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春宫门收到了一封请托书。
书信来自长州一位戏曲伶人,信中说她身患不治之症,但心中有一个心愿未遂,希望春宫门能助她实现,并提到会以平生积蓄作为酬谢。
数目相当可观。
长年家计萧条的春宫门,又一次见钱眼开,应下了这一桩生意。
长州乃是京师重地,权贵云集,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会惹祸上身。稳妥起见,老宫主选派了大师姐吴秋水前去处置此事。
何欢儿在山中无聊,经过一番软磨硬泡,终于成功作为大师姐的行礼,一同去了长州。
那位伶人的心愿是想再见救命恩人一面。
而她的恩人便是郝龙阳。
她多年前曾因妖人纠缠险些丧命,是郝龙阳剑斩妖人,救她于水火。
英雄救美,一见倾心。
她心中一直放不下郝龙阳,为此,她花大价钱请了最好的画工,画下了恩人御剑斩妖人的英姿,又亲手在画上题写了恩人的名字。
多年来,无数个辗转不成眠的夜晚,她睹画怀人,泪流不止,终是相思成疾,寿命将终。
大师姐历尽千帆,绝情绝爱,无动于衷。黄毛丫头何欢儿为这一场凄美的暗恋心摇神荡,唏嘘不已,当场向伶人立誓定要遂了她的心愿。
事后,大师姐责怪她虑事不周。
郝龙阳,神剑仙门赫赫有名的大剑师,对春宫门而言,无异于云端上的人物,想见他一面好比登天,更何况要把他请下山去见一个凡人优伶。
谁知,天意偏偏就遂了人愿。
郝龙阳来到了长州。
她与大师姐多方布局周旋,费尽周折,终于将郝龙阳请到了伶人的家中。
当日,伶人一扫病恹恹的样态,香薰沐浴,在房中敬候。一见郝龙阳,她便宽衣解带,如饥似渴地扑了上去。
安陵子随后赶到,见此情景,二话没说,当即拔剑自刎。郝龙阳悲痛欲绝,抱住安陵子的尸体失声痛哭,鲜血将郝龙阳的衣袍染成了一身红衣。
伶人狂笑不止。
那个时候,何欢儿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圈套。
其实,郝龙阳并非伶人的恩人,而是她的仇人。
当年,她与一名妖人情深意笃,后来那名妖人死于郝龙阳之手,她由是对郝龙阳记恨在心,心心念念想要报仇。
她不计代价打探郝龙阳的一切,处心积虑多年,最后布下了这个局。
安陵子,成了她仇恨的靶心——她要让郝龙阳尝尝痛失爱侣的滋味。
郝龙阳与安陵子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二人一起长大,共同修道,又双双入了神剑门,堪称神仙眷侣。
安陵子修仙资质并不出众,然天生情痴,极为好妒,对郝龙阳的恋慕在岁月蹉跎中不消反长,受不得他半分冷遇。
而郝龙阳不仅修仙禀赋奇佳,且样貌英伟,器宇不凡,特别是一双勾人心魄的凤目,不经意间就能俘获女子芳心。
郝龙阳无知无觉,但是安陵子却总是自怜自伤。
每当这种时候,安陵子便会使性子玩消失,而郝龙阳便会满天下找他。
有一天,他收到一封寄给郝龙阳的书信,来自长州,信中口吻分明是一个旧情人。
安陵子撕碎情书,连夜御剑驰往长州。
他找到伶人当面对质,伶人使出了当行本事,声泪俱下地倾诉她对郝龙阳的一片痴心,并撒谎说郝龙阳偶尔会抽身前来与她私会。
