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非要给你上点强度才肯行动吗？】

【警告，警告！未按原书执……】

【……整天催催催，催个p啊！别吵了，我有自己的节奏！】

齐沛珉抬眼看向身前男子的背影，在心里怒喝。这股破罐子破摔的蛮横气势或许真将系统唬住，冰冷的机械音竟是戛然而止，算是给了他一点聊胜于无的缓冲时间。

被齐沛珉凝视的男子似有所感，回过头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怎么了，沛珉？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齐沛珉深吸一口气，对着黎夏阳戏谑的神情郑重地点点头：“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五分钟前，星穹与映辉科技关于“AI演技训练系统”项目规划与合作细节的首次讨论会正式结束。会议未开始时，黎夏阳看着小夏用来搀扶齐沛珉的那只手，又注意到齐沛珉怪异的走路姿势，眯起眼睛：

“沛珉，你的腿又受伤了吗？”

黎夏阳的语气听不出多少关切，反而更像是带着些许试探的责问。齐沛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撑着会议桌边缘极其缓慢地落座，表情因臀.部肿痛的刺激而轻微扭曲：

“没事，多谢……黎总关心。我昨晚做了噩梦，腿不小心蹬抽筋儿了。”

受了慕钦泽的影响，齐沛珉刚才差点脱口而出“小黎总”这一称呼，所幸及时止住话头：

映辉科技是黎夏阳父亲手下的众多产业之一，黎夏阳虽专业能力过硬，却也不免遭人议论“受了老爹的庇荫才能年纪轻轻就坐上这个位子”；

再加上黎夏阳本就是私生子，和他父亲关系不至于势同水火，但也十分一般，自然不愿他的个人努力皆被冠上父亲的名头。

因此，若是称他“小黎总”，多少有点瞧不起人的意思了。齐沛珉有些后怕地想着。

齐沛珉信口胡诌的答案显然没什么说服力，黎夏阳却难得识趣地没再追问，只将手边的冰咖啡推给齐沛珉，打趣道：

“是吗？那你该多补钙了。早知这样，我不该把牛奶换成巴旦木奶的。”

齐沛珉又道了句谢。他瞄到小夏正拿着热水壶站在身侧，目光中是无声的询问，连忙端起水杯：

“我自己倒吧。”

盯着杯子上方不断飘起的氤氲热气，齐沛珉解释道：“周末染上感冒，目前还没完全恢复，只好多喝点热水了。”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黎夏阳神情不变，却一把握住齐沛珉面前的冰拿铁，继而起身径直走向垃圾桶，手腕一扬。

随着“啪嗒”一声巨响传来，会议室霎时陷入寂静。

“毕竟许久未见，我确实不应该用过去掌握的信息来评判你。我说得没错吧，沛珉？”黎夏阳的视线越过噤若寒蝉的众人，精准地锁定在齐沛珉的脸上。

“咳，黎总真是性情中人……”齐沛珉打着哈哈试图圆场，心道，黎夏阳在抽什么风？而且不是上周五才在慕钦泽的办公室见过面吗？

黎夏阳似是看出齐沛珉的疑问，从容地走回座位拉开椅子坐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四舍五入一下，我们已经……”

“近十年没见了！”

齐沛珉不免抽动一下嘴角。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复黎夏阳夸张的热情和离谱的比喻，只得盯着对方电脑旁那半杯冰块已几乎完全融化的美式，简单敷衍两句，便直奔讨论会的主题。

“……所以，沛珉，你到底要说什么事情？”黎夏阳倚在消防通道的门上，看向齐沛珉攥住他衣袖的手指，唇角扬起。

虽是又一次发问，黎夏阳的声音里并未透出半点儿不耐烦。齐沛珉想，这大概是他一贯的谈判策略：

先用步步紧逼的问讯给对方施压，再以和煦的态度让对方略松一口气、甚至感恩戴德。在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的反复间，对方不知不觉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这样，不管是想套取什么信息、还是想争夺什么利益，都简直如同探囊取物。

——正像刚刚的讨论会一样。

齐沛珉本以为黎夏阳只是对技术细节信手拈来，却不想他对各类商务条款也是烂熟于心。若非齐沛珉本就对他心存警戒，恐怕真要被哄得应下映辉的霸王条约。

直至会议尾声，星穹和映辉依然没能就项目职责与收益的分配问题达成一致，只好约定在接下来持续沟通，从而敲定合作细节。

齐沛珉收回思绪，清了清嗓子，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自然些：

“黎总，你认识姜堇渔吧？隐明公司的姜堇渔。”

