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抽象法则二十

抽象法则二十:建议,本身就是在多管闲事

李雯西脱下今天穿的高跟鞋,换上拖鞋慢慢走进客厅,李明对着她喊了一声:“姐。”

她把汤琼英交代她要买的葱递给李明,转头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人。

李明眼神不自然,好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

汤琼英从厨房里面冲出来,赶忙蹭蹭围裙擦手,介绍道:“我朋友家的儿子,最近来高茗玩儿,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李雯西浑身爬满了蚂蚁般抓心挠肝不自然,这种未经过允许就被轰然推上台面的感觉,好像一脚被踹进黑洞,里面没有光亮,没有声音,五官叫嚣比拼着自己的能力,却没有一处真正发挥出自己的作用,无用且虚无。

她侧头看见自己的房间门匣着一道缝,它不是紧紧闭着的,阴影不是自然的全黑,而是中途有缝隙打断,后又无奈接上。

弟弟和妈妈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动她的房间的,十年都难得有这么一次,这个房间今天被开过了。

她愤慨发问冲着那个陌生人道:“你是不是进过我房间?”

陌生人尴尬默不作声。

汤琼英赶紧接话:“我今天进去给你打扫过,人家没进你房间。”

李雯西更来气了,无论是被陌生人开过还是汤琼英进去打扫过,她都无法接受!因为道理很简单,汤琼英平时根本不会主动打扫她的房间,今天事出反常必有妖,进去打扫无非就是因为家里要来客了,做好敞开大门任人参观的准备,这样带着目的的打扫,李雯西怎么能接受!?那是她的私人空间,别人说进去就进去,有谁问过她的意见吗?

到底是陌生人进去过汤琼英帮他打掩护,还是汤琼英进去过,任何一种解释方式她都不能接受!

她不想当着陌生人的面吵,冷冷丢下一句:“我不吃了。”

她走到玄关找平底鞋穿鞋出门。打开鞋柜的时候,她看见一双粉色水晶鞋,那是在她很小很小,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时候父母买给她的,她第一次看见这双鞋的时候,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明亮但也十分复杂的东西。

“爸爸妈妈你们还来吗?”

幼儿园里,李雯西抬着有她脑袋两个大的座机电话拨通着父母的号码,今天是她钢琴展示的日子,要弹的是歪歪扭扭才刚刚学会一点开头的《两只老虎》。她已经用左手往后绷着左脚,单脚在教室里蹦蹦跳跳很久了。

七八个一起学习钢琴的小朋友都好好坐着等着爸爸妈妈过来看他们轮流表演。老师已经提醒李雯西好几次让她坐下。

眼看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到齐了,李雯西着急去了个电话,但是没有听到爸爸妈妈的声音。

结果,老师在教室里大喊一声:“李雯西,你爸爸妈妈不过来了。”

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对于这样的通知要做出一些反应,例如:“知道了。”她没有给出反应。

后面她就在家里看见了那双粉嫩嫩的水晶鞋,她从来没能得到过这么闪闪亮亮美轮美奂的东西,小小的她并不懂这个世界有“补偿”法则。

当一个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便会做出另一件让被伤害人感觉到满意的事情,以此来抚平那颗被伤害过的心,这叫做补偿,并且占据道德制高点:“我不是补偿你了吗?”

李雯西想要的是A,得到的却是B,并且被告知B也很好,要学会知足,到最后,李雯西也忘记了A是什么。她并没有想要的权利,还蒙在鼓里不自知。

她看着那双鞋,那只是一双粉色水晶鞋而已,感情凭什么这么复杂。

可是那双鞋,它就是那么好看,这是李雯西心底最直观的感受,她不能否认,因为它好看,所以才会被李雯西留到现在。她关上鞋柜门,拉开家门离去。

李雯西其实不记得那个时候她自己有几岁了,但是可以根据很多事实推算出来她是六岁,因为妈妈跟她说:“弟弟只有一岁,晚上妈妈要把他哄睡了才能够过来陪你。”

她知道李明一岁,知道自己比李明大五岁,所以那个时候的她自己,是六岁。

她等了一夜,小孩子是不会失眠的,但是那夜她不是失眠,是脑内自然的兴奋和等待,她就算看着一黑到底的天花板也好好的拉着被子盖着,直到泪水打湿了枕头,她也不敢出房间去找,要是弟弟正好睡着了,自己去闹,弟弟又醒了,妈妈岂不是又要过很久才能过来了?

妈妈没来。

她昏昏沉沉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看见自己手臂上的针管正在回血,液已经输完了!该拔针了!

妈妈走之前跟自己说过要去接幼儿园里的弟弟,让她自己看着输液的吊瓶叫医生拔针!她睡着了!她不该睡着的!不能因为躺在病床上就理所当然地睡着!

