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渡将宿梨带到了外面，剩下的时间他们只能待在芙蕖城。

这几天没事干，所以大家都挤在街上，完全不亚于昨夜的热闹。

宿梨其实很想问程渡：那你之前说的第二天启程，是诓我的吗？

但她实在是不敢，昨夜事先藏着掖着，他不提那她也不提。

僵持总被主动的人打破。

“感觉这城里面也没什么好玩的。”程渡和宿梨就这么逛着，他走的虽然不累，但倍感无聊。

“你指的好玩的是什么？”宿梨倒是对一切东西都好奇，左顾顾右盼盼。

“快到秋天了，九月的重阳节那个稍微有点意思。”

“重阳节?”宿梨有点好奇，他们也过这些节日吗？

“凡间都爱过这些节日。”

“那你们怎么玩的？”

程渡想了想“都还好，菊花酒挺好的。”

宿梨一挑眉，“爱喝酒的人喝两口就醉了，这难道应该是和我讲的吗？”

“我又不是傻子。”

程渡握了握拳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真喝过。”

“那你说来听听。”

“不说，”程渡一想起来六岁重阳节在外面偷喝酒没回家，最后被爹娘狠狠的骂了几顿。

那个时候他总爱往外跑。

似乎很像现在的宿梨，看什么都新奇。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没有。”他撇开思绪，看了看附近的摊子“你想不想去买幅字画。”

“字画?”宿梨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长袍老人正坐在那头。

他身后挂着许许多多的字画，画工精细，妙笔生花，光是看着都让宿梨觉得惊讶。

“姑娘，又见面了。”那人的目光也汇聚在她的身上。

“什么?”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这位白发老人。

从来这里第一刻，除了认识程渡以外，再没有了别人。

或许是苏漓也来看过字画?

她走上前去“老人家，你见过我吗？”

老人家盯了她一会，摸摸胡须，眼含笑意“或许是认错人了。”

“要来猜一幅字画吗？”

“猜字画?”宿梨有些疑问，像那种猜谜底一样的吗？

“就是他画你猜，猜对了诗便送一幅与他的原画给你，算是芙蕖城的一个特色，”程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的旁边“因为猜画看眼缘，若是不合眼缘也不能硬猜。”

“这位少侠既然如此清楚，那猜一猜便也是无妨的了。”老人说罢，再砚台里倒了些水，开始研起墨来。

“你先来?”宿梨看着程渡，这看起来很好玩，她倒没有拒绝的意思。

程渡没说话，应该是默认了。

“不用，二位一起猜便是。”墨很快研好，老人拿着笔往宣纸上快速画了几笔，一道略有些简陋的画便出现在两个人的眼前。

画上有一个池子，周边有零零散散几个柱子，代表着后面的房屋，池子中央有朵孤零零的荷花，而旁边有个柳树，柳树旁的燕子正向南飞。

“荷花，和燕子南去，秋天和夏天怎么一块?”宿梨越瞧越奇怪，谁家又有柱子呢？

她瞧了一眼程渡，忽然想起来，皇宫里才会有柱子，那皇宫里的池，不就是太液池?

荷花不就是水芙蓉?

她稍微扯了一下程渡的衣袖“我想到了一个，你呢？”

老者见状，摆摆手“我看二位都有回答，不如一起说出来。”

宿梨立马放下扯衣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老者，几乎是和程渡异口同声道“水中花。”

程渡有些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宿梨被这一眼看的心慌，连忙说“我就随意猜猜，就看那个，荷花摆在水中央，然后就想到了这个词。”

一个不算太合理的解释，她说这话时心里大有一副要是程渡再多问就一口咬定不松口的架势。

老者这边却笑的眉眼弯弯“你们确实都猜对了，诶，这出自凡间一副诗词，是归来池宛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和春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这两句。”

宿梨腼腆一笑，她确实想不到在这个世界还有白居易的存在，可能是作者原本写这本书的时候，把修仙界的设定放在了原本古代设定的世界之上，就像修仙界是修仙界，凡间就是凡间。

老者没停下忙碌，他从身下的柜子里取出一幅画出来递给宿梨。

“现在先别打开，等合适时机的时候再打开便是。”老者提醒道“镜中月，水中花。”

宿梨点了点头，这个好理解，比如昨夜的楼顶景色一般。

两人拿着画道谢完便离开了。

走的时候，程渡忽然提道

“在秘境没有开的这几天，芙蕖城会展开一个纸鸢宴，就是大家一起放风筝，得第一名者会有奖赏。”

“我看见了。”宿梨手一指“偏西方向，有几个风筝，蝴蝶的，燕子的，喜鹊的。”

程渡眼睛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你很喜欢?”

