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得救

变故发生在眨眼之间,谁也不知道那马究竟从何处跑出来的。原本秩序井然的坊市里爆发出一声声惨叫,月雪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紧紧将柳忱护在身后:“娘子小心!”

那匹马实在过于健硕,它这一立起,几乎遮挡住了柳忱头顶的大半日光。阴影当头笼罩,柳忱惊慌失措的仰着头,眼睁睁看着那碗口粗的蹄子对着自己砸了下来。便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斜里突然飞出一个人来,此人身手极是利落,狠狠一脚踹在马脖子上,那马一声痛苦的嘶鸣,双目呈赤红之色,忽然张口向那人咬了去。

“好个吃人的畜生!”那人爆喝一声,忽然从腿上抽出一把鱼肠剑,对准马脖子便狠狠插了下去。一阵血花四溅,那马残喘着轰然倒下,场面总算是及时控制住了。

那人走过去看了看那匹马,转过头来关切柳忱:“你没事吧?”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是一愣。“怎么是你?”未曾想到又遇见了柳忱,谢添微微一愣。他的手上还拎着新鲜打捞上来的虾子,方才拦马的时候筐子漏了个口,里面的活物趁机跑出来不少。有一只红虾掉在了谢添的靴子上,耀武扬威的挥舞着钳子,谢添顺手用剑尖挑起,轻巧的将那活物装进了筐子里。

这人方才还戾气十足的与枣红马对战,一转眼的功夫却又变回了气质清朗的少年郎。他这般悠闲从容,倒引得柳忱也微微有些安心,长舒一口气,端庄的与谢添行礼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谢添皱着眉头打量一眼柳忱浑身的血迹,忽而转身对着人群方向喊了一嗓子:“小五,先将人带上去安置。”

“好。”人群中应声走出来一位白白净净的少年,此人手中拎着一个鱼篓,行至柳忱面前,态度和善的说道:“娘子的衣服脏了,请随我去换一换吧。”

柳忱此时浑身狼狈,眼见着周围瞧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也不好就这样血淋淋的在人堆里站着,她礼数周全的谢过谢添,转身跟着宁五郎进了三花酒楼。好在此时酒楼里的人都在外面瞧热闹,楼内十分安静,宁五郎便趁着这个机会将柳忱带到了三楼的雅间。

说是雅间,实则是一间布置周全的客房。屋内铺着地塌,塌上摆着一方长桌,四个坐垫。靠着墙壁的地方摆着一面书架,上面整齐的摆着许多书册,正对着书架的墙壁上则挂满了不同种类的兵器。这间屋子极是宽敞,里面摆设的物品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想来应不是独属于某一个人。柳忱头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一时觉得新奇不已。宁五郎细心的解释道:“这里是我们四个玩耍的地方,屋里的东西是多了些。”

“你们四个?”柳忱不知道他说的是哪四个,下意识问了一句。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有些唐突,连忙垂首说道:“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无事,这里没那么讲究。”宁五郎走到里间,从箱子里翻出一件崭新的外袍递给柳忱,说道:“这是谢添的衣服,未曾穿过的。虽然知道让娘子穿旁人的衣服有些不妥,可这附近实在没有成衣铺,只能委屈娘子将就将就了。”

“多谢公子。”柳忱也知对方说的有理,更何况眼下人家出手相帮已是感激不尽,亦不敢多求什么,连忙伸出双手将那件袍子接了过来。宁五郎知她要换衣服,自己不便在屋里逗留,便说道:“我先出去看看,那匹马来历不简单,我得去帮帮谢添。”

撂下手中的鱼篓,宁五郎转身出了门,月雪连忙将门关上,惊恐不定的捂着胸口说道:“方才可真是吓死奴婢了。”

柳忱点头道:“是啊,那马出现的也太蹊跷了些。”当时她们连一点异样的声音都没听到呢,那马就已经到了眼前了。不过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柳忱绕到屏风后换了衣服,将换下来的血衣递给月雪,吩咐道:“叠好,一会带回府里去。”月雪依言叠好了衣服,又出门去打了盆热水伺候柳忱梳洗。将自己收拾妥当之后,柳忱就安静的站在窗前,远远的眺望着楼下。

方才那马横冲直撞,似乎踩伤了不少的人。如今楼下水泄不通挤满了人,有些是被踩翻了铺子的摊贩,还有些是受伤的百姓。这些人平白遭受了灾难,一时不知该找谁去说理,被逼无奈之下,只好团团将谢添围住。因着相隔太远,柳忱也不知那些人都说了些什么,只看见谢添从袖子里拿出一些碎银子分给受伤的人,那些人跪地千恩万谢,很快便散开了。

月雪也看见了这一幕,忍不住与柳忱说道:“那位谢公子可真是个傻的,明明是他出手救了那些人,怎地还能再搭上银子呢。”

