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淳化元年伊始。
赵炅高坐在大庆殿上,依例举行元旦朝会大典。
朝会之上有四名披甲戴盔、身躯高大的‘镇殿将军’立于大殿的四角,文武百官也身着朝服带着冠冕依次而立。
大辽、高丽、回纥、于阗等各国使臣,带着当地的土产进殿朝贺。
这些与往常一般无二,唯有司农寺的一众官员们很是有些兴奋,这次各国的使臣们不约而同的带来了当地的种子。
与此同时开封府解除禁令,百姓们尽情关扑三日。
街头一个小男孩拽着父母往前走,嘴里还不停嘟囔。
“快些快些,我想要那小弓好久了,晚了叫别人给扑走了!”其实平日里弓箭并不难得,只是他家不怎么富裕,就一直没给他买。
这弓难得是小孩能用的,又造得十分精美,想着同窗们在射科上的好成绩,男孩的脚步更加快了几分。
御街两旁搭起了许多彩棚,里面各色铺子中糕点器具,珍珠头面、绫罗首饰应有尽有,其间还排列着舞场歌馆,人来人往间热闹至极。
然而刚走到御街旁,他娘就在一个钗环铺子旁走不动道儿了。
“这位娘子可要试一试?只消五文钱就能扑一扑这银簪子!”
“娘!”小孩急的满头大汗,倒是他爹,想着平日里家中钱财几乎都花在儿子读书进学上,自家娘子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此时他毫不犹豫的掏出二十文钱,递给娘子:“你自己看有喜欢的就试试,我先陪这臭小子去前面。”
小孩子一跺脚,也管不得娘亲,拉着爹就往前去了。
谁知那棚子前已经围了一堆人,见那小弓还在,小孩眼疾手快的交了钱,就眼巴巴的盯着前面的人——他们都有可能扑走他心心念念的弓。
这一家卖些小孩子常用的弓箭,他家关扑的规矩是投壶,五支箭全投进瓶口里,就能带走那把弓。
听上去简单做起来难,投壶这游戏本来玩的就不多,那壶不仅放的有些远,壶口还十分小,眼见前面的人都失败了,小孩既高兴又有些紧张,拿着箭支的小手沁满了汗。
片刻了之后,小孩垂头丧气的又去交了钱,再次排起了队,这次央求了爹爹帮忙,可惜还是遗憾败北。
他摊开小手数了数,剩下的钱只能在投一次,可这街上好多的新奇玩意儿还没去扑呢,小孩子犹豫起来。
这时候一个十多岁的青年路过,身后的家丁手中拎满了东西,小孩子眼睛一转,立马上前套起了近乎。
“哇塞,大哥哥你好厉害呀,这是你自己扑来的?”
方鸣晨低头看着这个小孩,十分享受对方崇拜的目光,得意一笑。
“当然!”
小孩扭扭捏捏,有些不好意思:“那、那大哥哥可以帮我投壶吗?”说话间眼睛都亮了起来:“我想要那弓好久了!”
“...可我投不中...”
害羞的可爱模样让方鸣晨发笑:“这有何难?等着!”
小孩的父亲又一次投壶失败,这才看见自家儿子缠上了个小公子,连忙将他拉了回来。
“小儿无状,冲撞了贵人。”
方鸣晨摆摆手,家丁麻溜的交了钱排队去了。
片刻后方鸣晨拿着那把小弓走出了人群:“诺,你看一下是不是这把?”
“哇!!!哥哥你好厉害呀!”小孩欢呼起来,一把抱住方鸣晨的大腿:“就是这把,谢谢哥哥!”
小孩一把拉着父亲:“我要告诉我娘!”
家丁拿着东西艰难地挤出了人群,提醒他。
“少爷,你不是说要给谁回信吗?何不乘此机会一同回了?”
“呸,不给他节礼了!”
家丁拿着的这些东西,是方鸣晨扑来准备送给朋友们的节礼,其中也有江御和沈知白的份。
想着最近来自户部的调遣,方鸣晨恨得牙痒痒。
一想到年后要去安肃县那鬼地方,干脆把江御的节礼剔除,给他回了一封言辞犀利的信。
自己在京都养尊处优过得好好的,本来父亲就是王府之人,说句大不敬的话,等到今上百年之后,自己的官途还用愁吗?
虽然父亲也觉得外放是好事,可前线毕竟危险,现在调令已下,由不得他不去。
江御这臭小子,自己去前线不算,还非得拉上他,方鸣晨越想越气,好好地年,过得一肚子火。
“阿嚏!”远在两千多里之外的江御打了个喷嚏。
惹的江母很是担心:“御哥儿,这大过年的,就不出门了吧?”
