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哨声响起，游戏正式开始。

陆时笙脸颊微微贴着男人后颈那块，头发无意识地贴着他颈侧滑过去。

她一只手搭在许漾的肩膀，另一只手臂微弯，手上戴了一次性手套，越过他身侧，去够向桌面上的物品。

在正式开始前，桌上物品的顺序，被工作人员重新打乱过。

不知道对应的那一样放在哪里。

陆时笙心里估摸着面条和蛋糕这种有难度的东西，得放到最后，便先去找了一下其他的。

她的手指碰到一根竹签。

陆时笙又往上摸了摸形状，心底有了答案，“糖葫芦……吗？”

许漾“嗯”了一声。

男人声音很近。这会两人一前一后，靠坐在一块。这声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应答，仿佛是贴着她耳边说出来，低低淡淡的。

陆时笙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扶着他肩膀的手从许漾身上落了下去。

几秒钟后。

她抓上糖葫芦的签，朝着自认为对的方向伸过去。

“这里？”

“往上一点。”

许漾垂着眼，去够她手中的糖葫芦。

陆时笙又往上抬了抬手臂，询问道：“这里呢？”

许漾侧过头，咬下串上糖葫芦，“嗯”了一声。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接下来的棉花糖和西瓜，都挺顺利。

小蛋糕的勺子是放在桌子左上角的盘子里的。

许漾告诉了下位置，陆时笙说了句“好”，换了左手，去够桌上的东西。

一开始还挺成功，陆时笙的手指触碰到了盘子边缘，胳膊肘的位置倾靠在许漾肩上以作支撑。

“还差一点。”

他提醒道。

眼看着指尖快碰到勺子末端。

陆时笙跪在椅面上的右腿膝盖一打滑，没维持得住身体平衡，整个人一歪，整张脸趴在了许漾后背上。

陆时笙：“……”

慌乱中，她伸手抓住了许漾腰侧位置的衣服。

带着惯性，抓住扯了一下。

许漾侧脸去看，小姑娘的脸埋在他后背。她两侧的手指扯了下他腰部的衣服，小声说了句“你别动”。

他缓慢把头重新转过去。

隔了一会，陆时笙松开了他腰侧的衣服，很小声而羞愧地补充道：“……好丢脸。”

玩个游戏跪坐都不稳。

要不是许漾在这，她该脸朝下直接贴到地面了。

陆时笙觉得自己暂时有点不想面对现实了。

许漾笑了声。

有一年冬天的时候。

她也这么抓过他的衣服。

……

那会大概是高三上学期。

临近高考，作业多，学习任务又重。

第二天元旦，好不容易有个假期，跨年夜当天下了晚自习，宋昊约许漾去家附近的烧烤店撸个串。当天过了零点，两人才散场，各回各家。

许漾是骑单车来的。

过红绿灯的路口，他看见对面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亮着灯，站台的座椅上坐着个人，看着有点眼熟。

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许漾又看了一眼，确认了答案。

——是陆时笙。

小姑娘独身一人坐在那边，逆着广告牌的光影，脸上没了往日里的那种灵动劲儿，表情有些茫然。

她就这么看着来往的车辆，视线没有一个定点，连眸子里的光都是黯淡的。

绿灯亮起。

许漾骑车，径直往那边过去，在她面前按住刹车，停下。

他也没去贸然喊她。

就这么垂着眸子，在旁边静静看了一会。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陆时笙才意识到——旁边停了个人，这人还在看她。

她轻轻“啊”了一声。

眨了下眼睛，反应过来：“许漾？你怎么在这。”

“路过。”

许漾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句，问她：“挺晚了，你要去哪？”

陆时笙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茫然的表情褪去几分。

“我也不知道。”

“怎么不回家？”

“晚上接了个电话。觉得有点烦躁，所以想出来散散心。”

她也没说电话内容是什么，是谁打的，歪着脑袋看向许漾，问他：“你呢？你准备回家吗？”

许漾“嗯”了一声，“刚和宋昊去吃了饭。”

“怎么两人偷偷聚餐都不在群里说一声。”

她指的他们四个人的小群，撇了下唇角，叹了口气，“我也想吃点什么。”

许漾定定看了她两秒，眉梢扬起点弧度来：“行。”

“走吧。”

他说，“想吃什么我请你。”

小姑娘眼睛亮了下。

她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很是没骨气的说了两个字：“泡面。”

许漾：“……”

带着人去到便利店。

陆时笙拿了桶泡面，一盒果汁，又要了串照烧鸡肉丸子，让店员倒水放微波炉叮一下的间隙，两人坐在店内沿街落地窗的桌前。

小姑娘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地，动起来跟小仓鼠一样。

店员扬声告诉他们泡面好了，她刚准备起身自己去拿，许漾在她肩处按了一下，说了句：“我去吧。”

