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终局织机

金殿的琉璃瓦上凝着未化的晨霜,知意的手指抚过织机檀木底座的刻痕。指尖触到凹凸的“谢珩姜知意共造”时,腕间的蝴蝶胎记忽地发烫。她抬眼望向殿门——谢珩正斜倚着朱漆廊柱,玄色官服浸透血渍,左手随意搭在剑柄上,目光却如铁索般绞在她身上。

“姜姑娘。”他忽然开口,喉间滚着沙哑的笑,“再磨蹭下去,三皇子余党怕是要从地缝里钻出来了。”

知意咬住下唇,将银线穿过梭眼:“谢大人若是撑不住,不妨先去太医院讨碗参汤。”

“臣的命硬得很。”谢珩剑鞘重重磕在地砖,震落几粒碎玉,“倒是姜姑娘这织机——”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她发抖的腕子,“莫要织到一半散了架。”

织梭破空声骤响。知意扯紧经线,金线在素缎上勾出军械编号的轮廓,银丝穿梭成盐引文书的密纹。血色丝絮在账目日期处绽开朵朵寒梅,每一瓣花蕊都藏着姜父私印的暗纹。殿内死寂,唯有老皇帝龙袍下的靛蓝毒渍在晨光中洇开。

“建隆十二年春,兵部入库弩机三千。”知意嗓音清冷,梭尖挑开锦缎夹层,褪色的兵械清单赫然显现,“实际锻造四千二百,余数经姜家漕船运往北狄。”她猛地扯断一根经线,缎面裂口处露出盐袋烙印——与姜父书房镇纸底纹严丝合缝。

“妖女构陷!”一名姜氏门生踉跄扑来,却被谢珩的剑鞘抵住咽喉。“李御史,”他漫不经心地碾碎对方官帽,“您鞋底沾的靛蓝颜料,和昨日刺杀陛下的箭羽颜色倒是相配。”

知意趁乱将合婚庚帖残页织入裂口。“谢姜永契”四字浮凸而出的刹那,谢珩忽然低笑:“姜姑娘这是要逼婚?”

“谢大人若怕了,现在逃还来得及。”她头也不抬,梭子狠狠刺穿象征军饷亏空的缎面。

“逃?”他剑尖挑起她一缕散落的发丝,“臣等着姜姑娘用‘同心结’针法栓人呢。”

惊雷般的裂帛声骤然炸响。知意扯开最后一道纬线,二十年账目如毒蛇蜕皮般层层剥落。褪色的“凤凰泣血图”残片突然从锦缎夹层飘出——正是当年她被诬陷诅咒皇室的“罪证”。

“陛下可还记得这绣品?”她拾起残片,指尖抚过凤凰泣血的泪珠,“砒霜不在染料,而在您赏给姜家的天山雪蚕丝。”

老皇帝剧烈咳嗽,袖中跌出半块靛蓝玉佩。谢珩瞳孔骤缩——那玉佩纹路与他母亲遗物一模一样。

“够了!”三皇子余党突然暴起,袖箭直射知意后心。

谢珩旋身将她按进怀里,箭簇擦过他左耳,在织机底座溅起火星。知意嗅到他衣襟间的血腥气,掌心触到他腰间银锁——锁芯刻着她的乳名“阿萦”。

“谢珩......”她喉头哽住。

“别分心。”他松开她,染血的唇擦过她耳垂,“臣的命还栓在姜姑娘的梭子上。”

知意闭了闭眼,将荧石粉撒向锦缎。晨光穿透殿顶藻井,账目文字在宫墙上投出巨影,每一笔亏空都对应边关阵亡将士名册。百官骚动中,她抽出织机暗格的铸铁轴芯——内藏的生母遗书飘然落地。

“婉娘绝笔。”谢珩拾起信笺,指腹摩挲着焦黄纸页,“原来姜姑娘的‘阿萦’是这么来的。”他忽然将遗书按在胸口,那里有道透骨钉留下的旧疤,“家母临终前,也这般唤过我。”

知意呼吸一滞。当年冷宫大火里,谢珩将她推出火海时,曾哑着嗓子喊过一声“阿萦”。她一直以为那是幻觉。

“谢珩,你......”

“姜知意。”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唤她,剑尖挑起她下颌,“等这事了了,你我要算的账可不止这一件。”

殿外忽传来整齐的马蹄声。谢珩神色骤冷,反手将知意推向织机后方。数十禁军破门而入,为首者高举明黄圣旨:“陛下有令!逆臣谢珩勾结漕帮,即刻押入诏狱!”

知意死死攥住他的袖角。谢珩低头掰开她手指,将染血的银锁塞进她掌心:“江南桃花快开了,姜姑娘。”他笑得温柔又残忍,“别忘了你欠臣的同心结。”

禁军铁链缠上他手腕的刹那,知意瞥见织机底座溅落的血珠——正渗入“共造”二字的刻痕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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