“医生!”

小小稚嫩的李雯西大叫着把医生喊了过来拔针。

李雯西按着手,终于放松下心情来继续睡过去。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她看见老师坐在讲台上旋转着钢笔,一板一眼地说:“你们知道比学习更重要的是什么吗?是说话,人不能只会做卷子。”

同学们纷纷望向李雯西,她的脸比猴子屁股还要烫,她的学习成绩一向名列前茅,但是也伴随着另一个很显著的特点:不说话。

她不举手不发言不积极回答老师问题,也不问老师问题。

老师还有一条逻辑:课堂上不点举手的,要点那些不举手的。

老师从来不点除李雯西之外其他不举手的同学。

李雯西深受自己不说话这个“缺点”被班主任带头霸凌整个小学六年。

亲戚形容李雯西:“很内向的胖女孩。”

李雯西爸爸在饭桌上批评她道:“你的缺点就是不说话,凡是人你都应该上去和他交流,你胆子太小了,不要怕!还有你对着人要多笑,不要总是板着一张脸!”

妈妈看着李雯西说道:“你真的太胖了,我给你买的衣服你都穿不下!你不能看见什么都想吃!”

李雯西哭了,但她听见一声:“哭什么?”

她哭自己的控制不住。

汤琼英接着埋冤道:“我中午是没有时间给你送饭的,你怎么能忘记你们学校午饭缴费的时间?下个月不能再忘记了!”

李雯西其实很讨厌吃学校里的盒饭,铁勺子敲响铁盘的声音,蘑菇炒肉里占了大部分的蘑菇飘扬着她说不上来最恶心的味道,像是被闷熟的。但她也不是故意忘记的,她非常理解和心疼妈妈的分身乏术,真的就是不小心忘记了。

李雯西十七岁的时候,她爸爸背着全家所有人在外面欠下几百万的贷款,并且还不出来。

汤琼英气得高喊:“我这次是一定要离婚的!连同以前的那些一起算帐!”

最好且唯一的解决办法,其实就是离婚,没有人不清楚这一点。

多年的如诈尸一般随意存在的父亲,李雯西早就对自己的爸爸感觉不到任何感情,只知道他是自己爸爸这个事实。那时的李雯西只在意自己妈妈汤琼英的感受,她知道妈妈这么多年养育自己和弟弟不容易,他也希望自己的妈妈不要受到牵连,但是她还是错了。

李雯西和李明都十分支持汤琼英离婚。

在经历了整日争吵之后,汤琼英没有离婚,她肆无忌惮地朝着李雯西发泄自己的情绪,诉说着她是怎么怎么委屈,怎么怎么无可奈何,怎么怎么被他们爸爸蒙在鼓里,她跟他们爸爸争吵,一直吵,当着李雯西和李明的面喋喋不休,没有结果,没有休止,没有尽头。

李雯西像个傻子一样接着来自汤琼英所有的情绪,直到某一刻她突然惊醒——父母是不会离婚的。

他们夫妻两个永远都是一体,自己永远都是外人。建议和支持他们离婚,本身就是在多管闲事。

最后的一根弦,断了。

李雯西不再做任何人的情绪垃圾桶,她觉得这样既傻又不划算,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居然就是等待着别人进来随意践踏,她不再允许自己承受来自任何人情绪上的伤害。

后来李雯西上了高茗大学,这天中午,汤琼英说要来给她送饭。李雯西不理解,学校有食堂,而且她下午还有课,妈妈为什么要掐着这个时间点来送饭,自己压根不需要。

李雯西知道自己妈妈一向是磨磨蹭蹭惯了的,她提醒汤琼英说:“我一点钟有课,你过来的时候会超时,你还是不要送了,我都可以在食堂吃的。”

汤琼英没有理会,一路着急忙慌的在十二点五十送到了高茗大学。

李雯西没给什么好脸色,她早就计划好午饭过后小睡一会儿再去上课,但是现在她的计划全被打乱了,她只能把饭放到宿舍,饿着肚子上完了下午的课再去吃那顿迟来的午饭。

二十岁的时候收到十岁时需要的饭,李雯西已经不再需要了。

没有人能用“他们是你的亲人”这句话绑架住李雯西。因为她觉得她已经最大程度展现慈悲了,在她的度量标准里,正因为是亲人,她才会保持着基本的联系,换做是任何一个陌生人,她只会翻翻白眼甩脸走掉。

李雯西根本就分不清楚,究竟是因为经历的种种使她现在性格如此淡漠,还是因为她本来就是冷漠的人,她想成为这样的人才找了些理由加强自己的决心,原因还是目的,她两头迷茫,究竟是外界还是自己,把自己训练成了一个人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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