她便没再动。

一番吃饱喝足，陆时笙咬着果汁盒上的吸管，开始发呆。

她抬抬头，看看月亮，又看看路上逐渐稀少的车辆与行人，突然喊他：“许漾。”

“嗯？”

“你会觉得自己孤独吗？”

她偏着脑袋，问了这么一句话。

问得没头没尾的。

但是顺着她的眼睛看去，能见到小姑娘黑色瞳孔里隐隐亮起的光亮。

许漾当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以为在问他此刻的感受，便很缓慢地摇了下头。

“也是。”

陆时笙垂着眼睫，低低嘟囔了句，“你朋友那么多，喜欢你的人也那么多。怎么会孤独呢？”

她瘪了瘪嘴，声音突然就低了下去。

“我觉得我好孤独。”

小姑娘低着头，捏着已经空了的果汁盒子，沉默地将它放在桌角，低低道：“大姨他们对我很好，平时也挺照顾我的。但我知道，这里不是我的家。”

“……”

许漾抬眼，动了下唇。

陆时笙显然不是想解释什么，也不想诉说什么话题。

就是就这这一点，零碎而有些失控地想要从别人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小姑娘抿紧着唇线，声音带着点鼻音，小声地说了一遍这句话——

“许漾。我在这里，好孤独啊。”

心口像是有什么涨到酸涩的情绪，随着这句话溢出来。

许漾当时伸过手去，想去抱她，抬起胳膊的那一瞬，手臂又垂落下来，在身侧微微捏紧。

他声音微哑着说：“发生了什么事？”

陆时笙平复了下情绪。

隔了会，摇了下头没有回答这句话。

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陆时笙顺着拾起来看了眼，低低惊呼了句：“怎么都这个点了。”

手机上还有几个未接来电。

全是大姨和大姨夫的。

陆时笙回拨了电话后回去，眼角重新带着点笑意，语气听着跟平常没什么区别：“我路上遇到了个朋友。嗯，有点饿了，现在在外面吃宵夜呢。”

对面大概说了“太晚不安全”之类的话。

陆时笙弯了弯眼睛，说这话前，看了眼许漾：“您别担心，他说他一会儿送我回来。嗯……是男孩。”

挂断电话。

小姑娘装出来的那点高兴，一下子消失殆尽。

陆时笙收拾桌面，将桌上吃完的几样东西都塞进同个袋子里，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后，才回头来看他，唇角翘起点弧度。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今天就这样？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对他摆了摆手，看着像是要走。

许漾那会低低应了一声，抬了下眼睛，问她：“一起？我送你。”

陆时笙愣了下：“我刚刚只是借口……”

说来给大姨他们放心的。

“嗯。”他点了下头，“我知道。”

许漾顿了下，眉梢扬起点弧度，语气懒散地说：“既然说了，那就一起。”

许漾家距离南湾雅苑不远。

两个小区顺路，步行大概十分钟不到。

陆时笙想了下，点点头，跟着许漾走出便利店。

他推着自行车过来。

许漾踩上自行车的脚踏板，脚点着地面，垂着眼睛看着她，对她说：“上来。”

陆时笙斜坐在后座，微微扶了下少年的腰。

上车后，便抽离开手。

缓慢起步后，便是一段平缓的路段。

这时候的时间已经趋近于凌晨一点，街上的车流量已逐渐变少，街灯在夜色之下亮着橘黄色的暖光，将她与他的身影拉得狭长。

她突然就喊他：“许漾。”

“嗯。”

少年答应得很快。

未拉上的外套随着迎面的风飞舞起来。

“许漾。”

陆时笙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笑眯眯地弯起眼睛，说，“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他载着她，从街道就辗转到小巷。

前面是一段下坡路。

许漾低声说了句“抓稳”。

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以极快地速度往下冲去。

她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他侧边的衣角。

从陆时笙的角度看去，少年的额发被风吹起，他眉眼处很淡，带着几分特属于那个年纪的张扬与肆意，在察觉到腰间被人轻轻抓住的那一瞬间，许漾勾了下唇。

抵达小区门口。

陆时笙连忙叫停，跳下后座：“就到这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嗯。”

临走前，陆时笙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许漾没出声。

小姑娘蹲下，系了个鞋带。

几秒钟后，许漾看着她抬步离开，又叫住了她。

“陆时笙。”

“嗯？”她回头。

“你不是一个人，你不孤独。”

许漾的黑眸与她对视上，视线认真，眼尾拉下的线条在夜色的笼罩下，看起来温柔得要命。

“你不会孤独。”

他重复了一遍，最后两个字声音放得很轻，几乎要融进这夜色里。

“我在。”

许漾说。

-

陆时笙觉得自己刚刚的社死程度，可以荣登年度综艺十大尴尬名场面。

导演组有人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唐导憋着笑问她：“时笙，没事儿吧？”

