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酒坛就摆在面前，谢千山还没从四季春的惊喜中回过神来，便被顾瑶的一声“杜云回”叫得一愣。

他迟疑的问，“你怎么，这么叫我？”

用他的字冠以杜清风的姓氏，怎么样都听起来怪怪的。

此时马车已经停在了将军府的后门，顾瑶拉开车帘看了一眼，许是有人吩咐过了，所以此时随行的小厮都已经回去，四周并没有其他人。

她在心中轻轻缓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坐在马车一角的谢千山，犹豫了片刻后，便把自己早就在心底琢磨了好多次的话说了出来。

“不这么叫你，那我应该怎么叫你？是杜清风，又或是杜副将？”她看向谢千山的眼神充满了连她自己都理解不了的情绪，顿了顿道，“又或是，唤你的表字，唤你，云回？”

云回二字，百转千回，这是谢千山想要从顾瑶口中听到的称呼，但此刻他却有股冲动，想要阻止顾瑶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害怕，他不知道对方接下去会说些什么，他甚至无措到，就傻傻坐在马车里，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听顾瑶继续说道，“从咱们第一次见面开始，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不得不说咱们还是挺有缘的。只是这种有缘，却不该生出一些不该有的缘分。你觉得呢？”

听到对方反问自己，谢千山心里仿佛是不明白似的，“不该有的缘分？顾瑶，你是指的什么？”

这是顾瑶第一次听谢千山叫自己的名字，往日里对方都是叫自己小夫人。

她猜他是不是恼了，不过就算恼了也没关系，无论对方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这些话都越早说越好。

“我也没有特别指什么，只是我希望杜副将和我都能明白，我是谁？你又是谁？所以，咱们以后日常见面，便多少要有分寸，唤你的字实在太亲密了，我做不到。”

一口气将心底话全部说出来，顾瑶心中虽然轻松了，但却又觉得难受，只是不知道这种难受又是从何而来。

“与我亲密，你做不到？”

谢千山听到顾瑶如此说，心中难免生出郁结，只是想着对方或许只是碍于自己未曾袒露的身份才如此说，便也觉得没关系。

他苦笑着，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

“顾瑶，假如我不是杜清风了，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谢千山甚至想要将将军府内的真实情况告诉对方，可一想到此次回京的目的容不得半点闪失，一想到顾瑶得知真相后可能会面对的危机重重，他便始终下不了决心。

找出内应的计划绝不容失，顾瑶的安全更是一定不能出问题。

正是这两个念头不断在谢千山脑海里盘旋着，才让他一直不能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对方，当真是有口难言。

至少此刻，他只能对顾瑶说，“瑶瑶，给我些时间，我迟早能和你解释清楚这一切。只是希望你不要躲着我，我对你从来没有恶意。”

“杜清风！你到底有没有听明白我在说什么？”顾瑶看着对方真是整个一不理解。

她自己才来将军府不久，杜清风对于她而言的确是个特别的存在，偶然几次的相处也让她觉得这个人很特别。

但是仅此而已，也只能仅此而已。

她不是傻子，偶尔也能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那种眼神，但自己是谢千山的妾，而对方是谢千山的心腹，就算她顾瑶再怎么不知廉耻，也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位谢将军是个人人称赞的大英雄，不该被自己染了污名。杜清风是个有本事的人，也不该因为自己的缘故犯了忌讳，丢了前途。

顾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她对面前的人说道，“对不起，可能是我方才给你的那坛四季春让你误会了，我送你酒，不过只是因为云州的缘分罢了，请你不要多想。”

看对方还是很恍惚的样子，顾瑶按下心中的不忍心，干脆说了狠话，

“杜云回，咱们以后若无必要，还是不要见面了。”

说完，便提裙下了马车，正是准备离开，在听见身后那人下马车的声音后，更是加快了步子，像是深怕被人追上似的。

可她现在心中也很乱，只想要自己一个人缕一缕。

只是随着砰的一声，那原本追着自己的脚步声却一下子消失了。

顾瑶心中一惊，不由得停下步子连忙回头，转眼便看见昏倒在眼前的杜云回。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昏倒？

顾瑶不相信，还以为是这人使出的苦肉计，但任凭她走过去怎样一声一声的叫他，都得不到回应。

“云回，你别吓我好不好？”

***

谢伯赶到主院的时候，医官已经来了有一会儿，只是谢千山体内的曼陀罗余毒未清，前几日没有休息好，如今骤然郁结在心，催发了毒素，一时半会儿还无法醒来。

杜清风倒是一直在主院候着，此刻便劝慰谢伯道，“汤药已经给将军喝下去了，曼陀罗的毒已然无碍，谢伯别太过担心，咱们只需要等将军醒来就好。”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听到杜清风这么说，谢伯提着心的这才稍微放下些，“清风啊，你说这好好的，少爷怎么就余毒发作了呢！”

事关谢千山和顾瑶的事情，杜清风自然不敢瞒着老人家，便把谢千山在后门昏倒的事情大致交代了一下。

“不过谢伯放心，后门的暗哨都是我们的人，将军的事情不会被有心人知道的。”

由于谢千山这次昏迷的突然，因为不信任让外人插手，杜清风和谢伯此刻都在房内小心照顾着，一时间竟然没能分出神来注意到站在门外的顾瑶。

她原本是被杜朗月打发回院子休息的，只是心中担心，才瞒着玉竹又跑了过来，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的一番话。

谢伯叫杜清风叫少爷不说，反而还叫杜朗月为清风。

而杜清风自己，也是管对方叫将军的。

一时间，顾瑶感觉自己今日同对方说的那些话就如同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只是回过头来她又是自嘲一笑，“也不对，我自己本来就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