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许灵攸被养坏的主谋是李氏,那帮凶毫无疑问便是翠娘。
翠娘并非府中的家生奴婢,而是华景怀孕后专门请的奶娘,华景死后,便是她在照顾许灵攸,许灵攸拿她当半个亲娘,对她的信任和依赖远胜于旁人,但凡她有半个当娘的样子,许灵攸都不会是后来那副模样。
如意松开她的手,端起手边的茶盏道:“还需要我去查账吗?”
翠娘迅速摘下金钏,抖着双手奉上:“是奴婢记错了,这金手钏不是小姐赏的,是奴婢想在家人面前显摆借来戴的,奴婢这便还给小姐。”
说完又把戒指和项链都取了下来递给了吉祥。
如意知道她不敢查,她掌管库房,那本账是她做来专门糊弄许灵攸的,根本就经不起查。
她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在小几上:“好说,你借我一只金钏子,我借你一条手臂,如何?”
翠娘瞳孔睁大:“您为了一件首饰要断奴婢的手?”
如意笑道:“怎么?奶娘舍不得?”
翠娘扑过来抱着如意的大腿:“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您吃着奴婢的奶长大,这个院儿里奴婢服侍您最久,也是最疼您的,求您饶过奴婢这一回,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如意看着她道:“你确实跟我最久,也是奇了怪了,这么多年了阿娘留给我的人死的死,走的走,调的调,唯独只有你留下来了,这是为什么呢?”
翠娘又是一怔,抬头望着她:“别的奴婢不知,原先和奴婢一起服侍您的奶娘觉得夫人去世跟着您没出息自己走了,是奴婢一个人没日没夜的照顾,您才平安长大,看在奴婢尽心尽力侍奉您的份上,小姐,您就饶了奴婢吧?”
太早的事如意不是很清楚,但知道她在说谎,许灵攸身边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有一半是她的功劳,比如自己服侍许灵攸八年也始终无法得其信任,皆因她在中间挑拨。
还有她的脸,也是被她亲手毁掉的,一想起她心狠手辣又恬不知耻的模样,如意胎腿一脚踹在她的脸上。
“啊——”
翠娘大叫一声,反扑在地上,捂着左脸哀嚎起来。
如意站起身来问:“尽心侍奉就是偷我的东西,还联合外人一起来欺负我?”
“小姐,没有,我没有”,她又转过来拉扯她的裙摆:“小姐,您真的冤枉老奴了。”
如意对门口的侍女道:“去把库房的账本拿来,一件一件的查。”
“你不是大小姐!”
她忽地松开她的裙摆,后退道:“她没你这样的心思,你不是她……”
如意面色一沉,上去又是一脚:“我只是不想管不是傻,我对你像亲娘一样,你却把我当傻子糊弄,来人,拉下去掌她的嘴!”
话音一落,门口的两个侍女离开进屋,将她拖了出去。
“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您饶了奴婢……”
“小姐疯了,夫人,快去请夫人……”
如意让人搬了一张太师椅到外面,坐着边喝茶水边淡定地看翠娘鬼哭狼嚎。
仗着许灵攸的宠幸在鹿鸣苑狐假虎威,以权谋私,下人们没少受翠娘她排挤磋磨,如今失势想出口气的人有的是,先是粗使女使打,不一会儿便打累了,换成厨房劈柴做饭的老妈子,几个人轮流对着她的脸猛扇,丝毫不手软。
毁容那日,翠娘也是这么对她的,她现在不过是以牙还牙!
“住手!”李氏闻询赶来呵止,匆匆进了鹿鸣苑。
施刑的老妈子见了她立刻退开,翠娘哀求道:“哎呦,夫人,救命啊夫人,她们要把我打死了,哎呦——”
李氏看她鼻青脸肿,嘴角和鼻孔都渗出了血迹,忙着扶着贺氏走到如意面前:“她是养大你的奶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怎么着你了?你连她也不放过?”