有事。而且是大事。

她快要被自己的羞耻心给击败得想死了，还不能算大事吗？

隔了一会，陆时笙才有了点动作。

她飞快抽离开手，从许漾背后抬起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凭着记忆努力够到勺子，尽可能快速地解决完了这一环节。

摘下眼罩的那刻，她看见许漾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面条有一根挂在碗边。

蛋糕的奶油戳到了男人脸颊。

许漾神色仍旧淡淡的，从容不迫地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湿巾，将那点奶油擦干净，抬眼问她：“所以，刚才怎么了？”

“……”

陆时笙飘忽着视线，看向其他方向。

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我就不说了。等节目播出你自己去看吧……”

其他三组依次比完。

郁姗姗那组也没好到哪儿去，在摸蛋糕勺子时，直接被她碰掉在了地上，她也顾不上许多，抓着蛋糕底部的塑料盒子，径直抬起来，结果糊了段卓一脸。

这一环节游戏结束。

陆时笙他们这组因为食物有所浪费，获得了第二。

拿第一的是唐盈盈。

领取时间奖励前，对方特别高傲地看了她一眼，表情像是在说“你也不过如此嘛”。

陆时笙直接忽视了这个眼神。

她看到旁边旋转木马也挂了有奖励时间的牌子，心想来都来了，时间也没赚够，干脆玩一项再走。

和许漾过去一问。

工作人员告诉他们：“五分钟是乘坐奖励，本轮有一个额外任务，回答出正确答案可以再加十分钟。”

那也不亏啊。

陆时笙和许漾互相看了一眼。

她很确信地说了句：“来吧。什么问题？”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站在旋转木马的底下，示意他们抬头往上看：“看到天花板上贴着的黄色星星了吗？”

旋转木马的内部是一大幅环形的手绘图案。

主题就是乐园，傍晚带着晚霞的夜空，城堡、独角兽与星球，还有的，就是散落在旁边用来装饰的黄色星星。

陆时笙：“啊，看见了。”

许漾：“然后？”

“然后乘坐旋转木马，仰头数星星，答对星星数量，下来可再加10分钟。”

“……？”

再见。

突然不是很想坐了是怎么回事。

陆时笙纠结了一会，还是拖着许漾去坐了旋转木马，两人仰着头，数了遍星星。乘坐完一轮下来，陆时笙觉得自己头晕目眩，眼睛都是花的。

她和许漾对答案：“我数下来是五十个，你呢？”

许漾：“五十二。”

“差两个。”

陆时笙面露难色，瞥眼看了下工作人员的表情，试探性的回答道：“五十——”

她拉长了语调。

看见工作人员的嘴角扬起来一点，像是知道他们要输了。

小姑娘很快改口，在末尾加了个“二”。

“恭喜你们。”

工作人员说，“可以获得总计十五分钟的时长。”

截至到目前，他们零零散散消耗掉的，加上奖励时间，和原来的初始时间持平，甚至还多了四分钟。

加完时间，陆时笙和许漾慢慢悠悠地在园区内晃哒，准备去看看有没有别的感兴趣的项目。

“许老师。”

她喊了他一声，说：“我感觉我们俩第一名还挺有希望的。”

许漾唇角勾起点弧度。

“这么想要第一？”

“不是。”

“嗯？”

“不是单纯想拼胜负的那种得第一。”

陆时笙解释说，“我们今天不是相当于扮演了一位同名人物嘛——阴差阳错，被错乱时空投放到这个小镇什么的。因为只有第一名才能一起重返现实，所以我挺想给他们一个圆满的结局的。”

说到最后，小姑娘声音逐渐放轻。

她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剧情设定结构发出的感慨：“……不然，留他一个人在这个小镇上，多孤独啊。”

孤独。

再次提到这个词，许漾一瞬间想起的，仍然是那个冬夜——小姑娘坐在便利店内，垂下眼眸的带着点鼻音问出的那句话。

在得知她出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许漾以为自己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他不知道她离开的那五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一个人在国外好不好——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不会在大半夜一个人跑到公交站台坐着，茫然地看着来往的车辆发呆。

他不在她身边的那五年。

那时候会有人陪着她一起，坚定地告诉她“你不是独身一人，你不孤独”吗？

他不知道。

许漾顿了下脚步，低着嗓子叫了她名字：“陆时笙。”

“嗯？”

她跟着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弯着眼睛冲着他笑了下。

许漾问了个问题。

在过去的五年内，他有无数次都想问她、想到得到答案的一个问题——

男人垂了下眼睛，声音带着几分微哑，低低问她：“你呢。”

许漾说：“你孤独吗？”

一个肥章（？

感觉这部分情节需要连贯，所以花了比平时多了些的时间。

谢谢老婆们，让大家久等啦！

谢谢“慕容幻雪” 10瓶、“35541659” 8瓶、“38432529” 1瓶、“海盐逸星” 1瓶、“依米” 1瓶的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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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