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来喽!”胖婶端着牛肉面放在了许永昌的面前,恰好让许永昌有了喘息的机会。
“吃面,我先吃面,我实在是太饿了!”
许永昌拍了蒜,低头就往嘴里巴拉面条,一句话也不说。
眼下只能听见他吸溜面条的声音。
“所以和我猜得一样吗?”许方的声量突然提高,“我真的不是你们的女儿?”
许永昌停顿了片刻,突然抬手把筷子敲在许方的头上,虽然下手不重,但还是让田一然吓了一跳。
她眼疾手快,想伸手挡住,但还是晚了一步。
“你做什么!”许方猛地站起来,恨不能将许永昌的面直接扣在他的脸上,
“你这个死丫头,我告诉你!别在这给我胡思乱想,你不是我和你妈的女儿是谁的!我看你是学习把自己脑子学坏掉了!”
许永昌的声量猛地提高,就连在一旁坐着的小哑巴都恨不能出来拉架。
田一然更是连嘴里的凉面都没吞下去就站起来,一边咀嚼一边劝架,“你跟叔叔好好沟通。”
从前在家里,田一然要是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一准会被她爸妈用筷子打手,她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
果然环境是能改变一个人的。
早年间,她爸妈拼了命地想要从花街这个小县城逃离。
可是现在,她又义无反顾地再次闯了回来,就像闯入了一个小型的乌托邦。
这样的花街对于田一然来说,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的。
“我跟他没什么好沟通的!”许方直接摔了筷子,转身就要出去,许永昌也不去追,只管着低头吃面。
胖婶刚刚拿了两瓶饮料出来,看见孩子们都走了,心里很是疑惑。
“不是,你就这么走啦!”田一然在后面慢慢地追着。
许方难得对田一然摆脸色,“不然呢?让我跟那个臭男人面对面吃东西!”
许方从来都许永昌,讨厌到看见他吃饭吸溜吸溜的样子就厌恶。
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的父亲。
“可是胖婶家的凉面真的很好吃哎!”田一然停住了脚步,“要不然你等我一下,等我回去把那个凉面打包再说!”
许方点了点头,看着田一然跑了几步跑远了,才在后面说,“你把我的那份也打包,我就在这里等你,我懒得看到他。”
可是这个时候,命运才刚刚展露出它张牙舞爪的一面。
田一然站在门口听见许永昌和胖婶说,“她妈都死了,她不会知道的。”
胖婶看起来也知道这件事。
至于为什么能这么堂而皇之地就在凉面店里说出这件事,田一然猜测里面的另外一个胖婶的儿子是个哑巴,就算是听见了,也不会说出来。
还有一个原因,许永昌实在是太痛苦了。
这个秘密陪伴了他快二十年,看着许方一天天长大,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是他自己都能发现,许方越来越像他的那个亲生父亲了。
田一然浑身就像是被钉住了,她不敢乱动,生怕闹出点动静让别人察觉。
有那么一瞬间,田一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小偷,偷走了属于许方的真相,终于在那个下午被逮捕归案。
“你鬼鬼祟祟在门口干什么?”
许方站在不远处问道,田一然顺势侧身溜了进去,“不好意思,婶儿,能帮我们把这个面打包吗?我还没吃饱!”
许永昌背对着田一然,随后也缓缓转身,他现在不确定田一然到底听到了什么,他现在只想直接毁灭。
用一个谎言去覆盖另一个谎言,即便是许永昌这样没什么道德底线的人也受不了了。
许永昌看了田一然一眼。
从他的眼神中,田一然看到了许永昌的无奈甚至还有痛苦。
田一然自诩共情能力超强,就是一个眼神,她就想帮许永昌保守秘密。
许方什么都没听见,拉上田一然就走了。
“哎哎哎哎哎!我的凉面!”
田一然还惦记自己的那一碗牛肉面,许方却说花街上都有,回去再买。
花街牛肉面店里,田一然挑着碗里的香菜,嘴里小声嘟囔道,“我觉得还是没有胖婶的那里好吃。”
“我觉得都一样吧。”许方吃了这么多年都吃出什么感觉,怎么田一然就能分得那么清楚!?
许方看着田一然低头扒面,觉得疑惑,“你刚刚不是已经吃了馄饨了吗?怎么又吃得这么香?”
田一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蒜瓣,学着之前许永昌那样放在嘴里咀嚼,一口蒜瓣一口面,“你还别说,这样还挺好吃。”
许方看着她,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了?”田一然安慰道,“笑了就好,别想不高兴的事情了,你想想这件事其实还挺不靠谱的,你怎么可能不是你爸妈的孩子呢?”
许方尝了两口面,就在田一然喝汤的时候,突然对她道,“要不然你帮我占卜一下?”