原书剧情还是不得不走啊。齐沛珉留心着黎夏阳的表情变化，脑海中继续盘算着怎样“对黎夏阳讲姜堇渔的坏话”才能不被秋后算账：

黎夏阳和姜堇渔是大学期间相识的，而原主是姜堇渔的高中同学。将高中时期作为无中生有的谣言取材地，理论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又或者，以隐明给星穹开发“产品管理平台”为出发点，凭空捏造一些姜堇渔的能力和人品问题？

……可不管是哪一种，只要黎夏阳和姜堇渔对峙，都会立即被证伪。到那时，齐沛珉仍然逃不过被两个原书主角记在小本本上的命运。

既不能让黎夏阳轻易证伪，又最好能在日后真相大白之际，让姜堇渔很难确定这一负面传闻是从自己这里传出去的。

要不，就说姜堇渔……

虽然可能……事关男人的尊严，但左右这谣言只传给了黎夏阳一人，只要他“试一下”，谣言便不攻自破，也不算……过于诋毁姜堇渔吧？

而且，虽然黎夏阳“试一下”就能明白真相，但按照原著，这一剧情被放到了大结局后的番外篇！甚至还是……作者以同人名义发在外站的番外篇。

齐沛珉思来想去，终于咬牙作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在此前的询问得到黎夏阳肯定的答复后，他向黎夏阳凑近一些，神秘莫测地说道：

“有件事情在我心里憋了很久，几乎让我夜不能寐。黎总，虽然我和你才认识不长时间，但我真觉得与你一见如故、分外投缘。”

“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必然会得罪姜堇渔，但我的确不愿看到你一直被蒙在鼓里，毕竟这关乎你的切身利益。我犹豫再三，还是下定决心，必须得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黎总，我听说你和姜堇渔关系还不错，我在你心目中也未必是个值得信任的形象。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你——”

“你如果想继续听下去，我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反之，现在，以及之后，我都绝不会再向你提起半个字。我保证！”

这下可卖足了关子，不是我非要说，而是你非要听，齐沛珉如是想着。黎夏阳也果然没辜负他的期待，挑眉做了个“请”的手势，表示自己正洗耳恭听。

可出乎齐沛珉意料的是，黎夏阳脸上没有丝毫怀疑或不快，反而是双眼里写满了兴味，像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姜堇渔他……”齐沛珉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向消防楼道外，又上下看看，确认自己四周除了黎夏阳之外再没第二个人，才继续开口，“他……”

黎夏阳换了个站姿，眼里的笑意加深几分。似乎在他看来，齐沛珉故弄玄虚的样子非但不会令人焦躁忐忑，却是以一种抽丝剥茧的方式让等待答案的过程变得漫长而迷人。

就像一部上好的推理小说，逐渐收集线索、将一个个碎片拼凑起来的过程愈长、愈复杂，揭开谜底的刹那愈会有一种直击灵魂的震撼。

当然，这一心态的前提是旁观者的身份与掌控一切的地位，又或者说，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地位。

因而，齐沛珉话音刚落，黎夏阳面上立刻血色尽失——

“黎总，姜堇渔他……”齐沛珉重新对上黎夏阳的目光，低声地一字一顿道，“他……”

“阳、痿。”

下一秒，齐沛珉眼前的景象猛地一晃，随即后背传来一阵剧痛。他刚反应过来是黎夏阳将他掼到墙壁上，领子就被一把提起，对方咬牙切齿的怒音从他面前传来：

“你怎么知道？”

齐沛珉下意识想，难道姜堇渔真是阳.痿？但瞬间又否定了这个念头：这年头，即使主角是太监，也多半是假太监。谁家主角攻会有阳.痿的设定啊！

何况，黎夏阳那阴鸷的神态分明是在质问他为何会知道这样“隐秘的事情”，而非“阳.痿”本身。

他被勒得有点喘不上气，用力拍了两下黎夏阳的手，才让对方的理智稍微回笼。黎夏阳松开他，抱臂冷冷地开口：

“说啊。”

“咳咳……”齐沛珉无端生出一丝恐惧，暗道黎夏阳这也太ooc了，气场与姜堇渔如出一辙——不，比姜堇渔还要可怕数倍。

他定了定神，强作镇定道：“是我朋友……他去医院时，在男科看到了姜堇渔。”

“噢，这样啊。”黎夏阳脸色稍霁。“你确定消息属实？”

