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醒了!”顾子宁的脸上终于雨过天晴。
郝龙阳手举飞霜剑走在前面,头顶的发巾都散发着得意,喋喋不休地自夸着:“本剑师天生嘉祥,好运傍身,凡事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遇事不决问骰子,万试万灵,从未出过差错。”
“师叔,你少说两句!这里是女魔巢穴,我们还是尽量不要发出响动为好。”
“怕什么?就那些鬼童,师叔一剑能撂倒数十个!那个女□□不来还好,来了本剑师正好为天下苍生除害!”
顾子宁无奈地叹气,望着杳无尽头的暗路,随口说了一句:“也不知这石道通向何处……”
“方才的拱顶阔洞内有七个洞口,看来,这座山穴复杂得很,一定藏着不少东西。”
“不管藏着什么,只要本剑师放一把火,全烧成灰烬!”
“师叔,我们得行快些!决不能让少主成为女魔的‘皿’!”
“子宁小修士,不急不急!”何欢儿呵呵一笑,“千面□□抓走李秀秀是为了得到器,而眼下她的器在我们这里。千面□□未得到上器之前,应该不会动顾少主这个皿。我想,顾少主一时不会有危险。”
“没想到,女人偶尔也会长出脑子,真是难得!”
何欢儿没理会郝龙阳的奚落,看了一眼顾子宁背上的李秀秀,道:“不过,有件事很是古怪。既然李秀秀是女魔辛苦得来的器,为何不藏在隐秘之处,却要关在所有通道的必经之路上?而且,连个守卫也没有。”
顾子宁脸色骤然一变。“你的意思是……我背上之人也许不是李秀秀?”
“丑八怪,你不要故作聪明!仙音阵那一晚,本剑师随少主去见过李家小姐,音容与石室中的女子一般无二,连装扮都一样,岂能有假?”
“郝剑师误会了,小女子只是不解李秀秀为何会被关在那里,并非质疑她的真假。”
“或许,千面□□没想到我们会闯进她的巢穴?大意了?”顾子宁道。
“她在山道上劫走了顾少主,又怎会想不到有人前来解救?”
郝龙阳不屑地哼了一声。“庸人自扰!想那些有何用?现如今李家丫头在我们手上,这就够了!”
顾子宁愁眉一展。“嗯!师叔说的是!”
几个人在昏暗的石道中奔走了一阵,来到了一处洞穴。穴内十分宽敞,堆放着很多木箱、石匣,以及各种杂物。
穿过洞穴,前方很快亮堂了起来。何欢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正是皇甫余为顾子期驱尸虫时所用的叶香。
一出洞口,满满一大片葱茏翠色涌入了眼帘,大团大团的鲜绿几欲夺人心魄。轻烟薄雾仿佛活了一般,忽舒忽卷,在碧树之间自在嬉戏。
俨然一片世外桃源。
在黑暗中行走太久,乍见天日,何欢儿不由得抬手遮住了眼睛。
“正值春熙日和,百花盛开,这花树上怎么一朵花都没有?”
“蠢女人,草木各有花期,又不是都爱凑热闹!”
话音才落,郝龙阳手中的飞霜剑又一次震动起来,微微斜向左侧,他握紧剑柄,走入了树林之中。
“少主肯定就在附近。”
三人跟着飞霜剑所指的方向,徐徐穿行在葳蕤的翠林中。鲜叶散发出清冽的香气,铺天盖地,简直要将人生生淹没。
飞霜剑震动得愈发剧烈,连郝龙阳持剑的双手都颤个不停。
“少主!少主!你在哪里?”
“……这里,我……在这里……”
顾子期的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断断续续,气息甚是微弱。
郝龙阳加快脚步,绕过一块高大的山岩,终于找到了顾子期。
他背倚山石瘫软在地,双目半睁半闭,面上泛着虚弱的苍白,似乎随时都会昏厥。
“少主!这是怎么了……?”顾子宁吓得不轻。
顾子期抬眸看向顾子宁,迷离的目光中添了一丝喜色,道:“李家小姐……你们……找到她了……”
“嗯!李小姐被关在了山洞的一个石室中。”
顾子期轻轻点头,随后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抓着衣袍,神色十分痛苦,仿佛在拼命忍耐什么。
郝龙阳端详了他片刻,逐渐面沉似水。“那个贱魔,竟敢给少主下药,我绝饶不了她!”
顾子宁一愣,问道:“师叔,少主被下了什么药?”
“子宁小修士,你修无情道修傻了不成?”何欢儿眉飞色舞,“你家少主被下了酥筋媚骨的药,眼下春情四溢,只待春风呢。”
“闭上你的臭嘴!”郝龙阳怒喝一声。
“郝剑师,小女子闭嘴可以,但是……顾少主的药你能解吗?”
顾子宁焦急万分,向何欢儿问道:“怎么?你有办法?”
“本姑娘可是春宫门的人,解顾少主眼下之忧,可谓是本色当行。”何欢儿笑着望向了顾子期,“只不过……不知顾少主的意愿如何?”
郝龙阳张开双臂,严严实实挡住了顾子期。
“你这丑八怪休想趁人之危!莫说少主修的是无情道,即使他要双修,你也是一万个不配!你敢碰少主一根指头,本剑师立时叫你身首异处!”