“让他去,没事的。”江束玉帮着说话:“哥现在可不仅是你儿子,他还是一县之长,得有个当官的样子。”
“娘、束玉,那我先走了。”
“哎!你好歹披个袍子!”江母在身后絮叨。
回应她的是马儿的嘶鸣声。
“这小子,真不怕冷啊,束玉去把姜汤煨上,等会你哥回来了喝点。”
“好。”
江御顶着寒风去了城外的营地,刚出城就被一道长长的沟渠拦住了去路。
是的,在将士和流民们的配合之下这条水道完成了一大半,因为原本定为两米的深度只挖了一米五。
这样一来要轻松很多,也不至于太耽误春耕。
虽然浅了些,但一米五的深度哪怕是枯水期也能维持在一米左右,一米深的水在加上底下的淤泥——足以让辽人的战马深陷其中,这就够了。
正月初五就是立春,江御估摸着这些活儿应该能在惊蛰之前完成。
在这之前得让他们好好的过完这个年。
“江大人来啦!”河边取水的妇人赶忙收拾家伙上了岸。
江御翻身下马:“马大婶,你家小武好些没?”
“已经大好了,走走走,去家里坐坐!”说罢拉着江御就进了最近的一个帐篷里。
这帐篷是从军中借来的,一个小小的帐篷满满当当住了五六户人家,马大婶一家住在最外面。
最外围的营帐中住的都是最后一批,顶着霜雪而来的流民,里面不乏一些军中的家属,拖老带小,等赶到安肃县时许多人都病倒了。
好在江御从附近县里请了几位大夫长期坐堂,虽然也有些上了年纪的没能熬的过来,但好在并不多。
这会儿,病好了的小五正好奇的围着江御的马看来看去十分好奇。
“喜欢吗?”江御摸了摸他的头。
小武亮着眼睛高声回到:“喜欢!但它是不是病了,脖子这儿怎么像被虫子咬了一样?哥哥你能让我摸一摸它吗?”
这马好像听懂了一般,很是不屑的甩了甩头喷了喷鼻子,只是在严寒里喷出的气体凝结成了水雾。
逗得小武哈哈大笑。
“江大人的马,你摸什么!”马大婶一巴掌乎在小武头上。
“它脾气不好,不能摸,”江御看着小武失望的垂下头,补充道:“不过等你长大了,也会有自己的马。”
“真的吗???”
“当然。”江御笑了:“我可不骗人。”
小武高兴的跑开,逢人就问自己什么时候长大。
见来人是江御,营帐里的大人们纷纷领着小孩过来见礼。
难得过年,江御走了一圈下来发出去不少红封,装的也不多就两文钱,图个喜庆。
这短短的月余时间,江御在流民中拥有了极高的声望,连带着在县民中的口碑也不错。
一个县什么最重要,这个问题一百个县令会有一百个答案,但在江御看来最重要的,是人口。
有了人,自然什么都有了。
而且安肃县的将来江御已经想好了,这里人口稀少,哪怕迁徙而来的这些流民们,每家每户都开垦上一亩良田,那空置的地也依然不少。
江御询问了借住的罗家老妇人,又调阅了附近县里的记载,详细了解了这里的气候条件。
这里地处平原气候相对稳定,河流众多,夏季高温多雨、冬季寒冷干燥。
这种气候条件下,在温暖湿润的季节里,水草丰茂,极为适合养马。
反正放着大片的土地种不过来,不如养些马匹,一来能为百姓增加些收入,二来能为朝廷就近提供战马。
等江御巡视一圈,带着一身寒气回家时,已经快到晌午了。
火上温着姜汤,妹妹和娘在厨房里忙着准备食材,看来今晚有口福了。
江御端着姜汤一饮而尽,辣辣的姜汤暖身更暖心,上辈子居于人上都没怎么出过京都,何曾亲力亲为的干过这一县的庶务?
但也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的踏实、心安过。
正月里没休息两天就又忙碌了起来,这年的立春在正月初五,刚休息两天的江御又忙了起来。
立春之后要准备春耕事宜,种子、田地、农具,哪一样都得细细过问。
还没出正月,江御就带着些市场上买来的土仪拜访了附近的知县们。
这段时间可多亏了这些‘好邻居’们,出力的出力,出人的出人,出粮的出粮,不然这么多流民,早将要啥没啥的安肃县吃垮了。
江御的第一站就是同为保定府管辖的清苑县。
这清苑县和安肃县可不一样,县里地势平坦、土壤肥沃,有良好的农业基础,又地处在交通要道上,向北可通涿州、幽州等地,向南可达真定府、大名府。
得天独厚的资源使得这里极为富有。
谁知听说来人是安肃县知县,这清苑县只有一句话。
“不见!”
元旦朝会、关扑相关资料,取自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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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户部的调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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