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虽然早就体会到虫族对幼崽，尤其是雄虫幼崽的无底线宽容，但是此刻在自己被这么轻飘飘地原谅，反而愈发让他羞愧了。

“我……”戴维垂着小脑袋，认真反省，“我以后绝对不会！绝对不对这么莽撞了！绝对不会！”

毕竟，他虽然拥有原主的记忆，可是终究好似有雾里看花，让他对虫族的理解浮于表面，比如雄虫天赋能力，若非听面前的雌虫提及，他根本就没意识到雄虫精神力竟然还附加有这样的天赋？

类似于古地球仙侠文中所言大能的威压，又不尽相同。

不过，戴维自觉自己对虫族的了解都只是泛泛，更何况是对天卡族？

谁知道天卡族会不会在垂死之中暴起，然后一爪子就能切断他的脖颈！

想到这种可能，戴维不免对自己方才靠近的行为心有余悸，眼角余光更是下意识地看向多多西的爪子。

咦，嗯……哦，是了！之前面具雌虫在多多西倒下的第一时间来到自己面前，并一脚踩断了多多西的爪子。

当时多多西的爪子可都已经抓住了自己的脚踝，如果面具雌虫慢一步的话……

戴维不愿意再想下去，他喜欢虫族，但是却绝对不愿意真的当一只残疾虫，一辈子被虫族供养。

小雄虫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短短的半分钟内，那红扑扑的小脸一会震惊，一会懊恼，一会又庆幸，一会又恐惧……

简直有意思极了！

裴子琛瞧的虫爪痒痒，奈何光天化日之下，纵然面具遮脸，可以不要脸……但是吧，瞥一眼脚边做着死前挣扎蠕动的多多西，他忍住了。

多多西用手肘在努力蠕动，再蠕动。

昔日高大的身躯是他的后盾，而如今，当身躯被一只又一只路过的雌虫，恍若不经意地踩踏重伤后，却成了他的负累。

多多西用力的在向前，他不甘心，他只差一点，就一点！

只要他完成任务，纵然死去，那位殿下……不，是那位大人，定然会给予奖赏，说不定对方心情够好，自己的小弟就不用进入军队！

天卡族和虫族一样，雌虫皆可上战场，可是在虫族看来，战场上拼杀是雌虫的无上荣耀，是以并不是每一只雌虫都有机会成为军虫，进入战场。

而天卡族呢？

雌虫生来就是军虫，不允许退缩，越是弱小，越是会被当做小卒子丢出去试探敌方虚实，那时候，生死就只能看运气。

多多西是从小卒子混出头的，他最是清楚这其中的艰辛，是以在死前，他有一个机会放在自己面前，他怎么能不挣扎一下？

只要再进一步！

再进一步！

他就能用手臂上的倒刺，划破戴维的脚腕，就能……

“你，是想要跟我说什么吗？”突然从头顶上落下的小奶音了，让正努力蠕动的多多西一怔。

多多西抬头，对上了正低头在看他的小雄崽，对上了小雄崽那双……珍宝一样的眼睛。

清澈透亮，亮的，让他明明已经支起的倒刺，却怎么也划不下去了。

虽然，他知道，自己就算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扑过去，也未必能达成目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戴维再度开口，语气刻意放慢了许多，带着点莫名的期待，“或者，你想要告诉我些什么？”

“我……窝！”

多多西张了张嘴，一直落在眼前小雄崽身上的视线突地一顿，继而瞳孔骤然收缩，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的抖动了起来。

“噗！”一口绿色的血液喷出，多多西的瞳孔彻底涣散，继而高大的类人身躯在短短的几分钟后，变成了一只硕大的甲虫。

戴维：“！”

戴维眼睛瞪圆，仰着脑袋看着面前的大甲虫，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天卡族原来叫做天族，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对基因的选择才是对的，得天之幸，天命所归，故而以天为名。”

裴子琛语气淡淡，藏在面具下的眼中是谁也不曾见过的幽深和怅然。

“原来，原来是这样。”戴维下意识的呢喃了句，回过神后，又忍不住问，“那后来，他们为什么改名呢？”

“因为……因为他们死后不久，会‘咔’的一声。”

几乎就在裴子琛的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戴维就见着眼前堪称巨大的甲虫，“咔”的一声脆响后，竟就这么寸寸碎裂，被风呼呼一吹……

无影无踪。

若非他的脚踝上，天台的石板上还有绿色的血液残留，戴维几乎要怀疑，这里，又或者这个世界，那个叫做多多西的天卡族虫，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

“我知道，多多西死了，嗯？我不伤心，我……我只是觉得震惊。是的，震惊，仅此而已。”

“震惊什么？震惊……”原来天卡族真的是虫，原来自己也许死后也会变成一只虫……

当然，后面的戴维绝对不会说出口，他只是恰到好处的顿了顿，才继续道，“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大一只虫，而且，它最后还在我的面前碎了，被风吹跑了……”

