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盛靠在墙壁上枕着胳膊，盯着天花板上的霉点发呆。

他身旁的铁架床上躺着个壮实的……雌性生物，呼噜震天响，一翻身铁架床便发出咯吱咯吱濒临散架的呻吟。

萧盛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确认自己除了涉黄涉赌吸毒外什么破烂事都干过，被分配到“鬼魇”手下当卧底的那几年杀人放火的事更是家常便饭。他该死，但罪不至死，毕竟这一切都为了社会的稳定、国家的安全、民族的繁荣、人民的幸福——这淡扯得萧盛自己都汗颜，生怕哪天走路上被老天爷咔嚓用雷劈一下。

总之他眼睛一闭一睁之间就来到了这个鬼地方，旁边躺着个……让人一言难尽的女人。

这房间总共也就十来平，巴掌大，没窗，头顶滋滋啦啦的老式钨丝电灯和铁架床就是全部家具。

哦，还有个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闭着，死活打不开，跟被嵌在墙壁上一样。

他还穿着从楼顶上栽下来时衣物，只是没了血迹，肩上的洞和被枪崩了一下的胸膛完好如初，可喜可贺。

【请玩家前往大厅集合，请玩家前往大厅集合。】

机械冰冷的声音突兀响起，充斥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内吓了萧盛一大跳，整个人直接条件反射地蹿起来了。

那声音兀自响了两遍后消失，萧盛身侧的床立刻咯吱咯吱响起来，床上的女人和不明所以的萧盛来了个完美对视。

萧盛觉得自己眼睛受到了强/暴。

女人静下两秒，猛然抬起双手捂住胸口弧度惊人的曲线，血盆大口一张，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叫。

“啊——非礼啊！”

萧卧底无比敏捷迅速地朝已经悄无声息开了条缝的铁门飞去，奈何久坐导致血液循环不那么流畅，他的动作慢了半拍，差点被这惨绝人寰的叫声当场送走。

铁门被人一脚踹开，反弹到已经有些发黄的白墙上发出巨大声响，墙灰扑簌簌落下许多，露出水泥的灰白颜色。

萧盛真的只差一步就被铁门拍门面上了。

门外挨挨挤挤了几个个体参差不齐的人。为首的是个快一米九跟门板一样的大高个儿，长得和张飞像是亲哥俩，正瞪着一双环眼，一副谁惹老子老子揍谁的彪悍架势，完全遮挡住了他身后几人的身影。

屋里的女人操着比萧盛还粗的嗓音尖叫:“他非视我！他趁我睡觉的时候偷窥我！”

萧盛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顶着门口十几只眼睛齐刷刷注视的压力一脸沉痛地说道:“你们信吗？”末了又补了一句，“我宁愿去/死。”

“你什么意思？！”盘坐在床上的女人嚎叫一声，再顾不得演戏，满脸怒容地几步来到萧盛跟前，揪着他的衣领把他往墙上撴，“你给我说清楚！”

萧盛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大嘴，脖子忠实地缩了起来，生怕这女的一个不爽把他半张脸啃下来：“姐姐——咱有话好好说，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本人年轻英俊又潇洒，暂时不想死……”

扯皮的话张口就来，萧盛却讲的无比认真和可怜，演技堪称满分。

“你偷/窥了我！你知道吗！你知道你对我的心伤害有多大吗？！”女人不依不饶尖着嗓音，几乎快跟萧盛脸贴脸了。

萧盛恨不得自戳双目。

“没事就快点去大厅。”

一道极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音色冷得像把破碎的冰碴子。

萧盛余光里只来得及捕捉一抹白和一把飘起的长发。

“哎对对对，”门神一样的壮汉上前将女人从萧盛身上扒拉开，“小花啊，系统的命令要紧、命令要紧。”

被叫作小花的女壮士不满地哼了一声，倒也顺从地松开了手，被张力连哄带骗地朝门外走，嘴里却强撑着:“我看你们所有人都被那小狐狸精迷住了，谁知道他是不是个内鬼……”

