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
“归？你怎么了？”
“归？！”
“嗯？怎么了？”归回过神来，瞧见了一只急得团团转的小老虎。
“你还问？！你知不知道你又累昏睡过去了！”尺玉烦躁地甩了甩尾巴。
“尺玉别担心，我只是累……”
尺玉截断了归还未说出口的话：“只是只是只是，只是你个大头鬼啊！我才不担心你，你到底怎么了？别给我说是累了。”
归无奈地看着快要气到跳脚的小老虎，不是说不熟吗？不是说不愿热脸贴冷屁股吗？
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快说！”尺玉的语气不容置喙。
归分出心神去听小老虎的心声，却意外的什么也没听到。
归轻笑出声，看来是全副心神都扑在了一件事上，连心里叨咕的小习惯都没有了。
“诶你笑什么？”尺玉不可思议道，刚刚这神突然没了动静，害她担心了半天，现在还有心情笑的出来，“不许笑！快说！”
“好好好，我说～”
归没再笑出声，但尺玉总感觉这句话里藏着她听不到的笑意。
“我可没有说谎哦，神是不能说谎的，我真的只是累了。”归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如今的意识靠神力维持，神力所剩不多，就会时不时打个小瞌睡。”
“神力所剩不多？”尺玉稍微思索了一下，问道，“有什么增加神力的办法吗？”
“有的。”
“是什么？！是什么？！”
尺玉激动的上蹿下跳，仿佛只要归说出来，即便前方是千军万马，她也会一往无前，给归找来数不清的神力。
“我不记得了。”
尺玉瞬间蔫儿了下来：“这样啊。”
尺玉一步一步走回猫窝之中，团成一团，蜷缩起来，透蓝色的眼眸无意义地望着竹编猫窝边框翘起的毛刺，最终，她还是问出了盘桓在心中许久的那个问题：
“你说你寄居在我的灵台，打破了我神魂和金项圈之间的平衡，白猫身体受不住白虎神魂会被撑裂……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无事发生……是不是……是不是等到神力耗尽，你就不得不离开了？”
莫名的，尺玉不想再听到夸奖的回答，但，事与愿违。
“尺玉真聪明。”归同之前一样，毫不吝啬对小老虎的夸奖，“不过……”
甫一听到熟悉的夸奖，尺玉就慌了神，身体蜷缩的更紧了，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直到听见接下来的两个字。
救神心切的小老虎歘地竖起脑袋：“不过什么？！神力还有救吗？！”
“不过尺玉说的也不全对，等到神力耗尽，我不是离开，而是只能消散在天地之间。”
尺玉听着归云淡风轻说出自己将要神力耗尽，消散于天地之间这件事，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气来。
这神，为什么那么不爱惜自己。
“我没有不爱惜自己，这只是必然的结局。”归的声音难得严肃起来。
“我不要这个结局！”
尺玉拼尽全力想要去到灵台，没有指引，这一路她如同行走在泥沼之中，稍不注意就会被拉下深渊。
一步又一步，终于，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看见了一座散发微微荧光的黄泥神像。
黄泥神像下肢已经支离破碎，只剩上半身浮在半空。
白虎慌忙来到黄泥神像旁，金瞳中噙着泪花，前爪小心翼翼去拢回不断飘落的黄泥碎屑，企图减缓神像消散的速度。
怎么一声招呼也不打，就闯了过来呢？
归此刻已经无力变出幻形，小老虎的突然到来，让她不得不加大了神力输出去维持灵台稳固，连这幅偶像身也在逐渐破碎。
唉——
事已至此，就听听这小老虎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是想要说什么吧。
“不，不要……不要……不要……”
尺玉声音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要消散，求你了，不要消散，求你了，我只有你了，求你不要消散……
从归说出金项圈实为禁锢神魂的法器时，她就猜到了马车上她入睡之前那抹舒缓她喉间疼痛的凉意是她做的，那场美梦也是她做的。
她只见过橘皮花纹大老虎，如何能做梦变成一只从未见过的白色老虎。
黄净亲近喜爱她，是因为黄净是常府的管家，而她是常家家主的猫。
常守丘养她，是因为觊觎她的神兽血肉，想要磨灭她的神魂。
归呢？归好像什么也不图。
她原以为她是迫不得已寄居在她的灵台之中，所以想着讨好灵台主人，可是她又能那么轻描淡写说出消散于天地之间这种话。
她没想过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反而是她，一直贪恋归毫无来由对她的好，并且理所当然认为神可以陪她度过猫生短短十余年。
是她想要她，她才是那个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拼命挣扎的溺水者。
“归，你需要什么？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求你……”不要消散。
一颗又一颗泪珠滚落，眼眶蓄满泪水，尺玉已经看不清楚黄泥神像此刻是否停止了消散，只是在不断重复口中的话。
“我的一切都给你，都给你，只求你不要消散，不要消散……”
一遍又一遍，终于，神回应了她的信徒。
“尺玉乖，不哭，神如你所愿，我，如你所愿。”
缥缈的声音自云端而来，拨云见日，尺玉抬眼，看见青绿衣裳的归浅笑嫣嫣站在她身前，微微俯身，洁白光滑的额头抵上毛茸茸的脑袋，她说：
“誓言已成，可不能反悔哦~”
尺玉腾地一下紧紧搂住归的脖子，双眼扫视着裸露在外的肌肤，没有一丝一毫的裂痕，归不再消散了！
归一手托住小老虎后脚，一手抚摸小老虎的后脖颈，说道：“谢谢尺玉，我的神力恢复了大半呢。”
“嗯。”尺玉闷声应道，“你不会再消散了吧？”
归笑了笑，说：“只要尺玉不背叛刚刚所说的话。”
“我说到做到。”尺玉伸头蹭了蹭归的脸庞，郑重说道，“我只有你了，你，你不要也骗我。”
归笑眯眯地享受着来自信徒的依赖：“神从来不说谎。”
归还以为要提前给尺玉做一副能说人话的嗓子了，谁成想却阴差阳错恢复了神力，以及想起了要如何恢复神力。
小老虎愿意付出一切的强大愿力唤醒了神的本能：满足信徒的愿望。
又恰好是一个作用在神自己身上的愿望，于是乎，誓言成立，归正式在这个新的世界找到了一个专属于她的锚点，世界不再排斥她。
尺玉看看了周遭景象，原本一片黑暗的灵台不知在何时变成一片盈满雾气的纯白之境，她不明所以，她对自己的灵台好像一无所知。
归放开了尺玉，尺玉下意识身体翻转，想要控制着四肢着地，这时，一缕雾气飘过来拖住了她的身体。
尺玉嗅了嗅，是山间的晨雾，不由得问出声：“我的灵台……”
“这也多亏了尺玉呢，看，喜欢么？”
归衣袖一挥，周围的雾气瞬间散开，纯白之境露出了真正面目。
群山山脉连绵不绝，山脊起伏，雾气奔涌，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是？这是我梦里的那片山！”
尺玉一阵惊呼，认出了这群山熟悉的轮廓，在梦中她无数次御风到最高的山顶眺望，看日出日落。
“喜欢！特别喜欢！”
“尺玉喜欢就好。”归说道。
这可是她本体的模样，身为信徒的小老虎不喜欢才怪呢。
除了恢复了大半神力以及想起恢复神力的方法，她还恢复了零星记忆，起码，想起了自己曾经是谁。
山川生灵，久而化神，是谓山神。
至于名字？
归在心中摇了摇头，抛弃她、抛弃生养之地的信徒冠于她的神名，不要也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