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星盗

晨光微露,天边灰扑扑的,泛着苍茫欲颓的昏沉。

没有天气系统的调控,这颗星球喜怒无常的温度折磨着一位没有坚硬鳞壳的人类的沧桑的心。

沧桑的陆槿早早起床,眼见窗外一夜之间从秋变冬,漫天大雪纷飞。

机器虫端了份早餐,陆槿伸手拿过营养液,揽着雌虫的手臂忽地一顿,稍稍转眸,便发现雌虫身后及腰的长发泛着清晖的光泽,柔顺地搭在他的手腕上。

一夜之间,他的体质竟自愈了大半,头发已经恢复到原本的光彩。

太漂亮了。

陆槿心痒的紧,只觉得这人从头到脚都长在了他的心尖上,想收藏的念头频繁冒出。

当然只是想想。

银色的发软乎乎的靠在肩头,柔滑的被褥发出窸窣的摩擦声,陆槿将温热的营养液一点点喂进他的嘴里。

可惜没喂进多少,过了一会儿,对方眉头开始微蹙,闪躲起送到唇边的杯沿,抗拒意味明显。

陆槿只好放弃,拿开杯子,指腹稍带抹去雌虫唇角的湿痕,重新掖好被褥。

兰洛特或许恢复了些意识,知道有虫救了他,不再向昨夜那般气息浮躁。但依然没有要睁眼的迹象,空气中游离的精神力如主人般浑噩。

“……怎么还不醒?”陆槿看着看着,不由喃喃。

喝完药不再耽搁,把雌虫从头到尾捂的严严实实走出房间,顶着路过星盗探究的目光坐上飞行器。

克利组织的星舰分别散在不同的位置,被视作各个据点,方便能源矿找到后以最快的速度占据。

这颗褐色的星球在浩渺的宇宙中毫不起眼,甚至没有被纳入星系联盟编号,正因如此,才让无处可逃的星盗钻了空子。

飞行器穿过黑沉沉的土地,来到一片无际的山脉,山势绵延起伏,深处盘踞着一架漆色深沉的灰黑色战舰,说是漆皮也不算,因为它真正的“外皮”早已被剥干净了,为了不被它原本的持有军团认出型号。

组织里的星舰都是在宇宙中大大小小战役里趁火打劫来的,成员则是上了宇宙统计名单的逃犯,因此臭名远扬,没有任何星球愿意接纳,只能在星海航行一辈子。

然而克利组织在最后一个战场捡漏的时候马失前蹄,被后赶来的联盟军团打的魂飞魄散,能源都在反抗中消耗的差不多了,只好暂时坐落在这颗不起眼的废星。

与之情况差不多的还有一个名为胡尔勒的星盗组织,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没有来往过,也都没怎么在雌虫生活聚集的地方走动,十分低调。

陆槿远远看见星舰上用颜料涂写着“辰星号”的虫文,把雌虫漏出来的发丝塞回去,压实兜帽,盖住脸。

几只看守的壮汉站在船舰外的空地,裸露的肌肉虬劲有力,眼球瞳仁尖利,目光凶狠中透着兽类的野性。

它们围在一起,时而呵斥时而发出恶意的嬉笑。

飞行器缓缓落地。

不远处,星舰的舱门也打开了,一个身影从里面走出来,雌虫们稍稍散开,围在里面的雌虫暴露出来。

地上的雌虫皮肤上覆满了青紫色的鳞甲,身后灰黑色的翅翼大张着,形态半人半兽呲牙咧嘴,已然进入虫化,发出凄厉痛苦的嚎叫。

这是精神图景崩溃的征兆,雌虫步入成年期后,精神图景就会开始出现剧烈波动,如果得不到有效的救治和缓解,最后就会狂化现出虫性,失去理智无差别攻击,直至力竭而亡。

然而治疗精神图景的方法只有两个。

一个是购买价格昂贵的抑制剂,一个是接受雄虫的信息素抚慰。比起后者,前者显然难度大大降低。

但无论哪种,在相当于物资荒漠的黑土星都是不可能的事,精神崩溃的虫族只有死亡这一个结局。

砰——!