男人嘴上打着哈哈，用眼神示意萧盛跟上。

萧盛抹了把脸，无视其他人同情的目光，深深地叹息一声。

他到现在人还是蒙逼的，不过左右凭自己也思不出个所以然，倒不如跟上去凑个热闹，见招拆招也不迟。

琢磨到这里，萧盛整了整被小花揪皱的衣领，活动活动手腕，确认自己有足够的反击能力后，跟着出了门。

吱呀一声，铁门闹鬼似的在身后自动合拢。萧盛顺手扯了扯，发现它又恢复到死话打不开的状态。

一行人的身影在前面渐行渐远，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头顶一盏盏钨丝灯泡跟电影里鬼魂出现时一样发出电流紊乱的杂音，映照着他们的身影晦涩不明。

这倒是顺了他的意。萧盛没紧赶上与那队人汇合，而是落后他们七八米缓步跟着，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环境。

这是一条逼仄的过道，长约莫十几米，两侧间距规整地布满铁门，而萧盛先前出来的那个房间处于过道最深处。四周墙面皆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发黄，生出黑漆漆的霉点，乍一看像一只只睁圆的，没有眼白的眼珠子。

在经过从里往外数第七扇靠左侧的铁门时，萧盛嗅到了一丝诡异的味道，像是夹杂着腐臭的血腥味，很淡。这种味道他不会闻错，“鬼魇”在老挝的大本营里的自制忏悔室就是这个味道。

萧盛脚步一顿，低头朝门底下看了一眼。

什么也没看到。

前面一行人的身影朝右一拐，消失不见。

在他默数到第九扇铁门时过道也到了尽头，右侧出现一条笔直向下的楼梯，直通客厅。

萧盛抬眸凝视着正前方向前延伸却漆黑一片的廊道，多年来行走在刀尖上生活的直觉告诉他那里潜伏着某种极度危险的东西。

冥冥之中，仿佛一道森寒的目光正透过黏稠的黑暗和他对视。

萧盛眯了下眼，倏地在嘴角化开一抹笑，收回目光缓步下了楼梯。

视野渐宽，萧盛这才发现所谓的客厅为什么会被那道机械音称作“大厅”了。

因为真的很大！

光凭占地面积估摸着就有个百平米了，只是环境看上去和上面的房间差不多，孤零零放置着几张沙发，简单粗暴昭示着作用。头顶悬着的也终于不再是一盏盏钨丝灯，而是十几盏钨丝灯，边缘角落里还放着几盏堪称古董的煤油灯。

随着萧盛迈下最后一级台阶，那个在房间里出现过的无机质机械音再度响起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游戏《小兔子乖乖》，本场游戏难度指数B级，接下来将为玩家播报前情提要：从前在一片大森林里，住着兔妈妈和它的九个兔宝宝。兔宝宝们最爱听兔妈妈唱《小兔子乖乖》，而兔妈妈每次外出归来都会在门口唱一首《小兔子乖乖》。有一天森林里来了一只大灰狼，它趁着兔妈妈外出的时候学会了这首歌，并通过《小兔子乖乖》成功的进入了小兔子的家。

小兔子们藏了起来，只留下一句话：（未知）

请玩家们在不引起兔妈妈的怀疑下找出藏起来的兔宝宝，任务时长为九天。

注意提示：请玩家……】

萧盛被这个故事雷得三观地震，几乎是脱口而出:“操，哪个傻逼瞎编的故事，原著听了都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告你侵权吧？！”

原本消失的机械音再度响起。

【玩家萧盛在本场游戏中幸运指数扣除百分之十，现有幸运指数负十，成为优先攻击目标。】

萧盛惊呆了:“卧槽，你居然听得懂人话！”

【玩家萧盛在本场游戏中幸运指数扣除百分之十，现有幸运指数负二十，成为优先攻击目标。】

萧盛安静如鸡。虽然不知道他被什么玩意列为了优先攻击目标，但从他打小买饮料就没中过“再来一瓶”的倒霉来看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游戏将在十分钟后正式开始，请各位玩家作好准备。】

一直听到这句话，张力等人的神情明显一松，看向萧盛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你是新人吧？”队伍里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走了出来，圆圆的小脸上满是娇憨的笑，“你好，我叫可可。”