安陵子起初不信,然而,她说出了几个日子,无一不是郝龙阳因事晚归的那几次。
伶人又说郝龙阳近些日子要来看她,她已求神拜佛,且备下了秘药,想为郝龙阳生一个孩子。
安陵子身心受到重戗,回到客栈一病不起。
郝龙阳外出斩妖归来,不见安陵子,拼起地上的残纸碎屑,得知了情由,于是才会现身长州。
当他心急如焚四处寻觅安陵子之际,春宫门的人发现了他。
由于安陵子善妒,郝龙阳对女子极为戒备,不对视,不交谈,三尺以内不近身,多年来已因循成习。
何欢儿一切媚药媚术全使了个遍,也没能撼动郝龙阳这根参天铁树。
最后,还是大师姐吴秋水想出了妙计。她扮作一位书生,谎称自己受狐妖所扰,求郝龙阳前往捉妖,这才把郝龙阳带到了伶人面前。
那一日,伶人暗中派人送了消息给安陵子。
安陵子半信半疑,强撑病体赶来,不想却撞见伶人赤身**缠在郝龙阳身上……
他即刻心碎,血溅当场。
在这场骗局中,那位伶人有一点并未说谎,她确实病重将死。
亲眼看到安陵子绝望惨死,郝龙阳痛不欲生,她宿仇得报,在狂笑声中气绝身亡。
郝龙阳满腔愤怒与悲痛无处发泄,沿路追杀何欢儿与吴秋水,直把何欢儿逼得跌下了悬崖……
是非黑白不论,安陵子到底是因为此事殒命,而人死不能复生,何欢儿始终对他心怀愧疚。
安陵子,是她最不想提及的一个名字。
而今,却从顾子期口中听到了。
“顾少主,安陵子之死,小女子确实难脱干系,不过,那时我也是受人所骗,决不是有意害他!而且,当年郝剑师盛怒之下,将我逼得跳崖,也算死过一回了……顾少主明察秋毫,通情达理,还请放过小女子!”
何欢儿弯下腰,对着顾子期深深一揖。
顾子期轻叹一声,道:“安陵子前辈情执太重,不问情由便横剑自刎,实在也怪不得旁人。郝师叔痛失挚爱,迁怒于你春宫门,也有不妥之处。”
何欢儿一听,仿佛头顶卸下了千斤巨石,向他竖起了两根拇指,口中赞不绝口:“顾少主不愧为贵门少主,见过大世面的,眼界高远、心胸宽广,整个人啊,就像那水晶一样,清莹剔透,雪亮雪亮的!小女子此生能结识顾少主,真乃三生……啊!不,三十生有幸!”
“话多。”
许久不闻此语,何欢儿笑嘻嘻搓了下鼻子。
顾子期打量了她几眼,又问:“如果你是春三姑,郝师叔为何没认出你来?他那样恨春三姑,断然不会忘记她的样子。”
凝视眼前的如玉的美人,何欢儿有那么一瞬间的迷糊,差点就说出了灵参宿体的实情。
何欢儿避开他的目光,声音低了下去:“我前一阵子误中奇毒,容貌大变,郝剑师自然认不出来。”
“既然如此,方才我问你时,你为何不遮掩自己的身份?你不怕我抓你去见郝师叔?”
何欢儿脱口而出:“小女子晓得顾少主心软,不会那般冷血无情。”
一时间,顾子期语默了。
何欢儿的心不由得一紧,虚虚地问:“小女子说得不对?”
“安陵子前辈亡故之后,郝师叔整整一年闭门不出,也不见客,好容易才熬过来。直到如今,神剑门上下,也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安陵子三个字。”顾子期闭住双眸,“我又何必翻出旧事,徒惹他伤心?”
何欢儿悬着的心放回了原位,对着顾子期不住点头。“顾少主说的是极了!斯人已去,生人还得好好活着不是?”
顾子期望着她,唇边溢出了一缕浅浅的笑意。
他将手中的“鱼戏莲叶”方牌交还给何欢儿,问道:“春宫门的人因何要抓你这位三宫主?”