见齐沛珉讪讪地点头，他冷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你亲自试过后得出的结论呢。”

齐沛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黎总，你，你别开这种玩笑。”他不由得回想起周六下午的糟糕情景，脸心虚地红了，而这自然也没逃过始终紧盯他的黎夏阳的眼睛。

他感到自己不能继续受制于黎夏阳，便也态度强硬起来，撇着嘴道：“我是拿你当朋友，才好心跟你讲。你要是不愿意相信，我也没办法。”

“……我知道了。”黎夏阳沉吟片刻，抬手看了眼腕表，主动结束话题，“先聊到这里吧，我还要回映辉开另一个会。”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沛珉。”黎夏阳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多了些意味深长，“你总能给人不一样的惊喜。”

在诡异的沉默中，两人并排站在电梯前。显示屏上的数字即将跳转到两人所在的楼层时，黎夏阳突然伸手，狠狠拍了一下齐沛珉的屁.股！

惊吓和雪上加霜的疼痛同时传来，齐沛珉惨叫一声，差点一跃而起。他看向黎夏阳，骇然失色：“你干什么？！”

黎夏阳的脸上，除了向上咧起的嘴角之外，没有一处表明他正在笑。

“让我猜猜……你是昨晚做噩梦时，不小心摔下床，屁.股着地，对吧？”

……

齐沛珉站在楼梯间，焦急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界面。一阵规律的“嘟”声后，不带任何感情的女声第十八次响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subscriber…”

他挂断电话，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愈演愈烈。

按照原剧情，齐沛珉需要给赤潭股份的大老板唐华打个电话，怂恿他参加晚上的饭局：

饭局的主题是赤潭与朝维的两个业务部门谈合作事宜，唐华其实并不必到场。

齐沛珉要做的便是告诉唐华，出席者中包括曾棽这一充分符合唐华口味、又无权无势的“超级美人”；而接下来，就是唐华在饭局上灌了曾棽不少酒、还差点把他带回自己家。

齐沛珉当前的计划是，先联系上唐华，把他吸引到餐厅；晚上再到包间旁边蹲点，一旦发现不对劲儿就及时介入，拯救曾棽于水火之中。

……至于谁是让曾棽陷入水火之中的罪魁祸首，就别再提了。

“号码没错啊，到底为什么打不通？”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齐沛珉在楼梯间来回踱步，甚至不自觉地啃起指甲。

方才在齐沛珉的软磨硬泡之下，系统施舍般地开口：

【宿主，当前未检测到唐华的人身安全和人身自由受到任何威胁。因此，请宿主继续不遗余力地联系唐华——】

【若是唐华不能及时在晚上的饭局现身，则意味着宿主的话术没能对唐华产生足够的吸引力，任务失败会归咎于宿主哦！】

可能有什么突发事件牵绊住唐华，才使他接不到电话，齐沛珉想道。他不禁开始感到后悔：

为什么非要到这个节骨眼上，才开始走剧情？

没错，书中的确写着“齐沛珉在当天下午打电话给唐华”，可穿书以来，遇到的意外还少吗？为什么偏要相信，剧情会完全按照设定好的那般发展呢？

要是能早点行动……哪怕只提前一天，又何必在这里急得团团转，不安而痛苦地等待悬在头顶的铡刀落下？

不行，不能再自怨自艾下去了。齐沛珉用力咬了下嘴唇，迫使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寻求plan B上。他打开道具库，踌躇片刻后做出选择。

他知道，这个道具日后必定有关键用途，现在启动恐怕是大材小用；可他总不能坐以待毙，便也认栽了，接受这也许就是拖延所需付出的代价。

与此同时，城郊的高尔夫球场，唐华正站在草坪上，刚结束一记漂亮的挥杆。

他接过球童递来的30年单雪莉桶威士忌，抿上一口，对身侧的岑亦津笑道：

“亦津真是好兴致啊，跟你一起打球，我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岁。”

岑亦津颔首回应：“唐总客气了。本想约您到国外考察，顺便休闲放松，却没料到……”

他停顿了两秒，似是在斟酌用词，“您贵人多忘事。”

“哈哈，等以后再有机会，一定。”

唐华活动一下肩膀，“最近太忙，根本没想起护照过期的事儿。”

岑亦津笑笑，没再接话，也没再看唐华，而是瞥向远处的发球台——

唐华的外套随意地搭在衣架上，口袋里的折叠屏手机正振动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