吃我做的栗子糕。”
云述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起那年春天,梨梦远总是穿着高领衣衫,说是染了风寒怕冷,有次练剑时他衣袖滑落,她分明看见腕上有焦痕,却被他用“不小心打翻烛台”搪塞过去。
“最疼的时候...”他忽然凑近她耳畔,呼出的气息却是冰凉的,“我听见山下传来师姐的剑鸣声,那时我就想啊...若我化作灰烬飘下去,会不会落在师姐的剑穗上?”
夜风吹动他空荡荡的袖管,露出更多交错的新旧伤痕,每道伤疤都是一个她缺席的瞬间,都是他独自忍过的漫漫长夜。
“后来我学会了...”他声音轻得像是梦呓,“只要数着师姐练剑的时辰,再疼...也能熬过去。”
“对了,师姐可还记得......”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株救你性命的祛寒草?”
云述尽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之前她身中□□,昏迷三日,醒来时枕边确实放着株通体晶莹的灵草,守在她身边的花无行说是他远赴雪山所采......
梨梦远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浸着化不开的苦涩:“那灵草最是娇贵,见人即散灵力。我只能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地守着......”
他的指尖轻轻颤抖,“整整三日,睫毛上都结了霜。”
云述尽看到他腕间淡青色的血管,那里还留着当年被门派禁制灼伤的痕迹,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采到的时候,根须还带着冰碴......”
梨梦远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不分昼夜赶回去,却被拦在你卧房外......”他仰起头,喉间溢出压抑的笑声:“最可笑的是,你醒来后,竟对着花无行说‘多谢无行师弟救命之恩’。”
他突然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我昏迷在你门外之前“听得清清楚楚。”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