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顾丞相和顾夫人以赏花为由,将礼部的几位大人和家眷一同请来了相府,为的就是一起商讨文武官员联姻结好的事宜。
此刻礼部侍郎的夫人一听到自己宝贝儿子的叫声,便也顾不得礼仪,急急忙忙的往偏厅去了。
眼见着其余大人和夫人也频频侧目,顾夫人便不住的给顾珊丢去眼神,但再怎么气恼,也只能陪着笑先带人过去处理。
众人来时,玉竹已经将秦文言的双手放开,只是多半已经错位了,因此人还坐在地上哭哭嚷嚷的。
侍郎夫人一看见儿子的手,心疼的不得了,立刻也扑过去哭个不停,“我可怜的儿啊,你这手是怎么搞的?你可别吓着娘啊!你要是出了事儿,娘可怎么办呀!”
顾瑶在旁边站着,只觉得这母子俩的性情倒是如出一辙,连哭得都如此相似。
“这位夫人宽心,贵公子只是骨头错位了,请个大夫正骨就好。”
这话落在侍郎夫人的耳朵里却刺耳,指着顾瑶鼻子就道,“肯定是你干的好事!方才这厅里只有我儿子和你们主仆,肯定是你搞的鬼!”
又转头看向顾夫人和顾相,可怜道,“文言这孩子一向体弱,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还望丞相和夫人做主呀!”
礼部的事宜容不得闪失,这种节骨眼上丞相府断断不能和礼部官员生了嫌隙。
顾丞相一个眼神,顾夫人自然就知道怎么做了。
立刻让人将秦文言小心扶起来去寻大夫,又安抚着侍郎夫人,解释说,“这位是我府中庶女,现下已经嫁到谢将军府了,今日回门来着。”
侍郎夫人如今眼看着儿子被带去看大夫,心下正在气头上,哪里来的精力去想什么谢将军,只说人在相府出事的,又是个庶女,必然要好好惩治一番才是。
眼见着这位侍郎夫人不罢休,顾瑶不得不自己辩白,“这位夫人误会了,是你家公子喝多了酒,醉得不轻,我的侍女才及时制住了他,我们不过自保而已。”
侍郎夫人见对方还如此理直气壮,便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肯定是你这庶女蓄意勾引,否则我儿如何会到这偏厅来,荒凉得很!”
顾瑶听了不禁摇头,这世上胡搅蛮缠的人怎么这般多。
“夫人请容我再说一次,是你儿子唐突了我,而不是我蓄意筹谋。”
说着又假笑着看往顾夫人的方向,“再说了,此地如此偏僻,我今日回门,若不是顾夫人有意安排,怎么会来这儿等着?”
她瞅了一眼桌上的陈茶,笑话道,“难不成真是来喝这劳什子陈茶的?”
相府对待庶女的态度如何不要紧,重要的是顾瑶如今是嫁到将军府的人,若是让人知道相府对她如此轻视,怕是要传出闲言碎语到皇上耳朵里面。
顾丞相许久没见这个女儿,倒是不知道她牙尖嘴利到如此地步,也不知是不是以为寻到了将军府做靠山,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好了,今日也是你母亲疏忽,安排得不周到。只是来者是客,你也不该纵容你的侍女对秦小公子如此无礼!”
四周那么多人看着也不好收场,顾丞相只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指着顾瑶道,“你过来,给秦夫人赔个礼,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可顾瑶看着顾相这幅样子却是觉得虚伪得很,兴许是这么多年还对这所谓的父亲还有些期盼,此刻竟然觉得眼酸。
“父亲与我许久未见,怕是彼此都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模样了吧。”她让自己笑着,绝不在这时候掉眼泪下来,“怎么一见面,就好意思不分青红皂白让我给别人道歉?”