柳忱转身坐在垫子上,语气郑重的与月雪说道:“谢家的人,不要以这个做衡量。”在这燕朝百姓的心中,这世上的官分为两种,一种是谢家,一种是别人。这种信任和喜爱是谢家人世代累积的结果,而今看来,还会继续在谢添这里继承下去。

柳忱与月雪闲叙之间,忽闻楼梯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柳忱连忙起身迎到门口,很快与站在门外的谢添打了照面。

“谢公子。”柳忱连忙俯身见礼。

看见她身上穿着自己的袍子,谢添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市井之中,没那么多规矩,自在些就好。”

“好。”柳忱侧身将谢添迎进屋内,复又抬头往他身后瞧去。跟随在谢添身后的除了宁五郎之外,还有一个虎背熊腰的少年,此人脸色黢黑,五官生的有些粗狂,却也是昨日才见过的熟人。看见柳忱望向自己,那人表情有些别扭,挠着脖子说道:“我叫蒋楚河,你、你爱怎么称呼都行吧。反正大家都是熟人,就也别客气了。”

包括谢添在内,这几个少年性格质朴无华,身上丝毫没有世家公子的架子,柳忱倒是喜欢这样的氛围,对着蒋楚河莞尔一笑,转身跟随众人进了里屋。

谢添等人从容落座,少顷,店小二送来茶水,月雪很有眼色的迎了过去,细致周到的为众人斟茶。谢添一只手扶着茶杯,目光灼灼的望着柳忱:“将你留下来,是因为有事要问——在这京师之中,你可得罪了什么人?”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将柳忱问的一愣。略一思忖,摇头说道:“我昨日初初回京,今日头一遭出门走动,并无得罪过什么人。”

“家里人呢?”谢添问的十分直白。

这话问的有些严重,柳忱情知有事,便也直白的问道:“公子可否实言,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

谢添道:“方才我们已经仔细的检查过那匹马,之所以疯狂失控,皆系中毒所致。毒性让马匹出现了幻觉,这才在街上踩踏伤人。方才在楼下的时候,我们已经调查过那些伤患的背景,大多都是些穷苦百姓。所以我想,那马应该是冲着你来的。”

谢添此言与柳忱的想法不谋而合,不由得更加确定,这匹马的来历必然不简单。可是想来想去,这必然也不是出于小江氏的手笔,身为柳家的主母,小江氏若是想害她只会将手段用在家里,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弄匹马上街。

柳忱便同谢添说道:“不会是我的家里人。她们、她们不至于此。”

柳忱答得笃定,谢添便也就没再深问。宁五郎怕柳忱多想,细心的解释道:“那马也不一定就是冲着柳娘子来的,谢添只是问问,你别放在心上。”

蒋楚河这时仿佛才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后知后觉的点头说道:“是啊,或许就是恰好遇见也不一定。”

虽然是这么说,但柳忱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双手环着茶杯,垂眸与谢添说道:“谢公子,我能先走么?”

谢添摇头说道:“此时怕是还不能。”

“为什么?”便在柳忱将这话问出口的同时,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马蹄声。宁五郎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停在三花酒楼门口的一队人马,忧心忡忡的说道:“果然是御马监的人。”

直至一位穿着宝蓝官服的人进了雅间的门,柳忱方才明白过来谢添那句话的意思,不是不准走,而是不能走。因为那匹马并非是普通的家养马,而是御马监培育的战马。朝廷律法有规定,除非有极特殊情况,否则宰杀战马者,一律按杀人罪论处。

“臣乃陇右牧使张宝来,见过几位小公子。”张宝来留着一对八字胡,小眼睛圆溜溜的扫视了一番屋内的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在了谢添的身上。很显然,他在来时便已经知晓了谢添几人的身份,故而态度十分诚恳客气。

“张大人,幸会。”谢添盘腿坐在软垫上,神态慵懒的望着张宝来:“不知大人此来有何目的?”

那匹战马的尸体眼下就在三花酒楼门口搁着,谢添如此明知故问,倒噎的张宝来有些说不出话来:“谢公子……您方才斩杀的那匹战马,是臣好不容易才从蒙古族引进来的,那是一匹种马。”

谢添似乎也没料到那竟然是一匹种马,表情微微有些错愕,随即很快掩饰住了情绪:“可是它却疯了。张大人既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是我斩杀的战马,想来应该也已经听说了,那匹马还伤了不少的人,百姓的生命与一匹战马相比,孰轻孰重,想来张大人应该能拎得清。”

张宝来道:“公子说的道理很是对,可是您又凭什么一口咬定那马是疯了呢?臣这一路亲自从蒙古国护送战马回京,路上可并无异状。”这话明显是在倒打一耙,谢添不由得冷了脸:“依着张大人的意思,难道是我寻衅滋事,借着由头将你那战马宰杀了不成!”

“自是不敢。”张宝来抬头瞄了柳忱一眼,说道:“听说谢公子是为了救一位小娘子才伤了臣的战马,眼下虽然马已经死了,却还是得经过官府审查定案才行。臣想将人证带回官府审查一二,还请谢公子通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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