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芳最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要不要让余妈继续管钱。
余爸其实一直都对余妈有点防备,毕竟那个年代那么穷,而他又没让余妈生下一个孩子。
但只有在蛇毒一事过后,余爸才算真的长了心眼,把余芳给他的那张卡改了密码,自己放在一个抽屉里锁上,家里的存折也都握在自己手里,余芳每月给的伙食费则落在余妈手里。
余芳也想过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但余妈耳根子软又笨,钱多了她握在自己手里还好,白白补贴给她的两个孩子,余芳都能恨死。
但不等余芳心软,路梅就带着礼物上门了。
那是七月份成绩刚出的一个早晨,余芳的分数能上一个好二本。
路梅早上七点起床,要带高原过来,高原翻了个白眼,不愿意。“你都把人得罪成什么样了?早不过去晚不过去,现在人家成绩一出巴巴凑上去?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路梅气得揪他耳朵,“……我怎么对她不好了?她小时候不是我给买的衣服?哪次过来我不对她客客气气的,亲戚间走动怎么了?”
看高原不以为意,“再说了,我还不是为了你?你瞧瞧你自己成什么样子?成绩烂的能糊墙,我这……给人家服个软,以后好歹有人能帮衬你一把。”
高原不耐烦道:“要去你去,我可不丢这个人。”
路梅咬着牙出去买礼物。
路梅上门的时候余芳还没睡醒,她现在进了些耳环手镯之类的小玩意儿,每天晚上去游乐场摆摊,很多小情侣光顾。
九点多,余妈拍门,“芳芳啊,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起床跟你梅梅姐说话,我去收拾鸡肉。”
余芳半晌应了一声,穿着睡衣走到客厅。
路梅亲热客气的问余芳,“昨晚没睡好吗?你打算去哪个大学啊?”
余芳自顾自倒了杯水,“还没想好,再等等,看看排名。”
路梅道:“女生成绩就是好,你看高原整天就知道打球,几科加起来还没人家的一半……”说着又仔细打量余芳一番,“你没谈朋友吧?”
余芳冷笑,“我还账都来不及,钱刚凑手又买了房子,怎么谈朋友?”
路梅还没听出话外音,“女孩子嘛,挣那么多钱干什么?到头来还不是贴给婆家,你这上了大学就不一样了,嫁的肯定比我们好,以后就是享福的命。”
余芳不答话,打开电视,“你想看哪个就换台吧,我去收拾收拾。”
余爸中午没有回来吃饭,余妈脸色不太好,路梅倒是不知道尴尬一样,聊着自己的麻将馆,“要是爹在就好了,还能说说柴火的事,冬天我那里用煤花的太多了,咱家不是有个山?……”
余芳跟没听见一样只顾夹菜,余妈现在也学乖了不好直接应承,只能插话,“……我们现在又不在村里住,说这些干什么?吃菜吃菜。”
路梅暗恨。
路梅走后余妈还期期艾艾的跟余芳提,“反正现在咱们也有车,给她拉点柴火算什么?”
余芳:“那跟她讲讲价钱吧,亲兄弟也是明算账的,要不然弄到最后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余妈说:“你真是没良心,你梅梅姐对你多好?再说了,一两把柴火值什么钱啊。”
余芳冷哼道:“你们才是一家呢,当初要不是姑父拦着,你现在还能好好待在这里?我不拿刀把你们砍了都是轻的,现在我一客气她还蹬鼻子上脸了?要干啊你干,你学学怎么开车,自己回后山砍吧。”
余妈被她刺了一下,乖乖去刷碗了。
余爸下午回来拎了一条鱼,用草绳穿着的还没收拾,余芳正在清点东西,预备着一会儿出摊,余爸坐过来。
“不高兴啦?绷着一张脸,你妈都不敢说话了。”
余芳扯扯嘴角,“真想把她脑子掏出来看看,这人怎么能笨成这样。”
余爸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聪明劲儿全是对内的,她是老啦,就想看着你们姊妹和和气气的。”
余芳:“得了吧,我哥过来怎么不见她收拾东西?还当我是小孩子好骗,抹不过去情面,我跟她生气真是能气死。”
*
游乐场在河边,又是晚上,蚊虫比较多,余芳买点着蚊香,身上还是被咬的都是疙瘩。
女孩子们不会讲价,余芳看她们买的多还会送个小戒指,小情侣过来就推销情侣手镯、项链,生意好,十来天就要进一次货。
有人看着眼馋也跟着做,但没进货渠道,卖的没余芳的便宜,货款也不多,并没抢余芳生意。
还有装着客人问货源的,余芳一概挑明,“我就是靠这个做生意的,给你说了我赚什么?这也都是赚个辛苦钱。”
那大姐还不认输,每天出摊早收摊晚,但生意就是没余芳好。
余芳也不管她眼红,又开拓了孔明灯业务,她之前怕出问题也没敢卖,后来游乐场里带头卖了,她才跟上。
人家一个孔明灯二十,她网上进货一个才划五块钱,余芳也没降价太狠,一个按十五卖,期间还遇到高原带着同学过来,买五个送了一个。
高原道:“你缺钱啊?”