一道沉闷的能源枪声破空而来,从对面的甲板上透过众虫穿透了地上雌虫的头颅,霎时红白浆液迸裂四溅,场面惊悚恶心。

“靠!该死的!溅老子一身!”背对着星舰的雌虫怒骂道,没注意身边的虫早已噤声,回头看是谁这么犯贱。

“迈、迈克尔首领。”雌虫愣了一下连忙鞠躬,讨好笑道:“您怎么出来了?这只虫交给我们就好,别脏了您的手。”

红发雌虫居高临下的靠在舱门口,手里把玩着能源枪,懒懒道:“平日里随你们玩,但今天不行,赶紧把他抬出去,一会儿有重要的虫要来。”

“画师……?”话音未落,已经有虫注意到了远处降落的飞行器,一只带着面具的雌虫从里面走出来,标志性的黑色头发让他们立刻认出身份。

“画师,好久不见。”迈克尔走下甲板,在场只有他见过陆槿两次,笑眯眯的打招呼。

陆槿:“带我去高级治疗舱。”

“请跟我来。”星盗忙伸手带路,转身时悄然瞥了眼,猜到那怀里的八成就是一夜之间传遍各地星舰的八卦源头了。

迈克尔大老远就注意到黑发亚雌怀里的东西,挑眉惊奇道:“画师,他们都说你昨天买了只雌虫,我还不信,没想到….嘶、首领知道吗?”

陆槿顿了顿,道:“他是我的助手。”

“嘿!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迈克尔恍然大悟道:“那他的伤确实得好好治治了,别耽误您作画。”

昨晚那场面被拍卖场传的有鼻子有眼,说什么画师看到那只美貌雌虫第一眼就二话不说把虫抱走,连重要的颜料采买都不过问了,这才引起旁虫议论。

迈克尔:“说起来,这种事让首领误会了可不好,要不要我替您解释解释?把那群乱造谣的蠢货的嘴都堵死。”浑然忘了自己一开始也信了谣言。

“等兰德回来我亲自说。”

迈克尔点点头,他们俩的事让别虫来讲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组织大都默认了首领和画师是这种关系,偏偏两只虫也从未解释。

“噢对了,亚布隆他们发现了一批从坎贝拉星出发经过431星航道运送的灰晶,正准备出手拦截。”

“军航道?”陆槿若有所思,问:“没虫拦着吗?”

“画师,我们也是没办法了。”迈克尔一提到这儿,唉声叹气道:“再耗下去,等最后两艘星舰的能源告罄,咱们就像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迈克尔絮絮叨叨的说着,时不时瞟一眼黑发雌虫的脸色。

画师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但总给虫一种特别的气质,跟他们这群匪里匪气的星盗完全不一样,靠近时莫名让虫感到舒心。

虽然冷冷淡淡的不爱搭理人,但迈克尔每次看见他都莫名心痒,想多待一会儿。

为了找话题,迈克尔特意把组织最近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捞出来,当成八卦将给他听。

譬如哪只星盗去索马港买刚流放下来的罪虫时,被罪虫当场咬断了脖子。譬如最近黑市附近的一个小镇出现了变异飞禽类星兽,闹的虫心惶惶。

“胡尔勒那边突然回来了一艘星舰,不知道带回了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难道是灰晶?”迈克尔怀疑道。

他口中的胡尔勒,也是因为能源问题迫降黑土星的帮派。

陆槿摇摇头,道“应该不是。”

迈克尔想了想,反应过来道:“瞧我这脑子,要是灰晶他们早该跑了。”

克利和胡尔勒力量方面不相上下,眼看着一年年过去没有灰晶可采,指不定哪天双方就会拼的你死我活,把对方的储备能源拿来填仓库,这会儿找到能源不赶紧跑,留着当待宰的鱼吗?

陆槿道:“也许是得到了比灰晶更珍贵的东西,只可惜不是能源——而再珍贵的宝贝留在黑土星也无甚可用。”

而凡事总有例外。

比如,它们抓了一只雄虫,一种不亚于任何珍贵的存在。

这就是黑土星遭遇无妄之灾的原因之一。

至于陆槿是怎么知道的,就不得不提起那位跟他一块儿穿越过来的人类同伴了。

兰德,克利星盗组织首领,比自己早穿越一年,和他一样,也是异能者。

对方的异能是“预知”。

兰德说,如果那只雄虫来自联盟,或许黑土星不会遭受灭顶的灾难,因为联盟还能讲点道理,不会殃及他人。

可惜那只虫来自帝国。

亚赫帝国以雄虫为尊,伤害阁下是绝对的死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帝国有一个名为雄虫保护协会的东西,是连议会都要避让三分的存在,雄保会可不管你是军团虫还是贵族特权种,亦或是独立星和联盟。