“哎哟大兄弟新人啊，我叫张力。”酷似张飞的壮汉挠了挠头，笑容可止小儿夜啼。

剩下几人也分别作了自我介绍。瘦瘦高高的男人叫杨天宇；身材略矮，嘴里镶了颗金牙的男人叫高凡；一笑起来脸上就挂两个小酒窝的女人叫梨子；长相普通，却有一身温婉气质的女人叫清舟；吨位实在，看萧盛的目光充满敌意的女壮士叫小花；还有一位……

萧盛目光转向至始至终背对着众人的那道白色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左眼皮跳了一下。

那人转过身来，五官精致得像是工笔细描，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声冷如冰：“林安。”

萧盛数了数，在场的人加上他正好四男五女，九个人。一想到那个机械音硬邦邦讲着“九个兔宝宝”，他嘴角抽了一下。

“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萧盛。”萧盛叹了口气，“所以你们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当然。”可可笑眯眯地说，“ Colomon游戏是专门为濒死者开放的一款游戏世界。在游戏中有许多副本关卡，通关后可转化为相应的进程条，当进程条达到百分之百的时候你就拥有一次新生的机会！”

她语速很快，越说越激动，但萧盛当卧底这么多年了什么诱惑没见过，一眼看透了问题的关键：“等等，照你的意思说我已经快死了，那现在站在这里的‘我’，以及“你们’是什么，这个游戏的本质又是什么，总不可能所有要死的人都会来到这里吧？”

“精神体。”这此是清舟开口，“科学点的说法就是意识和思维的组成，换玄学说法就是灵魂。”

萧盛皱眉，但什么也没说。

清舟继续道：“多元宇宙听说过吧？就是一个理论上的无限个或有限个可能的宇宙的集合，包括了一切存在和可能存在的事物：所有的空间、时间、物质、能量以及描述它们的物理定律和物理常数。也就是佛教中那何著名的禅语‘一花一世界’。

根据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说法，我们无法以超越光速的速度穿越空间。虽然在科学上有可能以更奇特的方式在宇宙中旅行，比如虫洞，但我们还不知道如何制造它们，它们似乎也不会在宇宙中自然地出现。而且没有理由认为，它们会恰好把我们与另一个地球连起来，而不是随机出现在空旷的空间中的某个地方

只是物理学太注重物质的研究了，以至于那些人忽略了另一种更简便的方式——精神！”

“等等等等，”萧盛不得不打断清舟几近邪教洗脑式的发言，“所以我们现在是处在另一个世界？可这个不是什么……那什么游戏吗？”

“是游戏，也是世界。”清舟说，“我们通常称呼它为游戏，但它是一个独立于我们认知宇宙之外的另一个世界，只有当濒死者的神经活动达到某一个频率时才可能被纳入这个世界。

并且精神体其实和本身差不多，会受伤，有感知，跟在地球一个样。”

“所以也会死？”萧盛问。

“是的，”可可接过话头，“如果你在Colomon里死了，那你的□□也会因为你的精神死亡而死亡，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新生’又是指什么?”萧盛又问。

可可说:“副本结束后玩家有一段休息时间，可以选择留在这个世界里，也可以回到原来的身体中，并且不会有任何副作用，回忆起副本经历就像是做了个梦，直到下一次副本开始召回玩家。”

张力插了一句嘴:“如果玩家拒绝召回就会——”他也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表情凶神恶煞。

萧盛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惨状，觉得就算他能回去也坚绝不干——那可是三十四楼自由体坠落啊，不得摔成一摊西红柿炒鸡蛋？

“不过这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新生’，”梨子在一旁温温柔柔地开口，“真正的‘新生’是指系统特定的指标达到百分百，届时你不需要再参加任何副本，能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生活。”

“那能退游不?”萧盛真心实意地问道。

“你能找块板砖把自己拍死，”高凡满脸不耐烦，“菜鸟还不快点看看自己的属性面板，幸运指数负二十你他妈也是个奇葩，该不会是吃饭把自己噎死的吧？”

