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斜的视野里,雌虫缓缓站起,黑发湿粘,嘴角和面颊都有污迹。一双长眸绿意盎然,像热带茂盛密集的雨林,被白雾弥漫缠绕。
他扯着衬衫仅余的两颗纽扣,两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满是褶皱的汗湿布料已被他丢到脚下。
冷峻锋利的下颌线,脖颈下锋直的锁骨,两侧胳膊与宽肩勾勒出起伏流畅的肌肉曲线,并不光滑细腻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蜜色光泽,数条浅色伤疤横亘四处,每一道都和一场凶险的战斗挂连。
他依样解了西裤。只穿一条短裤朝我走来。
我打量雌虫全身,腰腿肌肉紧实,比穿衣瞧着更具力量。滴答汗水从他下颌流过锁骨,蔓过胸肌之间的凹谷,最后消失于腹肌的缝隙里。
不太像往常的梦境……
我暗想,眼前黑影闪过,来者一个大步上床,从背后将我搂入。
“……睡吧,阿尔托利。”
西恩在我耳边低道,温热的胸膛贴着我的背,而我的肩胛骨则紧挨他的心脏。
有力的心跳交相呼应,信息素悄无声息地弥漫,让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放松下来。
思维开始迟钝,意识也逐渐模糊。
眼睫垂落前,被遗忘的疑问再次冒出心头。
那听到的回应,是我脑中的臆想,还是真实存在过的?
……一定要向他问个清楚……
我沉沉地睡了过去,彻底陷入宁静安心的黑暗。
…………
…………
我睁开眼。
思维清晰敏捷,浑身舒畅温暖,好像一整晚都躺在柔软的云朵上。晨光透过纱帘朦朦胧胧地照进来,头顶是装潢得华丽繁复的天花板。
我从被窝中伸出手,刚要拉铃,唤来侍从洗漱,却猛然觉得哪里不对。
——西恩呢?
我回头在床上寻找。手臂伸出去摸索。宽大床铺上一览无余,除了我自己,哪还有第二只虫?
“拉格!拉格!”
我朝门外喊,很快,脚步匆匆传来,拉格一脸着急:“殿下?怎么了?”
“西恩在哪?我们是一起睡的。”
这时我已经在卧室内转了一圈,确定没有虫藏在任何地方。
“呃……”我的措辞让拉格神色复杂。他顿了顿才答:“昨晚您不胜酒力,萨提洛斯少将亲自将您送回,便回自己住处了。”
“那会几点?”
“凌晨两点多。”拉格露出回忆的神情,又看了我一眼,“因为没有接到消息,还以为您要在莱伊殿下那边留宿,哈勒他们都去睡了。”
我迫切地想知道昨夜与西恩相关的所有信息,用来完成我内心的拼图。所以我继续追问:
“西恩有没有哪里很奇怪?或者你注意到的任何小事。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行。”
“那可太多了。”拉格说。我心口猛地一跳,就听他继续道,“之前,少将虽然是您未婚夫,但感觉和您并不是很熟,距离感很强,对我们侍从也总是冷着脸,看着很可怕。”
“但昨晚……少将是将您抱到卧室的,呃,就是您最讨厌的那种公主抱。而且还在里面待了很久。”
“他、他没对您做什么无理之事吧?!”
拉格说着说着,突然开始激动,一把拉住我的手:“没、没趁机……”
不知在脑补什么东西,他脸上万般悔恨、内疚快速闪过,整只虫眼看就在崩溃边缘。
我翻了个大大白眼。
我素来沉稳能干的第一侍从,居然被一个想象吓成这样。
是否说明了潜意识觉得我是谁都能随便近身并欺负的软脚虾?
我将他赶了出去。
我和莱伊同为雄子,在他那睡一晚上无关紧要。
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半夜折腾,将我送回寝殿?而无语的是,我真的睡死过去,毫无所觉,就这样被虫搬来搬去,随便毁灭证据。
我低下头,那件染血的长袍不见了,身上是我自己的干净内杉。
你可以说是我多想了。也许就是雌虫想让我睡得更舒服才多此一举。
但直觉告诉我,他就是为了让我无法场景重现、无法百分百确定才出此下策,完全断绝我想借物找回更多记忆细节的可能。
一整个早上,我都被那个念头占据。
晨跑多跑了2公里、直到膝盖开始发疼才发觉。早饭只喝了咖啡,面包一口都咽不下。
拉格给我复述今日日程安排,也没听进一个字,只记得他嘴巴动来动去,动了好久。
我的坐立难安终止于西恩发来的简讯。
【临时有事,训练改到晚餐前。】
言简意赅,没有小学生般的威胁词句,看不出任何情绪。
如果安德烈·卡洛斯昨晚说的“酒量不好”是事实,那推迟训练很自然——没虫喜欢在宿醉的第二天还去训练场里哐哐锤虫或被锤。
但如果是那只靠酗酒度过低潮、早就将内脏练得百毒不侵的雌虫呢?这是发觉露馅所以暂时拉开距离以作筹谋对策?