田一然摆手,“不不不,占卜不了这个,这个命题有点大,损耗我的阴德。”
“你这还整上中西医结合了?损阴德都是我们这里算命瞎子常说的话。”许方摇了摇头,“算了吧,我自己去查。”
既然高研和许永昌不说,别人也被买通,那他就去自己找线索。
许方家的整修恰好这两天就要完成了,高研给她打电话,让她晚上回家。
“那你呢?”许方问道,“你不回家吗?”
“我晚上住在花圈店里。”高研的语气依旧冷淡,像是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所以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真相?”许方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遍。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你就是我女儿,我骗你做什么?”高研有些急躁,急于解释,也急于隐瞒。
许方挂了电话,对于自己不是高研亲生这件事,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次这么执着?
因为许方家当时在顶楼,损坏的程度是最小的,修整之后和从前的区别不大。
说起来,这栋房子还是许方的外公留下来的,说是当时他从化工厂退休分的房子。
许方从来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在这栋小红楼一住就是十几年。
许方是这栋楼里最先搬回来的。
晚上,许方去花街买洗漱用品,碰到了正好在门口倒垃圾的田一然。
“干什么去?”
田一然掐指又开始“发功”,“我刚刚就算到你肯定会路过这里,我神不神?”
许方无奈摇头,“真是够邪乎的。”
“我搬回家住了,去买点生活用品。”许方靠在垃圾桶旁边的树上,“我们才刚分开不过一个小时。”
田一然轻挑眉毛,阴阳怪气道,“行吧行吧,直到你看见我烦,那我就走吧。”
田一然刚要转身,许方一只手拉住了她,“陪我去吧!”
“好,那你等我一下。”
两个人在花街的日用品店挑了半天,买了一大袋子。
“这些够了。”许方和田一然肩并肩地往家走,偶然路过一个卖搪瓷杯子的地方。
“哇,这种杯子我之前只见我爷爷用过,这个怎么看着还挺好看?”田一然拿起搪瓷杯子,拍了拍许方,“哎哎哎哎哎!你看这个,好有意思。”
许方接过搪瓷杯子拿在手里看了一圈,竟然后面写着“百年好合”几个大字。
前段时间,高研去城里找人洽谈婚丧嫁娶的相关生意,带回来一点赠品,其中就有和这个差不多的。
“想要吗?”许方问道,“我家里就有,我回去给你拿。”
“杯子上也是百年好合?”田一然看了一圈,好像只有这一个。
许方跟着也看了一遍,确实,现在结婚好像很少有人白色杯子当礼物了。
“红色的字印在白色的杯子上,实在是有点诡异,甚至是有点煞风景甚至还有点不吉利。”田一然皱了皱鼻子,没办法只好放下。
等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花街的路灯昏暗,两个人并排走着,有时候一句话都不说,田一然的嘴里叼着棒棒糖,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脚边的石子。
硕大的塑料袋子两个人很自觉地一边一个地拎着。
“你作业写完了吗?”许方突然问道。
田一然摇了摇头,“你要知道,我们实验班的作业是写不完的。”
“那你着急回家吗?”许方又问道。
田一然觉得很是奇怪,干脆停下脚步问她,“你想说什么?”
许方从她手里把塑料袋全都放在了自己手里。
“跟我去个地方!”许方拉着田一然往一个没去过的岔路上跑。
“你快点,我舅舅和舅妈在等我回家吃饭!”
田一然好奇,她来花街的时间不算长,这一片她倒是没来过。
几十栋建筑挤在一片,只留下两三人并排的小窄巷。
她们一直跑,跑出了那条巷子,竟然直接能看到许方家的小区,也就是那栋小红楼。
“原来你家小区还有后门?”
许方没回答,一直拉着田一然抹黑来到了一处类似于小公园的地方。
她抬起手腕看表,气喘吁吁,两个人面对面站住。
“你.干什.么!”田一然体育不大行,跑了这么一通,连说话都是上气不接下气。
“来得及。”许方掐着表,“倒计时三、二、一!”
话音刚落,两个人头顶上的一盏路灯突然就亮了,许方几乎是同时捧住田一然的脸,亲在了她的嘴角。
田一然能感受到许方的紧张,甚至两个人都在颤抖。
原味棒棒糖的味道在两个人的口腔里蔓延。
后来,田一然直接圈住了许方的脖子。
她们头顶的灯光变换成红色的时候,田一然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
田一然根本停不下来,指着灯说道,“我们俩这样好像一对痴女怨女。”
许方原先只是想准备一个稍微浪漫的场景,没想到谁多事把这里的路灯换成了这种幻彩的了。
明明之前这路灯是半坏的状态,甚至是淡淡的银光色。
“明明之前挺浪漫的。”许方有些怅然。
“没事儿,这种事情还得我来。”田一然拉住她的胳膊,主动亲了上去,不同于之前的青涩,田一然看起来熟练自然。
不远处,骑着自行车抄近路回家的高研,看到了这一幕,默默地换了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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