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狂风吹过,吹得一旁的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绿色灌木沙沙作响。
两群虫对峙着的场面,瞬间变得安静至极,无虫敢开口说话。
听了查尔斯的话之后,维尔西的面容瞬间完全褪去血色,变得苍白无比。
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查尔斯可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兀自一手握紧了那黑匣子,一手拿着激光枪对准李恩,厉声道:“快选!我已经在黑匣子上放置了微型电浆炸弹,一捏就爆炸。到时候,你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他打量着维尔西难看的脸色,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啊,维尔西,原来你真的是一个将你的事业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少见的清醒雌虫。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了。你不开口的话,我就默认你选择黑匣子了。你想好了,决定不开口了吗?”
那一边,维尔西的虫爪紧紧握住,指甲刺进了皮肉里。一滴滴的殷红鲜血滴落下来,落在了灰白色的地砖上,看着分外醒目。
他的视线紧紧锁住李恩,目光复杂至极。有悲伤,有哀求,有痛苦……
李恩低着头,却并不与他视线相交。他只能看到他略尖的下颌,带着脆弱的苍白色。
心里,忽然就痛得无法自抑。
“维尔西,好样的你——”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查尔斯在狂笑声中扣动了激光枪的扳机。与此同时,维尔西也扑了出去。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唰的一声张开,朝着低着头的李恩而去。
李恩抬起了一双清醒无比的黑色眼睛来,漠然的看向一脸痛色无比紧张的维尔西。身子轻轻一偏,躲过了他伸出来的手和张开的双翅。
“啊——”在维尔西绝望的惨叫声中,激光枪的电光蓝色射线穿透了李恩一侧的额头。而后,世界陷入了一片黯黑,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片黑漆漆,世界是全然的黑色,仿佛一切回归本源,回归了无尽的虚无。
他茫然的迈步走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可以回到什么地方。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唯一可以感应到的,就是那孤独的自我。
渐渐的,耳边仿佛出现了什么声音。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循声而去,黑暗渐渐消散。在他面前,出现了一条下着雨的街道。街边的树木长着灿金色的叶子,美丽到了不真实的地步。
他看到一只雄虫穿着整整齐齐的灰蓝色西服,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上。神情有点不安,好像正在等待着谁一样。
看了半晌,他这才想起来。哦,原来,这是我自己啊……
那时候的自己,看着更加年轻一些,气质更加稚嫩一些。原本以为时间并不长,现在想来,已经是过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啊!
原来,自己成为一只有家室的虫,已经五年了吗?
五年时间……是多少孤独的夜晚,多少期盼的等待,多少希望的落空呢?
现在想来,真的是……不值得啊……
他看着坐在窗前的那个稚嫩的自己,苦涩的笑了起来。
花了足足五年的时间,才弄懂这件事啊……
……坐在窗前的雄虫,等待了很长时间之后,才有一只穿着军装的雌虫,匆匆的走了过来。
“抱歉,殿下。我来迟了,军部临时有事。”
雌虫这么解释着,被雨水淋湿的黑发随意搭在额头旁边,与白皙的皮肤互相映衬着,愈发显出一种浓墨重彩的感觉来。
“……没关系。”
他听见那个自己这么回答着,而且,明显,眼神动了一下。
就是在那个时候,心动了。
那个时候的自己,因为年纪到了还没有娶任何一只雌虫或是亚雌。于是,被强行派下了这次相亲任务。这,也是给有军功的军雌们的福利了。
原本以为只是一次敷衍了事的完成任务而已,却没料到,就此,定下了终身。而且,再没有任何一只虫,可以走进他的心底。
现在想来,真是傻得可笑啊……
坐在窗前谈话进餐的两只虫的身影渐渐变淡,下着雨有着金黄叶子的街道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而后,再次出现的,是熟悉的家,那栋蓝白相间的别墅。
宽敞的卧室里,大床之上一片狼藉。很明显,这是事后的床铺。
傻乎乎的雄虫明显累坏了,抱着被子睡得简直要流出口水来。而身边闭着眼睛的雌虫却忽然悄悄坐了起来,眼神,一片清明。
不着寸缕的雌虫身上有着许多亲密过后的痕迹,但他看着身边刚刚亲热过的雄虫,眼神却没有沉醉没有热情,有的,只是复杂难言。