如意捧着茶杯哂笑:“她是我的奶娘,不求我救命,反倒求起你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奶大的呢?”
“你——”
李氏退开贺氏,又近前两步:“我掌管这个家的中馈,由不得你这般放肆!”
如意冷了眼:“我偏要放肆呢?”
李氏指着她抖个不停:“你好歹毒的心!”
“我的歹毒心肠你是今天才知道的么?”
如意将茶水递给吉祥,起身看着她:“我最讨厌别人抢我东西了,这话我好像跟你说过吧,以前的事我已经不跟你计较了,你确定你还要插手我的事吗?”
李氏还想再说什么,被贺氏一把拉住。
贺氏笑道:“夫人是听说这边闹起来了便过来看看,既然事出有因我们也不便插手,只是大小姐马上就要入宫了,行事也该注意些,这虐杀乳母的名声传出去了可不好听。”
“多谢嬷嬷了”,如意扬着头打量手上的粉色丹蔻,不欲多言。
贺氏会意,劝李氏道:“夫人,我们走吧。”
李氏很想上去掐死她,却又不得不忍着,被贺氏拉着离开。
“夫人!”翠娘挣扎着喊:“是您让奴婢把大小姐教成这个样子的,您不能不管啊……”
贺氏低声道:“大小姐早就知道你们串通的事了,方才说不计较以前的事便是不想和您撕破脸。她心狠手辣,又有华家撑腰,您就算再恨也得忍着,万不能再掺和进去了。”
李氏本还有些舍不得翠娘,听了二人的话心一横,快步出了鹿鸣苑。
“她要当皇后还得倚仗许家,可是她要当上皇后了,有华家倚仗,你说她会不会继续报复我和俢儿?”
贺氏扶着她道:“夫人莫要担心,老爷和华琛早就不对付了,许华两家必有一争,有太后和皇上帮衬,华琛必然不是老爷的对手,华家一旦失势,大小姐能倚仗的只有许家,她定然是想通了这一点,所以才说不计较之前的事,趁这个机会您和她冰释前嫌,以后大小姐和公子就能互相倚仗了。”
“没想到这个小贱人居然隐藏得这么深,可怜我的姗姗,就要这么枉死了!”李氏越想越恨,越想越憋屈。
贺氏宽慰道:“夫人已经尽力为二小姐谋划了,可惜二小姐福薄,命该如此,夫人早些节哀吧。”
作为李氏的陪嫁,贺氏看得很清楚,这些年若非李氏蓄意骄纵,许灵攸也不会这般跋扈,连亲妹妹都敢杀,她们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能全怨别人。
鹿鸣苑内,翠娘还在受罚,没有李氏的庇护,几个老妈子更加肆无忌惮,很快就把她打晕过去,众人看向如意。
如意没有指示,盘腿坐着翻看着库房的账本,面上没什么表情。
许府的中馈是李氏在管,这个库房是许灵攸的私库,里面都是华景陪嫁。华景是华琛的嫡长女,出嫁时华琛尚未显贵,怕女儿在许家受委屈,将一半的家产都给她做嫁妆,华景死后,嫁妆便都留给了许灵攸。
许家有钱,从未打过这些嫁妆的主意,不仅如此,许灵攸的所有开销都是从公账支出,李氏从不吝啬,这些嫁妆几乎没怎么动过,都是翠娘在管。许灵攸是个心里没数的,从未查过账,如意服侍她这么多年,今天还是头一回见到账本。
记录也简单,除了逢年过节的礼尚往来,余下的都是赏赐,受赏人其中有一半是翠娘,她和吉祥占了一部分,余下的都是零碎打赏,毫无疑问都是假账。
除了月钱,如意从未见过什么赏赐,许灵攸从不把下人当人看,脑子里是没有赏功的概念的,只有罚过。
她合上账本起身道:“找副哑药给她灌下去,逐出许家,以后不得再踏入丞相府半步!”