随后的时间里,我主持了我的慈善基金委员会会议。
因为少言冷脸,全场氛围冻结,导致会议十分丝滑流畅,不该有的废话一句都无,效率大幅提升。
心情回升一点。工作虫都在会议结束、离席时,得到了我的友善微笑。
“接下来还有个采访……”
我被引导至另一个方向。
终于,指针走到了我和西恩约定的时间。
我带着哈勒前往近战训练场。
哈勒一路碎念不停,仔细听听,大多是后悔着没拉其他侍从一起过来壮胆陪伴的自言自语。
今天的训练场安静的近乎坟墓。
我走进入口,绕过空旷的大厅,矮身钻进侧门通道,走了又一段后,拐进一个长方形的石室。
石室摆着休息的沙发桌椅,两边墙上,各有两扇厚重大门,通往高等级雌虫用的单独训练室。
训练室可以设置各种场景地形,也附带传送功能,可通向数个安全的小行星训练地。
“阿尔托利!”
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虫,是贝卓。他从某扇门里钻出来,仿佛看到救星:“你来帮我劝劝萨提洛斯少将!”
“?”
“祝祷仪式前圣廷会对所有将领的身体状况做一次检查,精神域是重点。少将阁下却三番五次拒绝助祭们的探查请求。我再三说明,他都不予配合,实在是……”
能让主教亲自出动、来训练场找人,可见西恩干的有多绝。
“西恩大概是不习惯吧?”我为雌虫解释,“这么多年,他的精神域只有我进入过。其他雄虫的探查,一只手都数的出来。不是他不通融,他只是不喜欢风险。”
“我明白……但……”
贝卓刚才的激动慢慢消散:“圣座特定叮嘱的。此次出征非同寻常,我们需要完全掌握高级将领们的精神域状况,以完善祝祷仪式。萨提洛斯少将有婚约在身,可以理解,但基础探查在合法合理范围,只要记录在案也没问题。”
贝卓一向很守规矩,是阿尔托利的对照组。
更别说,在贝卓眼里,老师的命令是高于一切的NO1。只要教宗说要做什么,他就会竭力达成、从不质疑。
我叹了口气,将刚才话里的意思挑明:“我来做基础探查。需要填的报告表格,你发我。什么时间要?”
“!”贝卓终于转过弯来,眼睛忽地亮起,“对哦!你就是萨提洛斯少将的未婚雄主,你来做没有任何问题!!”
“因为你老是和那个棕头发的在一起,我就总对不上号……”
“…………”
贝卓,我理解你的脸盲。
但后面这多出来的一句,不说也不会死的。
背后冷飕飕的,我转头,正对上穿着黑色紧身无袖背心的雌虫没什么温度的打量。
“…………”
“…………”
“…………”
面面相觑三秒钟后,贝卓落荒而逃:“那就拜托你了,阿尔托利!”
“迟到了十分钟。”
黑发雌虫瞥我一眼,径直向训练室内走去:“丑话在前,我可没答应让你进我精神域。”
“可我已经进去过了。”我跟在他后面,门在后面缓缓关上,盖住了哈勒的身影。
“那是意外,别想故技重施!”咬牙切齿。
“是实力。”我一边反驳一边解外袍盘扣,“再来几次,我都可以。”
“我不明白的是,基础探查,无痛无痒,快的话半小时就能结束。你为什么拒绝?”