何欢儿双眼一眯,皱起了眉头。
“郝剑师,你心思怎的如此龌龊?哪个说要染指你家少主了?小女子好色不好淫,操行甚佳,不似某些人,嘴上信誓旦旦要保护少主,一见面就行非礼之举,简直没眼看!”
“你……”郝龙阳羞愤难当,“当时,本剑师是乌团上身,身不由己!”
何欢儿反唇相讥:“乌团又无实体,抱住顾少主狠狠亲下去的,不是你的手?不是你的嘴?”
她这话一出,郝龙阳喘着粗气,直翻白眼,牙齿不住地打颤。
顾子宁倒是很客气,对她鞠了一躬。“何姑娘,你若是有办法,还请帮帮我家少主。”
何欢儿双手叉腰,仰面对着郝龙阳,傲气十足地一摆手。“还不闪开!”
郝龙阳袍袖一拢,负手立在一旁,脸上挂着一千一万个不情愿,道:“本剑师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招!”
“花招?本姑娘这可是真才实学!你们这些高贵仙门向来瞧不起我春宫门,殊不知,我春宫一门有独门药术,即使与名扬天下的灵丹门相比,也并不逊色。”
“骚浪贱门,居然有脸与修真贵门相提并论,你们唯一胜过灵丹门的,也只有脸皮厚这一点了。”
“师叔!”顾子宁明显急了,“你就少说两句吧!何姑娘能解少主之危,这不是好事吗?”
郝龙阳不吱声了。
何欢儿俯身下蹲,伸手去摸顾子期的脉象,指下的肌肤烫得似火烧一般,看情形他被下药已有一段时间了。
顾子期似乎不喜她的碰触,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腕,掩在了宽大的袍袖下面。他缓缓将头偏向另一边,给她留下了一个廓线优美的侧脸。
何欢儿暗自喜笑,从袖中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漆瓶,拔出了盖子。
“好古怪的味道!”顾子宁掩住了鼻子,“这是什么药物?”
郝龙阳嗅了两下,道:“这药味不过辛辣了些,倒还闻得下去。春宫门那些用来魅惑男人的丸丸粉粉,才真叫人作呕!”
“这种药汁名为‘人见人吐’,可解天下一切春药、媚药,药效立竿见影。”何欢儿把漆瓶举到了顾子期嘴边,“顾少主,来,喝了它!喝下去,就不会难受了。”
顾子期无力地抬起手,从何欢儿手中拿走漆瓶,蹙着眉抿了一口,未曾下咽便吐了出来,伏下身子干呕不止。
何欢儿想起了她在李员外家初遇顾子期的一幕,眼前的光景似曾相识。
“顾少主,多大的人了,喝药还要人喂吗?”她夺过漆瓶,站起身,捏住顾子期的下巴,不由分说给他灌了下去。
顾子期双唇半开,瞳仁微微颤动着,轻轻向上一翻,身子颓然向后仰倒,竟是昏了过去。
郝龙阳早已预料到了一般,冲上前稳稳接住了他,扭头朝何欢儿喝骂:“你这蠢物!怎敢这般野蛮无礼!”
顾子宁扔下李秀秀,扑到顾子期身边,焦急地呼唤着:“少主!少主!”
一瓶“人见人吐”喝下去,顾子期竟至不省人事,何欢儿着实没有料到,不禁感到有些心虚。
“我……这药……怎……怎会如此?”
郝龙阳按住顾子期的心口,度了些灵力给他,温言安慰顾子宁:“少主没事,只是一时闭住了气,过一会儿就会醒。”
何欢儿一听,松了一口气。“小女子这‘人见人吐’味道确实激烈了些,但致人昏晕,还是头一次见。堂堂神剑门的少主,居然害怕苦药,这种事说出去谁会信?”
她本以为这番话会招来郝龙阳的恶言恶语,却半天不见有反应。
郝龙阳低头看着顾子期,眼中空茫一片,愣愣地说道:“小少主不怕苦药……他怕的是逼他喝药的人……”
顾子宁疑惑不解地看着郝龙阳。“师叔,你在说什么?”
郝龙阳身子一抖,收回神来,凶狠地瞪了一眼何欢儿。
“幸好少主无碍,这次的事,先不与你计较。少主需要缓一缓,你去寻个安身之处,要隐蔽、安全,还有,一定要洁净。”
何欢儿皱着一张麻脸,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何姑娘,这里是女魔巢穴,吉凶难料,我陪你同去。”
“子宁,你瞎操什么心?就她那副尊容,别说是人,鬼见了都得吓跑,定能逢凶化吉!”
“郝剑师,你一向都是这样拐弯抹角夸奖人的?你在神剑门的人缘一定很差吧?你要夸本姑娘厉害,直说就好,又是砒霜又是糖的,要不是本姑娘冰雪聪明,怎能听懂你话中真意?”
郝龙阳冷笑一声,甩出了四个大字:“厚颜无耻!”
顾子宁对二人的唇枪舌剑充耳不闻,伸手往郝龙阳身上摸了几下,搜出来一壶仙人倒。
他无声地凝视着郝龙阳,郝龙阳干笑了两声,口气有几分讨好。“子宁……师叔只是带这壶酒在身上,绝不会饮酒误事。”
顾子宁没理他,默默将酒放入怀中,对何欢儿道:“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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