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结束的这个夏天,余芳每天晚上都跟着余妈捡知了壳,这是一味中药,收购价也算比较贵,两块三一斤。
她们在七八点太阳下山,凉气还未来袭之前用灯照明,树枝、草丛、土墙是知了蜕壳的首选,但余妈不让余芳去土墙,她说:“有土蝎子,蜇着你你就哭吧。”
村里余芳喊便叔的男人穿着胶鞋、长袖抓蝎子,他去余家土墙抓蝎子还跟余妈打招呼。
余妈面上客客气气的说话,回头就跟余爸生气。
村里男人多多少少都帮着点忙,余家的树林还是余妈跟人家吵架,才保住知了壳。
余爸就只知道跟着牌场吸烟、看牌。
余爸满不在乎,“有几个男人干这活啊?……”
话音未落余妈横眉怒怼,“就你脸白,整天不干活还有理了!”
余爸:“早上饭都是我做的。”
余妈哼道:“那我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这一整天都要伺候你们爷俩……”
都是半斤八两的懒蛋。
八月初有人来村里收知了壳,余家卖了三百多块,村里最多的卖了有四五百,上庄村的地皮都快被扒过来一遍,余妈还抓了一些知了,油炸一遍,再加点调料拌着吃。
余芳感觉自己吃了一嘴土……也不知道余妈是不是没好好淘洗。
钟妮姐秋天开学就要去城里上高中了,她带着余芳一群去城里逛街。
余妈给了三十块钱,知了壳挣得钱都被她换成油米饲料了,“招呼着钱,别看见什么都买。”
她还是有点不放心,“要不我也跟着你去?”
余芳:“钟妮儿姐带着我们呢,她跟同学去了好多次了。”
余妈商量道:“那你中午去你梅梅姐家吃饭吧,我给她打个电话。”
余芳拒绝,“我们一起吃,我自己去她家算什么事儿。”
余妈翻个白眼,径自打电话去了。
夏天一到坐三轮上街的人反倒少了,农家的蔬菜瓜果都长出来足够自家吃,这年头卖几把菜也挣不到什么钱,李叔生意不怎么好,凑不够人,他宁愿打牌。
余芳一群走到仓房,又在牌桌守了一会儿,七点多出门,到城里已经九点半了。
钟妮儿姐手上戴着一个塑料手表,很便宜的那种电子款,余芳也有一个,但除了上学她都不怎么戴。
看得出来钟妮儿姐对这一片还是很熟悉的,她带着一群尾巴先去河边玩儿,这会儿太阳的热气刚出来,时间也早,河边的游乐场并没有多少人。
杨森想玩滑滑梯,钟妮儿姐问票价,“姐,一张票多少钱啊?”
售票员:“小孩两块,过来量量个子,超过一米五就加钱。”
杨森犹豫了,他并没有带多少。
王亚男对溜冰场感兴趣,但这会儿人家还没开门,三两个工作人员在收拾溜冰鞋,规整东西,王亚男就凑到格网上眼巴巴的看着。
余芳:“杨森你玩不玩儿?要是玩我们就在外面等着。”
杨森疑惑:“你们不去吗?”
钟妮儿姐嫌弃道:“我才不玩这种小孩子玩的,旁边的健身器材就有个小的,别花这个钱。”
售票员听到了,“哎,那个能有我的好?看我家的多高!”她也看出来是谁想玩,就对杨森推销,“站在大滑梯上面能看到整个河,还能看见那边的大象。”
钟妮儿姐到底还是孩子也没什么胆气跟大人吵架,看杨森看她,就道:“你自己想吧,想玩就买票,我们在这里等你。”
杨森反复确定钟妮儿姐不会生气把他一个丢在街上,就高高兴兴进去玩,爬过一个玩具还给她们打招呼。
实在太傻了,余芳被王亚男拉着去溜冰场。钟妮儿姐感觉这个符合她的气质也跟着过来。
滑滑梯和溜冰场就隔了一道网,杨森估计看他们没走远,就没出声。
溜冰场要租鞋,一小时一块五,三人都先租一个小时的,余芳自己穿好,还要过去帮她们绑鞋带。
这是那种老式的双排四轮溜冰鞋,转向、轮子都不是多顺滑,王亚男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抓着余芳袖子不松手。
余芳:“你拉着我怎么滑?”
王亚男害怕:“那怎么办?”
钟妮儿姐这时候已经试着滑了一段,就是不容易控制重心,这会儿正抱着中间的柱子,她看起来很高兴,“亚男,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余芳你撒手别管她,让她自己滑。”
孩子王的力量是无穷的,王亚男一步一摔的过去找钟妮儿姐,余芳自己熟悉一会儿,也找到感觉了,最后让王亚男拉着自己衣角在带着她滑大圈,带个人笨手笨脚的摔了一次,但总体还是很尽兴。
时间结束老板问:“小姑娘续不续?”