“你!”顾相也没想到这女儿如此执拗,怪不得妻子往日总是说这孩子不讨喜欢,竟然在这个时候这么给自个儿父亲难堪。
本想好好教育一下这不懂事的女儿,谁知众人在偏厅耽搁的太久,礼部的崔尚书便让自己的夫人过来瞅一眼,看看怎么回事。
崔夫人向来是脾气极好的性子,此刻看到顾瑶被为难的场景,自然会出声维护,
“顾家二小姐如今刚刚才嫁到将军府去,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望丞相和夫人莫要再责怪这孩子了。”
还亲昵的去拉住顾瑶的手,宛如一个慈爱的长辈一般,
“瞧瞧这模样,长得多俊啊 ,不愧是相府的小姐。”又转头说,“秦夫人,你们家文言今日的确喝了不少,到底是不是唐突了顾二小姐,你心中也有数。此刻,便不要在这儿白白辜负了顾夫人准备的赏花宴呀。”
崔尚书是太后母家的人,又是秦侍郎的直属长官。因此,这崔夫人说起调和的话来,倒是让秦夫人不得不听。
反而比丞相夫人的话管用多了。
既然秦夫人不纠缠,此事儿便就这么了结,反正大家伙儿也清楚,多半是秦文言那不争气的性子惹出的祸端,这位顾二小姐也不过白白遭殃。
崔夫人解决了这边的事情,想到自家老爷的吩咐,便拉着顾瑶的手,想将人往前厅带,
“既然是回门的好日子,不若二小姐就到前头和大家一起赏花吧。”
有崔夫人带头,其余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顾夫人和顾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顾瑶正大光明的到前厅去。
只有顾瑶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弄得摸不着头脑,不晓得事情到底在向着哪个方向发展。这位崔夫人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顾瑶心中有些忐忑,但也只好静观其变,只是侧头看着身后跟上的玉竹,瞧着对方神色不变的样子,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
待所有人都回到前厅坐好,崔尚书才在自家夫人的暗示下,打量起了这位嫁到将军府的冲喜妾室。
崔尚书长了一张和蔼可亲的脸,看起来便与人和善,大概了解了方才的那出闹剧之后,也不过是一笑置之。
还偏过身教训了几句自己的下属,“依崔某所说,秦老弟家的那位小侄,平日里的确风流了些,还是多管教管教才好,毕竟咱们也是礼部的人。礼部的人不知礼,可算怎么一回事?”
礼部虽然没有实权,但崔尚书背靠太后这座大山,在官员中十分有威信,因此秦侍郎听到后也不敢为自己儿子狡辩,只能连连答应下来。
顾瑶看着方才还耀武扬威的秦夫人和秦侍郎对崔尚书恭敬的样子,便少不得多看了几眼这位崔尚书。
这时候却听崔夫人说道,“顾相家的姑娘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出众,前几日还听李夫人说起和顾家的婚事,都说顾大小姐贤良淑德,没想到顾二小姐也是出落得伶俐可人。
如今一个嫁与了我朝的少年将军,一个又将要嫁给新科状元,到底还是顾夫人有福气,相府有福气呀!”
今日本就是为了文武联姻的事儿才攒的局,现下崔夫人的话说得这么明显,顾夫人倒是不得不应,
“崔夫人哪里的话,儿孙自有儿孙福罢了。”
崔尚书却道,“顾夫人此言差矣,儿孙有福,自然也要长辈费心才是。”
崔夫人也说,“是这么个理儿,不信大可问问二小姐,嫁到将军府可还习惯,这几日过得如何?到底是咱们文臣家里的孩子,进了武将家里头,也不知适不适应?”
那言辞恳切的模样,似乎真是关心顾瑶这个晚辈似的。
不过这崔家夫妇两个这一唱一和的,倒是让顾瑶这个晚辈不得不出声了。
“多谢崔尚书,崔夫人关心,日子还过得习惯,一切都好,也不劳家中费心。”
她这话说得淡淡的,倒是似乎让崔夫人心疼起来,“二小姐懂事,自然会说过得好。其实本该也是门好亲事,只是……”
话还没说完,便被崔尚书制止,“好了,谢将军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妄议。”
只是话虽这么说,但到底谢千山的伤情又有谁不关心呢。
于是便不知是哪家夫人问了句,“也不知那谢将军的病情到底有没有好转?”