它们背靠两大军团,是专门为雄虫而存在的清教徒武装势力,诞生最初只为虫族繁衍而战,为保护阁下而死,被某些反尊卑制的雌虫戏称阁下的狗。

你敢拿雄虫阁下的姓名挑衅,它们就敢跟你同归于尽,总而言之,那是一群谁也不想招惹的疯子。

偏偏胡尔勒星盗组织不知死活,把雄虫掳来也就算了,也不知道瞒紧点,间接导致黑土星能源暴露天光,沦为各方势力争相蚕食的“蜜巢”。

两人走到二层的治疗室,星舰上的治疗室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药剂器械,最昂贵的治疗舱单独放置在隔板后面,里面还有几个单独的病床。

星盗们几年没有参与过战斗,小打小闹简单包扎就能处理,虽然治疗舱很久没用过了,但每天有虫负责清洁检查。

“你可以出去了。”

“画师,真不用我帮忙?”迈克尔怀疑一只常年死宅只会画画的虫能不能看懂显示器。

这可是组织里唯一的高级治疗舱。

“不用。”陆槿把怀里的虫安置在床上,走到治疗舱前观察了一会儿,循着记忆摸索找出开关,啪嗒一声打开。

治疗舱亮起一圈柔和的白光。

迈克尔没想到他竟然真会,眼底露出诧异,只好道,“那有什么事情喊我,我就在外面等你。”

黑发雌虫“嗯”了一声,道:“派几只虫在门外看着,谁也不准进来。”

迈克尔点点头,最后没忍住好奇,暗自透过帘子望了眼床上躺着的雌虫,却只能隐约看到对方白皙削尖的下颚和淡玫瑰色略显病态的唇瓣,遗憾的叹了口气,离开治疗室,

舱内液体充足,打发走殷勤的星盗,陆槿回到床边,替雌虫脱掉外袍后却突然犯了难。

宛若雕刻的古希腊神明美人静静沉睡,瓷白的肌肤上有几处伤口看起来狰狞又恐怖,令人心生唏嘘。

陆槿略微犹豫,要不要出去喊虫的想法此刻在脑子里天人交战。

然而本土虫族或许孤陋寡闻,但漫游宇宙多年的星盗见过的世面的可不少,指不定会认出这只虫的真实身份。

荒芜的星球最忌出现身份尊贵的同类,忮忌的烈火会焚烧低等种稀少的理智,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源源不断的麻烦。

“留一件应该没事吧……”陆槿指尖轻点,到底遵从了这个世界的性别意识,没有解开最后一件衣服,老老实实把雌虫抱进治疗舱。

大不了多在里面躺一会儿,对身体好。

治疗舱有条不紊的运转,陆槿坐在一旁把玩着光脑,偶尔看看玻璃舱外变化的数据。

时间过得很快,陆槿又查了许多这个世界的科普知识,想起兰洛特那速度极快的自愈能力。

初穿越时,陆槿曾作为阶下囚被关进星盗的牢房,见过星盗虐杀俘虏的血腥场面。

被折磨到鲜血淋漓的雌虫安静的躺在地上等待死亡,腹部的肠肉都被掏空,身体上百处割伤,四肢挑断,只能眼睁睁等待死亡。

他艰难张唇,死死的盯着陆槿,试图哀求什么。

陆槿走进了听,那雌虫似乎在恳求他止住自己身上的血,用布料,用灰尘,用一切能堵住刀口的东西。

可牢房里干干净净,除了满地的鲜红,什么也没有。

雌虫满眼不甘,颈边虫化的鳞甲若隐若现,呢喃道:[不、求你……只要能止、血、我是A、A级……]

虫族生来就有等级划分,等级高的往往拥有绝大多数的优势,比如他认为用灰尘止血会病菌感染,而这在高等雌虫身上几乎不可能发生。

兰德说过,等级越高的虫族越强大,譬如那日被虐杀的A级雌虫。如果不是流放罪虫的颈上会佩戴抑制身体自愈的环锁,他或许还能多撑一会儿。

那夜,A级雌虫还是断气了。

而折磨死他的星盗,其中几只,就是以迈克尔为首的那些雌虫。

陆槿端详着玻璃舱内的这只银发虫族,思索他应该是什么等级。

伤的那样重,且看样子在笼子里待了不少时间,身躯却在停止增添新伤后逐渐恢复生机,一夜之间自愈大半。

A级?

再往上的话,应该不可能。

听说S级雌虫都属于大星上的资源,再怎么犯错也不可能被流放到这种鸟不拉屎的荒星,而是有专门的监狱星关押。

那就是A级了。

陆槿略微犯难起来。

他未必能控制住一只A级雌虫的威胁。

毕竟自己现在算是恶贯满盈的星盗,顶着这个身份可不好解释。

加上这只雌虫的脸完全是潜在风险,呆在星舰保不准会被那群家伙盯上。

想了想,陆槿打开光脑,点进管家的星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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