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第二日晨间起来时，仍旧惦记着那位杜副将的伤势，不知道对方好些没有。

若不是谢伯叮嘱不能往外传扬，否则真该去寻个大夫瞧瞧才好，毕竟杜副将昨晚包扎得实属草率了些，怕是不利于伤口恢复。

早饭时看见玉竹，顾瑶便顺口问了一句，“你昨夜送饭菜到主院去，可曾瞧见杜副将情况如何？有没有好些了？”

听小夫人提起昨晚，玉竹脸色有些尴尬，“奴婢送完饭菜就回来了，没见到杜副将。”

“哦，那便罢了。”说着说着，顾瑶又想起，

“杜副将要留下养伤，谢伯说最近主院那边需要清静，咱们院子挨得近，自然也要注意些。之前说要往花坛添置鲜花的事情，就先搁置着吧。”

虽然那杜副将似乎没有想象中可怕，但顾瑶还是觉得敬而远之的好，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她这样交代着，却见一向伶俐的玉竹不答话，反而心不在焉的，不免关心道，“玉竹，你这是怎么了？心神不宁的，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劳小夫人挂念，奴婢没什么事儿。方才您交代的，奴婢都记下了。”玉竹嘴上这么回道，但心里却是想着事儿。

昨夜她原本以为受伤的是杜清风，眼巴巴的跑过去也不知道礼数，哪里晓得里头坐着的居然是少爷。

少爷审问人是最有法子的，几番盘问就把玉竹和杜清风互相看对眼的事情给套了出来，还笑话了他们一阵儿。

这才让玉竹从昨晚害臊到现在。

况且少爷还嘱咐她别告诉小夫人实情，现在小夫人问起，也让她觉得憋得慌。

顾瑶见玉竹不愿意说，便也没继续问，左右她自己也猜到一点，虽不晓得两人是否两情相悦，但至少玉竹心里肯定是有那位杜副将的。

女儿家的心思不好问，顾瑶自然也不做那多舌的人。

“你没事就好，我昨日买了字帖回来，现在吃饱了正好去练字，你若有兴致，要不要陪我？”

玉竹摇头，头疼地说道，“奴婢看见字就浑身不舒服，就不往小夫人身边凑了。不过奴婢就在院子里，小夫人有吩咐就唤奴婢就是了”

顾瑶听她这么说，倒是忍不住笑笑，干脆自个儿拿着字帖往书房去了。

说起来顾瑶倒是挺喜欢这书房的，最近暑热正浓，书房外边栽了几丛翠竹，恰好挡住了毒辣的日头，有时候窗户开着，吹着风进来，便更不觉得热。

只是看着这个，倒是让顾瑶想起，谢将军所住的那间屋子似乎从未开过窗，好似一直都闭得严严实实的，除了饭菜和汤药，也没见着人往里头送冰块进去。

“这么热的天，不会觉得热吗？”顾瑶心中生疑，却又拿不定，只当是病弱之人见不得风，受不得冷。

索性这几日也是谢伯亲自照料，肯定是不会出差错的，她一个外人还是少管些比较好。

练字让人心静，顾瑶从前没这个机会，如今逮着了，更是不放过，练完两篇字后，便又开始为谢将军抄写佛经祈福。

但又或许是顾瑶心还不够静，尚未抄完一篇就错了两个字，被房外的鸟叫声分散了注意。

她走到窗前往外面看，看见刺眼的太阳就更加郁闷了。

玉竹本来是在廊檐下守着，从窗户这儿看到顾瑶，便上前来问。

只见顾瑶抬手指着竹林上边的一处，说道，“这大夏天的，怎么还有两只鸟飞来飞去的，也不嫌热得慌！”

玉竹看了看那两只鸟，鸟儿的身形比平日里的普通小鸟大上一些，叫声也不一样，让人看了有些稀罕，亏她之前还没发现呢！

“奴婢倒是没见过这个样子鸟，许是附近哪家府上自己养着玩儿，溜达到咱们府上的。”

“是吗？”顾瑶将手挡在额前，觉得有些奇怪，

“咱们这边除了两丛竹子外什么都没有，它们怎么偏偏来这里玩儿，还吵人得很。按道理讲，竹林附近也不会有多少小鸟才对。”

这种说法玉竹还是头一次听说，只因京中并不流行竹子，将军府中拢共也就这院子里的这么两丛，一般人并不熟知习性的。

“小夫人要是觉得吵闹，不若我去同谢伯说一说，问问是哪家府邸养的小鸟，如今飞到咱们府里来了，也好让人寻回去。”

顾瑶心想也是，这鸟一看就不是凡品，若真是丢了主人家也着急，便嘱咐玉竹去寻了谢伯，自个儿继续去抄写佛经了。

不过没想到谢伯的动作倒还挺快，等到快要午饭的时候，顾瑶已经听不见鸟叫声了，整个院子中也清静不少。

***

而那两只鸟儿，却是出现在了隔壁的主院里。

今日玉竹去同谢伯说鸟儿的事情时，恰好碰上了杜清风，这鸟便是杜清风亲自射下来的。

谢千山从满满一桌案的卷宗中抬起头来，便瞅见杜清风和玉竹一同过来，本来还想打趣一二，却是一瞧见杜清风手中的两只鸟，脸色都变难看了。

“西北一带独有的鹰犬，你们是从何处抓来的？”