这话赶话的,那崔尚书自然也顺水推舟问了句,
“千山可是谢老将军如今唯一的后人了,也是忠烈之后,他的病情朝中上下无一不在关心呀。不知二小姐平日里照顾谢小将军时,其病情怎么样呀?”
饶了这么大个弯子,竟然最后只是想问这个?
顾瑶调整好神色,面色如常地回道,“实不相瞒,我自进府,并未见过谢将军,是单独住在别院中的。不过如今照顾将军的人,都是谢家以往的心腹,想来自是会细心照顾的,也劳烦崔尚书记挂了。”
这个答案约莫有些玄妙,顾瑶毕竟是冲喜之身,以太后之命嫁过去的,居然多日未曾见过夫婿,实在是说不过去。
崔尚书心里转了转,面上却是流露出关怀来,“也希望如此,千山那孩子定然是个福大命大的人!”
***
将军府中,谢千山忙着看这些年里,京中积攒下的卷宗,倒是一点不得空。
腹部的伤口随着今日的细雨,倒是觉得舒服了些,他苦中作乐的想着,也不知是不是换了一个人包扎过的缘故。
只是顾瑶已经回门了大半日,却一直没看见人回来,倒让谢千山心里有些放心不下。
刚一进门的杜清风看见自家将军对着卷宗发呆的样子,便福至心灵的问了句,“将军这是在想小夫人?”
“嗯。”谢千山下意识应了一声,只是反应过来后,立刻抬头无奈的看着杜清风,“此想非彼想,我这是怕今日之行出现什么差错。”
本来就胆子小,今日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进了狼窝,能不让人担心吗?
杜清风却是不能理解谢千山的这份担心,还颇为不解道,
“小夫人身边有玉竹陪着,相府外也有暗卫守着,将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今日他们见小夫人无非也是为了套话,看看往日探听的消息是否准确罢了,并不会对小夫人造成什么危险。”
杜清风无奈的看着杞人忧天的将军,“所以将军,大可不必因为此事费神。”
这些话谢千山何曾想不明白,只是心里就是忍不住多想一些,他看着一旁的杜清风就觉得心烦,“今日要是换做玉竹,本将军看你担心不担心。”
到底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就算是被伤着了也不觉得疼。
谢千山的语气不好听,却反而让杜清风更加迷糊了,将军今日难不成是吃错药了?
“将军,您莫不是忘了,玉竹今日,的确也是去了呀。”
谢千山:……我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两人彼此都不懂对方,因此房间内一时间有些沉默,倒是谢伯来了之后稍微缓和一些。
“少爷,今早小夫人出门的时候嘱咐说,找个大夫为您仔细包扎下伤口,老奴已经把军中可靠的医官找来了,您要不先让医官看看。”
本来谢千山是不愿意多麻烦的,但想到之前顾瑶的确几次提起过,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同,索性此刻看卷宗也看烦闷了,又有杜清风话不投机半句多,不妨就歇一歇。
“好吧,医官来都来了,那就进来看看吧。”
这位医官是谢千山在军中常用的那位,也算是心腹,此次跟着谢千山回京城,也是他想的办法,以俘虏中的一位活死人为替身,掩人耳目。
医官本以为这次过来,只是简单的包扎一下伤口,没想到看见谢千山的伤却觉得异样,便仔细为谢千山把了脉。
“瞧你的神情,这伤口有问题?”谢千山看对方凝重的样子,不免猜出些什么。
果然,医官点头,“倒不是什么难解的毒,只是这毒是用西北曼陀罗花制成,许多西北的刺客都会将其抹到刀刃上,只是不知京城怎么会有西北的毒?”