“也没有，就是偶然认出来了而已。”宿梨从风筝上瞥开眼。

“小孩子心性。”程渡声音放轻了些“那要不要去那边看看，正好那边是西风河流经处。”

“那我们或许可以去看看。”宿梨脚步加快。

“走这么快做什么？你知道怎么走吗？”

“它一直在天上飞着，有线牵着又不会跑。”宿梨先一步，却忽然被喊停了下来。

“我是说，没有风筝你去凑什么热闹?”

宿梨原本只是想去看看的，没想到要参加比赛。

“过来挑一挑。”程渡已经站在一卖风筝的摊贩面前。

宿梨走过去，随意指了只燕子。

“平常口味。”程渡冷不丁的说。

“少管我了。”宿梨拿起风筝，留下程渡付钱。

“走的还真是快。”程渡吐槽。

等程渡追上来，她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人，问“你怎么不买一个？”

“我不喜欢。”程渡语气淡淡。

宿梨眼珠子转溜一圈，道“不行，我们再回去一趟。”

“回去做什么？”

“给你买一个。”

说着，又不见人影。

这次她拿的是一个白鹭样式的。

“我说了不要。”程渡皱着眉将她给的纸鸢拎起来。

宿梨假装没听到。

“什么？”

“……”

最终他还是和宿梨一起到了放风筝的地方。

放风筝的地方原来在一品楼的后面，而且是一片大空地，吹的草飞，也吹的风筝高高挂起来。

说起来宿梨还没有放过风筝，她记得六七岁写作业的时候总看着外面在春天的时候飘着各种各样的风筝。

燕子就是最常见的了。

今天的风大的很，吹的她刘海乱飞，也轻而易举的将纸鸢吹了起来，她都不用去助跑，就能将风筝放开让它顺着风要往上飞去。

她的线越放越长，直到和别人的风筝齐平才稍微的控制住了线。

“快看，”宿梨有些得意的侧过头望向程渡。

却看见程渡一个人握着纸风筝站在那里。

“你怎么不放?”

“……你先放着。”

“是不是不会?”

“没有。”

“那你先把扯着的线放开一段，抓太紧了。”

程渡一顿，但还是半推半就的听话将线放长了一点。

“你的风筝有些跃跃欲试了。”宿梨笑着说“再一点点的将线放的更长，今天的风很大的，不用担心它会掉下来。”

程渡虽然很想回怼，但现在总归不是回怼的时候，他的风筝还在继续飞，要不知道飞到哪去一样。

“和我的一样高的时候就可以停下来了。”

“好。”

慢慢的，两只鸟并肩，程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旁边。

“你看，挺容易的。”

“嗯。”程渡望着手中的线，他小时候不爱放风筝，总觉得这是禁锢。

因为它的线，自己可以随意的去控制。

“风筝要怎么样飞的更远?”他问。

“放长线。”宿梨的声音响在耳边“它就像你一样，你怎么样控制自己，那就怎么去控制它。”

程渡没再说话，他将线拉长，长到握着的棍子上只剩了一个结。

宿梨看着他的风筝，忽然福至心灵，也缓缓的将线放长。

最后不知道怎么样的，随着风而去了。

“你的燕子?”