说到后面几个字，对坐的心理专家轻而易举的听出了眼前小雄崽语气中的飘忽和茫然。

这种反应是正常的。

不过小雄崽用萌萌哒的小奶音这么打着飘儿的说话，格外的可爱呢~

心理专家心里的小人被萌的嗷嗷打滚，面上却不动声色，且专业水平依旧在超水准发挥。

从浅入深，然后再由表入里，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话题就被带到了关键点。

“你认识摩西吗？”

这个问题一入耳，戴维就愣住了，一双异瞳定定的看过来。

心理专家不愧是专家，表情管理满分，不仅没让是视频中的小雄虫发现端倪来，就连盯着视频的裴子琛都差点被糊弄过去。

不过，差点也还是差点。

裴子琛转头，目光不善：“你难道在怀疑小雄虫和摩西有关系？”

裴煜云淡风轻的回了一个“嗯”字。

霎时间，无数的精神触角汹涌而出，化作了一条长鞭，“砰”一声，抽在了一旁的脚凳上。

裴煜皱眉：“你的精神力并没有完全稳定。”

裴子琛冷哼：“你该感谢我精神力没完全稳定。”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精神力稳定，这一鞭子是想要落在我身上，嗯？”

最后一个“嗯”字，好似鼻腔中发出，饱含威胁。

奈何现如今弟弟大了，身高腿长已经完全威胁不了了，这不，他后续的手段都还没来得及使出来，没良心的裴十三已经一脚踩飞脚凳，摔门而出。

裴煜：“！”

裴煜深呼吸，深沉的目光看向在场的两个下属虫。

两个下属正认真的看着视频中的心理专家和戴维，神情专注不说，手上还不忘写写记记，似乎对方才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

“摩西？您是问我，认不认识他？”戴维忍不住反问，再得到心理专家肯定的一点头后，他再度沉默了。

好一会后，在心理专家忍不住揣测眼前的小雄崽是生气了，还是生气了，还是生气了说的时候，却见小雄崽突然抬手招来了智能机器人。

“一杯蜂蜜水，谢谢。”

智能机器人如今不再像是当初那样，无论做什么都不忘用力的、热情的赞美自己主人的帅气，他安静而又快速的完成了戴维的要求后，就重新站回自己的位置，无声的给予陪伴。

“我如果直接否认，你……你们恐怕不会相信。不过，我也并不能完全否认。”

“因为我不确定。我对自己究竟有没有见过摩西，或者是当日突然与我视频通话的那位幕后者，完全无法确定。在很久之前……我和雌父有过一段非常艰难的生活，在那里，我接触过很多虫。”

戴维捧着手中的水杯，鸦羽一般的长睫遮盖了眼底所有的情绪，似在回忆，又似紧紧想要借此拒绝面前的心理专家窥探。

心理专家见此，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面上却依旧温和，试探性询问道：“可否讲述一下当年的一些过往？简单描述也可。”

“……当初和雌父生活在贫民窟，不是首都星的贫民窟，是阿尔法星球。阿尔法星球是一所矿星，据说在那里，只要虫不怕苦不怕累，就能赚钱。”

戴维这一次停顿了许久，并非他刻意为之，而是他突然间发现，原主关于阿尔法星球的记忆明明很多，可是每次他想要回想的时候，却又怎么都无法清晰的回想，甚至——

他能清晰的察觉到这段记忆附加着原主强烈的情绪。

有欢乐，却更多的是悲伤和无助。

戴维抿了抿唇，不再试图去回想，只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雌父为了养活我，一直拼命的在赚钱……后来，后来雌父过世，我就离开了那里。”

若说先前的抵触情绪很轻微，那么这一次，心理专家已经能确认，小雄崽一点都不想和他分享阿尔法星球的过往。

而据调查所得的资料推测，摩西，或者那个冒充摩西的幕后虫，极有可能是在阿尔法星球认识的小雄崽。

如此一来，倒也和小雄崽的自我推测吻合。

只是，小雄崽拒绝交流那一段回忆，这让心理专家完全无法分析天卡族突然盯上小雄崽的原因？

会不会真的只是因为小雄崽的2S精神力？

心理专家将心中的种种疑惑俱都压下，顺着小雄崽的想法转移了话题，花时间安抚并确定小雄崽在此次惠宁大厦事件中不会产生心理阴影后，便功成身退。

戴维起身乖巧目送对方离开后，便垂下头，盯着手中的蜂蜜水，沉默许久。

“你说——”他看向智能机器人，与对方那双数据眼对视，“他，还在不在？”

智能机器人的眼中数据杂乱的抖动了下，然后歪了歪头，似乎是希望主人能把问题问的更清楚一些。

戴维叹了口气，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庆幸，他低头将已经凉了的蜂蜜水一点点喝下，许久后，倏地低低轻唤了一声：“戴维。”

“你，还在吗？”

“如果还在，你可以……回来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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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原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