曼陀罗花是慢性毒药,若是没见过的大夫也是看不出来的。
因此中毒之人,要隔大半个月才会无知无觉的死去,许多人就算是死,都不知道是因为曼陀罗花的原因。
谢千山暗叹自己大意了,索性如今发现得早,还未伤及根本,交代医官下去配药服下就没事了。
一旁的谢伯却是惊出一身冷汗,“少爷也太不小心了些,下次若是还受伤,必定是要记着让大夫看过才好。这次要是没有小夫人一再提醒,怕是要铸成大错了。”
“是啊,多亏有她。”谢千山将手贴上已经重新包扎的伤口,心里不免有些闷,瞧着时间也不早了,便嘱咐一旁愣着的杜清风,
“你派人去相府看看,本将军始终有些放心不下,若是该说的话也说了,便带着小夫人回来吧。”
不知怎的,他竟有些想赶快见到她。
***
丞相府内觥筹交错,只是除了崔夫人以外,并没有旁的夫人小姐愿意搭理顾瑶。
顾瑶估摸着要说的话应该也说完了,几次想要走,却是被那位崔夫人拉住,说是投缘,要和自己多聊几句,却是怎么样都走不掉。
无法,也只好陪着坐在这无聊的宴席之中,最多只能看着顾珊瞪得鼓鼓的眼睛打发时间。
好在一席宴饮之后,那些大人也把该商量的事情商量好了,自然也都陆陆续续离开,那位崔夫人倒是临走前还难得的带上崔尚书一起,给了顾瑶一枚玉佩作为见面礼。
将人送出门之后,顾珊却是将那玉佩一把抢了过来,仔细瞧着是个上好的材料,雕工也不错,便有些吃味,
“一个庶女,还只是嫁了一个快死的将军,何德何能攀上太后的母家,怕不是巧言令色得来的。”
顾珊这样乱发神经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顾瑶示意玉竹将玉佩重新给拿回来,好好的保管起来。
“大小姐可真是误会了,你席间一直把我盯着,我说了些什么话,你肯定比我自己都记得清楚,何苦污蔑我巧言令色。至于玉佩,这样的福气送你我都不想要。”
两位小姐在门口发生了口角,顾夫人和顾丞相自然也不会不知道。加上顾丞相也疑惑今日崔尚书夫妇的动机,便想再仔细盘问顾瑶在将军府的情况。
只是还没来得及把人给带回去,相府外头便来了一小队人马,中间还牵着一辆马车随行。
顾丞相还没看出来这是谁家的马车,便看见一年轻人走上前来,“小夫人回门久久未归,府中管家特意差遣属下来问候一声,也好将小夫人给带回去。”
顾夫人一听对方的话便觉得有意思,“一个小小管家,也敢派人来丞相府撒野,你们将军府果真没有规矩!”
杜清风却是道,“将军昏睡前交代过,府中上下皆由管家打理,如同他本人一般。军令如山,属下莫敢不从。”
顾夫人不明白这其中关窍,顾丞相却是不同,瞧对方的穿戴气度,心中就有了猜测,“你是西北军里头的?”
杜清风面不改色的点头,“属下西北军主营副将,官职低微,顾相定然是看不入眼的。”
西北军主营的人,个个都是陪着谢千山刀山火海闯过来的,没一个是等闲之辈。
顾丞相也只当他这话是在客气和警告,对方还带了人马过来,看来今日想留顾瑶是留不得了。
“既然是将军府的人来接,自然没有不放人的道理。”
临了,还假模假式的对顾瑶道,“你且随他们回去,什么时候想回相府了,都可回来看看你母亲和姐姐。”
顾瑶倒是不知道顾丞相还有这般会演戏的时候,笑着说,“父亲放心,应该再也没有这种时候了。”
说完,在同玉竹确定这位副将可靠之后,就不再不理会顾家三人难看的脸色,直接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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