“不小心手滑了。”宿梨想，燕子就应该南去的。

程渡闷下了声，将结一解，白鹭便飞快的连同燕子而去。

“我也手滑了。”

宿梨没有再拆穿他，只是把手缓缓放在自己的身后，任由风将她的裙摆卷起。

“你买这个东西的两块下品灵石没有了哦。”

“无所谓，奖赏于我而言都是浮云。”

程渡望着蓝蓝的天，快中午了，风好像带了些太阳的温度，将他的耳朵吹的有些燥热。

他还是想问。

“你为什么想上山。”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宿梨，不想放过她的一刻神情“明明你一点都不会用法力。”

她沉默良久，像是叹息一般说“我不知道我是谁。”

“这值得你冒很大的险吗？”

“值得。”

他忽然有些躲避“我保证不了你的安危。”

“进入幻境以后，每个人都会忘记现实的自己，重新进入幻境安排的故事里面。”他说“你忘了，我忘了告诉你。”

“我知道玉莲山有很大的风险。”她想起来几天前刚见面时他说过的话。

“但我没有别的办法，就像记忆是我的，谁也不能帮我一样。”宿梨垂下眼，她总归要去的。

明启宗会派人去找，或许更稳妥，她占着别人的身体，但同样的她其实也想去尝试一下攻略，攻略就可以回家。

但她也不觉得自己可以攻略成功，她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人喜欢过。

系统也只出现过一回。

“就算我会死在那?或者万劫不复?”

可苏漓就应该吗？

苏漓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或许灵魂被困在玉莲山上，或许早已烟消云散，但如果能救她呢？或者只是求一个结果。

而她自己也早就被撞死了。

“一个结果而已。”

可幻境偏偏它五年一次夏末，五年一次秋初。

去晚了怎么办。

她害怕找不到她，也害怕没有一个结果。

安心的心不是不闻不问。

人也终究是矛盾的。

她长叹一口气，或许她早该听程渡的话，让他把自己送到明启宗，现在这样意气用事，身体死了的话，苏漓又怎么办。

程渡没有继续说话。

明天幻境便要重新开启了。

“今夜要再去一次一品楼吗？”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近水楼台。

今天说书人不在，宿梨尝过老三样，她很喜欢，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来的话，那她一定每顿都要吃老三样。

除此之外，还有上次程渡喝醉的酒。

程渡又捏着杯子，只不过这次他杯子里装的不是酒。

宿梨将画卷打开在桌上，一朵浮在水面上的荷花赫然入目。

除了画工依旧精巧以外，宿梨并没有看出什么其他的东西来。

“画的真是栩栩如生。”她由衷夸赞。

程渡看了眼画，浅浅的嗯了声，将宿梨揽入眼中。

而宿梨却又往楼下望去，月亮依旧被倒影，宿梨此时再看，竟有好像瞧见了自己一般。

除了她，还有他。

是程渡。

他好像在看着自己。

可看的是什么，她也分辨不出来了。

上次回去偷偷尝了的酒，她今日又点了杯，很浓郁，却不醉人。

她想说，我不去了，我愿意回明启宗。

她愿意告诉大家她不是苏漓，因为她真的不是。

可现如今她竟有些犯迷糊，将所有的话扼在了喉咙。

水面的波纹绕上了她的眼，像是浸在水里一般，模糊了灯光，也模糊了眼前的人。

彼时月下，正坐着另一位人。

“定州的瓷竟做的这般好，”少女看着月光透过杯子照在她的手上。

“我想去定州。”她穿越这么久，还没怎么出去玩过。

所幸路程也不远，她偷偷跑出去应该是没事的。

“小姐，老爷会生气的。”

“没关系，”她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件青色衣裳，看起来像男装，应该是早有准备。

“阿麦你要记住了，以后出门，我叫虞谌，叫我虞少爷。”

她的眸子发亮，而踏上去定州的路，就在三月六日早卯时刻。

宿梨性格是有一点缺陷的，她内心很敏感纠结，这些会随着以后的经历而改变，比如这次的幻境。

补充一个概念，幻境和秘境是不同的，幻境是指cosplay之类的，但秘境就是那种给一个场地大家自己去拿资源。

诗词出自白居易《长恨歌》，写的是唐玄宗看见芙蓉花又想起来杨玉环，前面把杨玉环比做出水芙蓉，后面又写芙蓉的触景生情，所以是“水中花”，上个章节的溪客是莲花的别称出自《西溪丛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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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如若风筝飞的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