萧盛被骂得莫明其妙，就还一直游离在众人之外的林安也投来一瞥。

“嘴放干净一点!”一直笑呵呵的梨子喝了一句。

“哟，娘们都护着呢，该不会都看上这小白脸了吧？”高凡讥讽道。

“你！”梨子气结，却被萧盛抬手拦了一下。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哪个物种的杂交，还能听懂人话？”萧盛轻飘飘地说着，眼睛却弯了起来，一幅人畜无害的样子，“别人是生物进化，你搞人猿退化，给你一根木棒子你能蹿上西天大闹天宫是吗？”

“你妈——”

“我不是你妈是你爸，实在缺爱叫声爸爸让你体验一下父爱。”

“他妈的，你再说一遍！”高凡气得脸涨通红，却多少忌惮比他高了一个头不止的萧盛。

萧盛故作惋惜拖长语调:“真可惜，我不会除人类语外的任何一种动物语言。”

眼见要有打起来的趋势，张力又跳出来做老好人和稀泥，也真是愧对他那张酷似张飞的粗犷面容了。

萧盛本人对实力过分悬殊的架提不起兴趣，乐得退到一旁看高凡看不爽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顺便杵了杵身边站着的人问道:“哎，那个属性面板怎么回事？”

“在脑海里寻问‘ Colomon’后面前弹出来的虚拟面板上的数据就是个人属性。”

仿佛碎冰在杯中磕碰发出的声音冻萧盛一个激灵，一转头就看到林安逆天的侧颜，吓得他差点蹦起来。

不得不说，林安这人自带的气场很吓人。

林安似乎对他的反常无动于衷，萧盛长吁了口气，抚了抚自己跳动剧烈的小心脏，默默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照着林安的法子，萧盛面前弹出了一个界面，荧白色的字迹散发着幽幽的光。

【玩家属性载入中……载入完毕】

【玩家】：萧盛

【生命指数】：100

【体力指数】：100

【武力指数】：？（无法判定）

【敏捷指数】：？（无法判定）

【感知指数】：？（无法判定）

【智力指数】：？（无法判定）

【心理素质指数】：99.99

【幸运指数】：－20（恭喜玩家在本场游戏中幸运指数为负百分之二十，优先成为攻击目标。）

【游戏指标】：0％

萧盛：……提醒得很好，下次不许再提醒了。

至于为什么【武力指数】到【感知指数】显示的是一排问号萧盛想不出来，也懒得去想，但关键是为什么【智力指数】也是一个问号？

萧盛：妈的，破游戏早晚去死。

界面闪了十秒后自动关闭，一个肥硕的身影缓步而来。

萧盛眉心狠狠一跳。

果然，小花挤着一脸横肉粗声粗气地开口:“你！看光了老娘的身子打算怎么赔？”

萧盛后退一步，满脸警惕:“我把命赔给你行吗？”

高凡在一旁落井下石:“命？你值几个钱？”

萧盛发誓，他一定会让这逼遭报应的。

小花上前一步，逼视他:“我的清白都没了！”

萧盛真的得无语，他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更何况这女人跟去泰国变性失败了一样，他着实硬得慌。

“大姐，我视力正常五点三，心理正常不变态，我还怕你梦游的时候把我清白给玷污了，那我找谁说理去？”

可可扑哧一声乐出声，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萧盛闭着眼睛说瞎话:“而且我是个gay，对女人没兴趣。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高凡连连退好几步，满脸厌恶:“你他妈离老子远点！”

萧盛头也不回:“我对杂交物种没兴趣。”

高凡暴怒:“你——”

“安静。”林安蓦地出声，疏疏淡淡的眉眼在晦涩不明的光线下有些朦胧，“游戏开始了。”

仿佛是为了验证林安的话，一楼除客厅外的房间也悄无声息地亮起了灯，散发着幽灵一般的光。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飘渺的歌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像深冬夜雨，一点一点渗透进骨缝处。

“咚咚咚。”

门被敲响，粗砺的嗓音在门外阴沉沉响起。

“宝贝们，妈妈采蘑菇回来了，开开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