鹰犬便是这两只鸟儿在西北的俗称。谢千山久在西北驻守，自然是不会认错，毕竟这可是西北边境，两军交战时最常用来打探消息的鸟类。

杜清风一直跟随谢千山，自然也是知道这鹰犬的厉害之处，能将所见之景用鸟语传达给主人，防不胜防，是监视人的利器。

“此二鸟，是属下从隔壁顾二小姐所住的院子上射下来的。”

“顾瑶？”谢千山念叨了一声，“顾瑶是顾家的人，你想说这和她有关系？”

冲喜的事情虽然是太后推波助澜，但谢千山也是见过顾瑶在顾家的境遇的，应当不会为顾丞相那个老狐狸做事才对。

“将军，毕竟东西是在她的院子发现的，您不得不防。”杜清风如是说道。

却被旁边的玉竹暗地里捏了一下，“少爷，不是这样的！”

玉竹担心少爷误会了小夫人，便赶紧将今日的事情转述，又解释道，“这鸟不知道在院子里飞了多久，奴婢平日也没留心，还是小夫人今日觉得鸟儿吵得心烦，才让奴婢去请谢伯的，否则还不知何时能够发现。”

接着玉竹又瞪了一眼旁边的杜清风，“不过是偶然遇到杜副将罢了，谁知道杜副将几下就把鸟儿给射下来了。至于这鸟儿的危害，玉竹猜测，小夫人应该并不知道。”

玉竹的话说得在理，谢千山也的确不认为鹰犬的事情和顾瑶有关，怕是那暗地里的人早就在京中布置好，想要日日夜夜监视将军府的行动。

只是如今把鹰犬直接给射死了，怕是要打草惊蛇。

事出突然，杜清风当时只怕消息泄露，如今自然也是能想到这一层，顿觉失责。

不过事已至此，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应该如何应对，将军府内前几日的事情，那暗处的敌人怕是知晓了个七七八八了，未免对方生出疑心，还是要早点想出对策才好。

谢千山看着被杜清风提在手里的鸟儿，倒是心生一计，“小夫人嫁到将军府也好几天了，怕是有些想家人，干脆让她回趟门，也好让那些人安心。”

杜清风抬眸，“将军好计策。”

鹰犬终究是牲畜，又哪里有人的消息来得仔细呢！

只是，

“如果事情涉及到小夫人，那是否要将事情对其和盘托出？”

谢千山还没有这个打算，倒不是不信任对方，只是有些时候，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

“暂时不用，兹事体大，先别告诉她。”

***

入夜，顾瑶一时间睡不着，又想起上次看到那阁楼里面的藏书，便觉得有些念念不忘，干脆打着灯上了阁楼。

上次太匆忙，没怎么看清，如今坐在这儿细看，顾瑶竟是还觉得有许多字不认识。

“不应该啊，看这书上的图案，应该只是一本普通的药草集，这些字没道理我这么多都不认识呀。”顾瑶觉得疑惑，便又从旁边拿了本书出来，发现同样有许多字不认识。

难道是我练字读书都白读了？

正当她觉得挫败的时候，角落里却走出来一个人，说道，“这些书都是异族文字，虽和中原字迹相似，但到底不是一类，小夫人不认得也正常。”

“杜副将？”谢千山神出鬼没的，倒是把顾瑶吓了一跳，“这大晚上的，您怎么也到这阁楼来了？”

虽说是在将军府，可到底现在是自己住的院子，杜清风一个外男不请自来，肯定是不合规矩的。

谢千山顿了顿，他之前也没想到顾瑶会突然上来这边，不然也不会深夜前来了。

记着自己如今在顾瑶面前的身份，谢千山道，“小夫人见谅，只是受伤之后待在府邸中有些无趣，便想着寻些异族的杂书看看，也好多长些风土人情，打发时间罢了。”

“打发时间还不忘记了解异族的事情，杜副将真是用心。”顾瑶夸赞道，“若是将军醒来知道了，想必会很高兴。”

听她这么说，倒是让谢千山笑了笑，“那小夫人倒是想错了，杜某只不过是想多个乐趣，哪里有那么多心眼儿时时刻刻都想着那些烦人事儿？”

顾瑶难得说句好话，却好像是马屁没拍好似的，此刻不免尴尬，“杜副将真是谦虚了。”

想到两个人都待在阁楼上难免不自在，便随意从书架里面挑了一个图案多些的书，想要告辞。

却看见灯光下，杜副将的伤口处似乎隐约有血迹透出，应该是本来就没包扎好，这下又偷偷进了院子阁楼，所以才不小心弄开的。

于是顾瑶好心出言提醒，“杜副将的伤口似是裂开了，还是重新回去让人包扎一次吧。”

总归是会比杜副将自己的手法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