说罢转身,把账本交给吉祥:“她贪的钱不要了,全当给她养老吧。”
她虽然坏,但那日她只是听命行事,并非主谋,她毁了她的脸,她要她一副嗓子很公平!
至于养老,陈年旧账很难查了,她不想浪费时间,就当给许灵攸做个顺水人情好了,翠娘毕竟也将她养大了。
吉祥接过账本,让侍女去备哑药,又让老妈子将翠娘抬回下人房间,怕她提前醒来闹事,亲自留下照看。
昏迷了半个多时辰,翠娘果真醒了,躺在床上脸肿得说不出话,看见吉祥突然哭了起来。
吉祥看着她哭,丝毫不为所动。
不哭还好,一哭泪水浸在伤口上,洇得更疼,她哭了一会儿便停了,问吉祥道:“你怎么在这里?”
吉祥说:“小姐让我来看看你。”
翠娘又哭了起来,说道:“我就知道她是心疼我的……”
吉祥:……
“你个小贱人,刚刚为什么要揭穿我?”她又骂道。
吉祥说:“我只是实话实说。”
“什么实话?嘶——”翠娘一时情急,嘴巴张大了扯得伤口疼。
缓了一会儿,她又指着她说:“等我伤好了再收拾你,滚出去!”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厨房老妈子端了一碗汤药进来:“丫头,药熬好了。”
“等你伤好了再说吧!”吉祥弯腰扶她坐起。
翠娘看着她冷冰冰的眼神,本能地警觉起来:“这是什么?”
“小姐给你准备的良药!”吉祥走过去端起汤药,又回到床边。
黑黢黢的汤药上还冒着热气,翠娘看着有些忐忑:“这是治什么的汤药?”
“专治黑心肝的……”
话未说完,翠娘便伸手来抢,吉祥后退两步避开她。
“我不喝!”翠娘往床里躲:“肯定是你们要害我,小姐不会让我死的,不会的……”
“小姐当然不会让你死,这是一碗哑药,喝了你就不能再骂人了。”
翠娘听了愈发惊恐,两只眼睛瞪得圆溜,不一会儿反应过来,连连摇头:
“她要封我的口,她不是小姐,她不是小姐……”
吉祥扭头对送药的人道:“娘,你摁住她!”
送药的老妈子正是吉祥的亲娘张妈,立刻爬上床扇了她一巴掌,趁她疼得叫唤时,坐在她的大腿上,扣住她的双手,按在墙上,压得她动弹不得。
翠娘仍旧挣扎喊叫:“你们被她骗了,她不是小姐,快去禀告夫人……”
吉祥爬上床,一手掐住她的下颌,拿着药碗往里灌。
那药还有些温度,母女俩合力,不一会儿一碗药全部灌下,翠娘躺在床上挣扎嚎叫,很快又昏死过去。
吉祥把药递给母亲:“去找爹安排两个人,把她送回家,以后不许她再踏进许府一步。”
张妈刚喘匀了气息,接过药碗问:“丫头,她刚刚说的……”
“她胡说的,就当没听过,不要跟任何人说!”吉祥大步离开。
折腾了这么一场,天色已经不早了,这几日天气不错,每天傍晚霞光都十分绚丽,看得人心情无比灿烂。
回到前院,吉祥在门口调整了片刻,方才进了寝阁。
如意刚沐浴完,正在案前梳妆,见她进来,扭头示意旁人退下,问道:“事情办好了?”
“药已经喂下了,我爹马上送她回家。”
“奶娘可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
吉祥如无其事,走过去帮她篦发。
如意从镜子里窥她,她低垂眉眼,认认真真地帮她梳头,面色十分平静。
想了想,她打开妆奁匣子,随手挑了一件金钗,转过身去:“办的不错,这个赏你。”
吉祥看了她一眼,对上她的笑盈盈的眸子后,又立刻低下了头,伸手去接。
刚一碰到金钗,右手猛地一下被她攥住。
吉祥心里一惊,再抬头,那双眸子笑意阴森,看得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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