我按下墙上按钮,将长袍叠好放进滑出的收纳盒,同时顺手也将西恩的外套叠了一起塞进去。
再抬头时,正对上雌虫的打量。
他的目光客观冷静、毫无温度,像是在衡量物品的价值,值得自己支付多少星币。
我心下一惊。
这目光可以说是西恩·萨提洛斯的专属,被星网不喜欢他的虫描述为“目空一切”“高高在上”。
我印象中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但按时间推算,二十一岁的阿尔托利现在应也是受害者之一。
被我撞个正着,雌虫很是从容地收回视线:“我已向圣廷提供了上个月的检查报告,里面应有的信息一应俱全。”
“我看不出重复作业的必要。”
“你是想隐瞒你的精神域异状?”只有这一个答案。
可我已经知道,这就代表必要时,老师也会知道。
我上次进去,西恩的精神图景里虽然有点雾霾,但总体还行。
如果是经验不丰富的助祭,他随便遮掩一下,“有狂化发展征兆”的诊断甚至都不会出现。
既然如此,更说不通了。
他如此强硬,只有一个可能——
“你精神域有大问题。”我脱口而出,“你上次瞒过了我,这次却没有把握。”
“因为……问题恶化了。”
西恩的脸蓦地就冷了下来:“别咒我。”
“——给我看。”
我上前一步,逼近他,眼神坚决:“现在、马上。”
“哼!”
雌虫嗤笑,不屑一顾,转身迈步,“别废话,开始练习吧。如果殿下以为我会对你放水,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西恩!”
我表情阴沉下来,见他仍不回头,我只能分出一丝精神力,开口——
【站住。】
高大的背影滞了一下,迈出的脚挣扎着、艰难向前,似乎在和无形的巨大引力做斗争,却在下一秒无力落败,重重砸落地板。
重生之后,我的圣言之力增长最为显著。
我没有重新测过,但西恩的反应就是最好证据。
一般而言,雄子的圣言只对比自己综合等级低或同级的雌虫有用。
理论上高于自己等级的对象,95%的情况都不行。
像我如今的A,跨越A 、S两级去成功“支配”一只军雌,只有“意外”和“例外”两种可能。
意外——
趁雌虫极度疲惫、伤重、精神域不稳、心理极度动荡时抓准时机。
例外——
雌虫有主动服从意愿、且无明显抗拒意图。
多为治疗契约或者精神能量互相匹配时发生。
西恩觉得我在钻这个空子。
但实则,经过上次验证,再来几次结果都会完全一致。
圣言,和精神力高低直接相关,但另有一个重要影响因素,即,相信。
圣廷教义,圣言之力是宇宙主宰分赐给雄虫的礼物。
无须求索,只一念,便可主宰万物。
小到花开花落,大到婚姻事业,再到国家命运,都可运用。
只要你足够相信,一朵花可瞬间开放,一段感情能破镜重圆,记忆被改变,虫生被重塑。
且难易程度,没什么区别。
因为在宇宙里,这些东西,本质上都是能量的集合体。
既然同为能量,便无大小、难易之分,都受宇宙主宰支配,被圣言之力管辖。
只要你相信,你所说出的一切,都可化为现实。
听着很玄乎,但过来虫告诉你们,都是真的。
只是相信一词,说和做,两者却有巨大天堑不可跨越。
总结一下,我能用圣言“支配”西恩,不是我精神力总量突飞猛进有质的飞跃(是有但没到两个等级),只是因为我“相信”——
我的圣言,很强。
这种认知,萌生于幼时,发展于青少年,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它支撑我的度过难关。
时至今日,它已内化为一种与呼吸同在的信念。
我不必对西恩解释,只要用事实,即可让他心悦诚服。
【过来。】
一声令下,雌虫像被操控的机械,僵硬但完美地执行。
他转身、迈步,每步的距离、动作都精准地仿佛被尺子量过。
当他停在我半步之遥时,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乖孩子。】
一声压抑含糊的呻-吟从雌虫嘴中发出。
我不由低笑。
比起西恩的臭脸毒嘴,他的身体格外的敏-感坦诚,如此反差,不论看多久都不会腻。
连带着被杀虫般的目光凌虐也不过小事一桩。
“昨天晚上,你占我便宜。”
我委屈地回看回去,低声控诉,手从雌虫头发转移到后颈。
【别动。】
雌虫鼓起的肌肉瞬间平复。
我的手顺着西恩的脖颈向两侧肩胛抚摸,手指情不自禁探进勒紧的背心肩带,在那里摸到了凸起的筋膜和跳动的血管。
“定金而已。”
西恩垂着眼睫,神情冷峻,却偏偏耳根正有浅红向外蔓延,“婚约的事,我还在考虑,你却广而告之。如此先斩后奏,总得给点好处。”
“昨夜我有些醉……记得有在你面前自言自语,有说什么吗?”
西恩:糟糕,露馅了。……得对他凶一点。
阿尔托利:凶?来比比,我比你更凶。[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一个可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