余芳也没不好意思,“挣点零花钱。”
高原后来又领几波同学过来,晚上玩累了还蹲在小摊旁边抽烟,余芳真没想到他还会抽烟。
高原噙着烟吞云吐雾,“你家账不是还完了吗?我……还听说你买了一家院子,钱不够花?”
余芳:“能挣钱为什么不干,总比在家里坐着强,你有这玩的时间还不如看看书,你明年不也要考试了?”
高原厌恶道:“不想去,你别管我,你别跟我妈和舅舅计较,他们只惦记着钱,没长眼。”
余芳没有正面回答,“你不上学也出去给别人洗脚?小少爷,你被蚊子咬几口还哭呢,哪里受得了这个罪?”
高原:“你不也干的这个?你一个女的都吃得了苦……再说了,去技校也一样。”
这时候他同学找过来,高原把烟摁地上,“我过去了,回见。”踩着滑冰鞋走了。
余芳看着他的背影无言。
到了填志愿时间,余芳选了省外的二本。
小钟老师这时候已经拿到奖励金了,“今年真争气,全校六个本科,咱们班就两个。”看见余芳选省外,“你们这些人就想着出省,省内不好啊?”
余芳:“我这成绩省内能上什么?哪个都在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不如去大城市看看。”
小钟老师:“也对,年轻的时候多跑跑,你家里困难不?我怎么没看见你办助学贷款。”
余芳:“家里还行,我爸不喜欢欠钱。”
小钟老师也知道余芳爸爸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有些事情不好深劝,“那你聚会来不来?”
余芳:“许都呢?”
小钟老师叹口气,“她家里才困难呢,出去打工了,连志愿都是我填的。”
许都发挥的好,成绩擦边能走个一本。
余芳点点头,“那我也不去了,都不熟,去了也没意思。”
*
八月下旬,余芳收拾东西要去上学了,她已经在四高门口盘了一个文具店,余爸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摸一个冰箱,放在门口卖冰棍。
余爸说:“我们跟着去送你吧?”
余妈也抬头看她。
余芳拒绝道:“跟着我受罪啊?火车都要坐十几个小时,去那里估计酒店都满了,你们睡哪儿?”
余妈还有些不甘心,“睡街边也行,你一个人过去怎么拿东西?”
余芳拎拎背包,“我就带个背包、行李箱,被子什么的到那里再买,等我在那里安顿下来,再接你们去玩。”
余妈:“你就逞能吧。”
火车咣当咣当开往J省,到了目的地王轩正等在出口。
一年不见,余芳都不大能认出来了。
王轩已经没有那个沉默腼腆的样子,自来熟的喊余姐,还帮余芳拿行李,“小燕正在家里等你呢,你今天先去我家,明天再送你去学校。”
王轩的二手夏利破破烂烂的,带着余芳去了一个中档的小区。
“这是我爸买的,明年我和小燕就领证。”
余芳不置可否,见到小燕直接掐她胳膊。
小燕哎哎哎乱叫,等王轩从厨房伸头,余芳才松手。
小燕讨好的拉她坐下,“火车晚点了?你不是说五点多就到了吗?”
余芳哼了一声,“先交待清楚吧?没结婚就住一起?你爸妈知不知道?”
小燕:“这边儿风俗不一样,订婚就相当于结婚了,我们三四月订的婚,家长都见面了。不是看你忙着上学,没通知你吗?”
余芳瞥她一眼,“你妈知道你们同居了?”
小燕讪讪不答,“为了你我可专门歇一天了,咱们出去逛街?”
余芳不去,她坐车都要煎熬死了,“先跟我说说你店里的情况吧?”
小燕自余芳走了之后也有认真经营,但随着大量实体店家的涌入,生意反而没余芳在的时候红火了,“还好我听你的话,没再盘店,对面的那家瞧着眼红盘了三件铺子,亏得底掉!”
余芳说:“你剩下的两万不用给我了,什么时候结婚?就当我随的份子钱。”小燕盘店的时候手头没那么多钱,都是挣钱了才两万两万的给。
不等小燕拒绝,王轩在厨房喊开饭了。
余芳拍拍她的手示意回头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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