王亚男如蒙大赦,“你快点帮我脱下来!”
中午吃饭时间余芳没去梅梅姐家,跟着钟妮儿姐在一家店吃米线,米线现在也涨价了,一小份都要两块三,大份两块八。
他们吃完又去买冰糕,一边嗦着一边走回游乐场。
路上看见一个拍大头贴的店,钟妮儿姐特别高兴,“两块五二十张!我自己拍一半,剩下的咱们一起拍。”
每个人兑了五毛,钟妮儿姐拍的多,她多出五毛。
店主估计也是见过这种操作,交代完怎么用,就进里面吃饭了。
余芳也做不出来怪表情,只能当作拍证件照,含蓄的微笑,最后成片上面还有什么幸福情缘,真把她雷的不轻。
王亚男和杨森都闹着要钟妮儿姐的大头贴,钟妮儿姐得意又发愁,“我还打算分给同学呢,一人只给一个。”
余芳随大流也要了一个。
下午三四点到了回家时间,三轮车现在比较少,一行人也不敢耽搁,匆匆忙忙赶到坐车处,杨森去买种子。
“我爸说仓房没这个萝卜种子了,让我买一点。”
最后买完钱不够坐车,还跟李叔商量,“你车开慢点,我跟到后面走。”
李叔哈哈大笑,“小崽子,跑断你的腿。”
车上还有一个大队的妇女,“你们是上庄村的吧?咋自己出来了,胆子可真大。”
王亚男很骄傲,“钟妮儿姐带我们来的!我们还去了游乐场……”
杨森可怜巴巴的连车也不敢上,余芳忍不住开口:“李叔,别吓他了,先上车,回去让他爸掏钱。”
李叔:“嘿,我什么时候说不拉他了?这小子胆小,怪谁?”
又继续逗杨森,“钱都花哪儿了?连坐车的钱也没有,是不是你爸不要你了?跟着我过吧。”
杨森委委屈屈的把身上仅剩的一块钱掏给他。
李叔最后还是免了他的车费,也没跟别人提,但王亚男藏不住话,回去杨森还是被他妈揪着耳朵打,杨妈:“丢人!玩死你吧,正事不干……”
余芳五毛三张大头贴,还有一张是跟钟妮儿姐的合照,余爸余妈很喜欢这个小东西,只给余芳留了一张合照,其他都被余妈收到相册里。
余家的这本相册有很多亲戚朋友的合照,余芳找到余家四兄弟、余小姑、大表哥、余晓……十年前的照片,还有她小时候的,余妈都专门贴在后面,照片后面还有日期。
余芳带着瓜皮帽,眉心点红痣的满月照也在,余妈还戳着帽子说:“我上回收拾衣服还看见了,回头找找送出去……你小时候老爱闹人,以前在煤场看电视,电视一关你就哭……”
说得余芳满心心酸,这本相册后来保存在余小姑手里,余芳回去余小姑还总念叨着要给余爸做个遗像,害怕余芳忘了,但最后还是因为不便摆放才作罢。
余家当晚又宰了一只鸭子,余爸还给余小姑打电话让她过来吃。
余小姑骑着踏板摩托带小表弟过来,小表弟取名小牛,大名还没起说是要找一个起名先生,农村用到大名的时候也不多,大家就一直小牛小牛的喊。
小牛今年一岁半,说话还不清楚,小胳膊小腿特别有劲儿,余芳才抱他一会儿手臂就酸的不行,要把他放下,小牛还不依,用力的“噗噗”,余小姑都被逗笑了。
余小姑冲小牛拍拍手:“来,妈妈抱,让姐姐歇一会儿。”
小牛扭过身子,小手环着余芳脖子,啊啊哦哦的一通乱讲,在跟余芳讲道理呢。
余芳哭笑不得的抱着这个小牛皮糖坐下,她借口哄孩子没喝老鸭汤,余小姑又喂了次奶,余芳就把小牛哄睡着了。
余小姑要走的时候小牛还没醒,余芳只能抱着孩子跟她回家。
余姑父在家招呼村里人打牌,看见余芳过来,就说“来了啊。”转头又开始打。
余芳跟着余小姑扑扑腾腾收拾一场,半夜小牛特别精神,又是尿床又是唱歌,把余芳熬得黑眼圈都出来了。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余小姑夫妻分床睡了。
余小姑家是近两年新起的房子,看着很气派,门口五六米就是省道,虽然地方偏僻,但晚上还是会有车经过,省道下面就是一条大河。
河有二十多米宽,不深,夏天不下雨的时候只有一米二的样子,到余芳胸口。
这里洗澡可比上庄村方便多了,晚上余小姑就把小牛交给余姑父带,她们两个去洗澡,余小姑还帮余芳搓背。
下一章开始,余芳就要长大了,童年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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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独自上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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