他看了雄虫很长时间之后,转身拿起台灯,从灯座底下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子,倒出两颗绿色小药丸来,一仰脖子吞了下去。
吃了药之后的雌虫伸出手,轻轻抚摸雄虫的眉眼,低低的说道:“对不起……”
站在黑暗里的李恩看着这幅场景,嘴角勾起露出讽刺的笑意。
果然,如此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到不属于自己记忆里的场景,但,他相信,这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并非自己的想象。
或者那个时候,睡着了的自己的脑电波徘徊在卧室里,记下了这幅景象吧。
毕竟,这幅场景实在是太讽刺,太让虫无法忘怀了。
暖黄色的卧室画面渐渐淡去,直至完全消失。一切,再次归于无尽的黑暗。
好像过了一千年那么久长的时间,他终于醒来。
眼前的一切开始是模糊的,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淡蓝色的墙壁,雪白的窗纱在风里轻轻飘动着。自己躺在一张白色的床铺之上,手腕上还插着输入营养液的透明管子。乳白色的营养液,一点一滴的,正通过针管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给自己存活下去的力量。
一枝嫩黄色的小花从窗外探进来,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给这个寂静的房间,增添了几分活力。
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脑子里开始是一团浆糊,过了很久之后,才逐渐想起之前的记忆来。
自己这是……没死成?
他徐徐吐出一口长气来,不管怎么样,能继续活着,总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之前躲开维尔西的手,是因为在那一刹那间,觉得自己的虫生就是个笑话,当时确实是觉得不如死了算了。现在想来,真是不值得。有什么东西,能比自己的生命更加宝贵呢?
自己当时,真是像着魔了一样。
为了维尔西吗?呵呵,不值得的。
想起维尔西,他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趴在自己床边睡着的军雌。
他看起来消瘦了很多,脸色憔悴。若是换成从前的自己,一定会心疼得不行。可现在的他,心里却是一丝波澜都没有的。
所以,爱是会消失的,对吧?
也罢,所谓的深爱,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只虫的表演吧……
自娱自乐而已。
他盯着趴在身边的军雌看着,越看,就越觉得陌生。
这真是自己深爱了五年的虫吗?他真的了解过他吗?
躺在病床上的雄虫嘴角微微动了,露出带着嘲讽意味的笑意。
忽然,军雌的睫毛颤动,而后,猛的睁开了双眼。冷静寂黑的眼里,还带着几分刚刚醒来的警惕之色。当看到醒来的雄虫的时候,就完全变成了惊喜。
他连忙起身,激动的握住李恩的手,声音沙哑的说道:“雄主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整整五天了,我担心得不行……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对了,我赶紧让医生过来给你做检查,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治疗的……”
这样的维尔西是李恩没有见过的,他向来沉默寡言,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也对,到底在一起生活了整整五年。哪怕是养一只宠物,也多少有点感情了对不对?
医生被维尔西找来了,给李恩进行一番仔细的检查过后,宣布他没事了,再住院观察一天之后,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那道激光没有伤到李恩的要害,也算是幸运了。
送医生离开之后,维尔西很是高兴的样子。坐到被取下营养液管子的李恩身边,声音低柔的问道:“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李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沉默了一瞬之后,才开口慢慢的说道:“那个黑匣子怎么样,你取回去了吗?”
因为好几天没有开口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十分沙哑。一开始,甚至有种找不准音调的感觉。
闻言,维尔西的面色一僵,虫爪紧了一紧,才低声回答道:“取回去了,星盗们也都被抓住了……雄主,你当时为什么要躲开我呢?明明我可以挡住那道激光,你不用受伤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责怪的意思:“当时只是权宜之计,我有把握可以救回你,你就不能多信任我一些吗?”
听了他的话,李恩不由得觉得好笑:“所以,都是我的错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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