何欢儿懊叹一声,道:“小幸子莫名其妙死在了坡上的破庙,而我又样貌大变,她们以为我是杀人凶手。偏巧我丢了这块牌子,有嘴也说不清。”
顾子期远眺着山坡高处,低低念着:“又是这座庙……”
“这庙的风水不好!前一阵子,小女子去庙中避雨,一进门就……就撞见了贵仙门两位弟子的尸体!而且,庙里还藏了一个可怕的妖人。”
“我听子宁和无庸说,那妖人是人皮夜叉。”
“嗯。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书生,是妙言宗的师徒二人,我听人皮夜叉叫那个年长的书生封……封什么人……”
“封独吟。”
“啊,好像是这个名字!他是谁?”
“他是妙言宗的一位坐堂长老。”顾子期稍一沉吟,又问,“以你所见,人皮夜叉和妙言宗的人会不会是杀害我神剑门弟子的凶手?”
“不像……”何欢儿缓然摇头,“不过,那个人皮夜叉似乎知道内情,但他不肯说。对了!他临去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这倒没听子宁他们提起,他说了什么?”
“他说……修真界要变天了。”
顾子期神情一黯,抑不住地呛出了两声咳嗽。
“少主!”
顾子宁恰在此时采买归来,神色慌张地冲到车边,一边按揉他的胸口,一边仔细端量他的脸色,好半天,才松下一口气。
他埋怨道:“少主,你不该瞒住秦楼主一个人驾车出来,你的身子尚且经不起颠簸,万一又咳血可怎么好?”
“不碍事的。”顾子期淡声道。
顾子宁把买的东西放到车厢中,劝道:“少主,还是回楚云间吧。”
顾子期摇着头,问何欢儿:“你之后有何打算?”
“小女子难以自证清白,一时回不得黛藏山,要等秋至日大师姐出关。在那之前,还有数月光景,我打算四处闲游,消磨时日。”何欢儿远眺了一眼金州城门,苦笑道,“我在金州已成了人人喊打的妖女,多留无益,暂且还没想好要去哪里。”
“随我回钟鼎山,如何?”
“啊?”何欢儿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不愿意?”
顾子宁面带笑意看着她,道:“欢儿姐姐,我钟鼎山钟灵毓秀,风光如画,可居可游。而且,我家少主亲自相邀,你不会拒绝吧?”
“可是……钟鼎山乃是仙门圣地,怕是容不下闲杂人等吧?”
“这个不难,让你做个见习弟子也就是了。”顾子期道。
“可是……小女子半点修仙资质也无,到了那里岂不是要气死师父?”
顾子宁英眉一皱,道:“姐姐,你不信邪不怕鬼,几时变得这般怯懦了?”
何欢儿刮了两下鼻子,道:“这不是姐姐见识少吗?一想到神剑门乃修真界名门大宗,山高水深,怕迷在里头出不来。”
“有少主在,你怕什么?”
何欢儿看了一眼顾子期绝美的容颜,油然生出了天大的勇气,毅然决然地表明了心迹:“去!去!去!若为顾少主,刀山火海也不惧!”
顾子宁笑容满满地点了点头,一面往车前走,一面道:“姐姐,你上车吧,我来驾车。”
何欢儿撸起袖子,一把拽住顾子宁,大声道:“小弟,你在车上照料顾少主,我来驾车!”
“姐姐,你驾车稳不稳?”
“哼!姐姐虽不会修仙,但这十八般武艺三百六十行当没有不会的!今儿个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一马平川的车技。”
何欢儿坐到车前,扬起马鞭甩了个空响,问:“二位,坐好了没?”
车厢里传出了闷闷的一声:“嗯。”
“走着!驾——”何欢儿在两匹精壮健硕的骏马身上各抽了一鞭子,两匹马立刻甩开蹄子往前疾驰而去。
“姐姐,你慢着些!”
天色已然大亮,一路浓荫里,马车渐行渐远。
这个故事更完了。
目前为止,完整看过的只有我一个人,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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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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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催马扬鞭携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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