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镜片在之前和翟昊昊的扭打中被摔碎，此时方启只能时不时半眯着眼观察四周。

还好，没发现任何可疑情况。

他暂时松了口气，紧紧捏起的拳头也跟着有所松懈。

见他铁了心不走，奚雨婷啧啧嘴，没说什么。

倒是田恬，一边同情般地望向方启，一边又矛盾地收回视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厅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每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除此之外，无事发生。

“……呃，这次好像没触发机关？”

田恬小心翼翼开口。

但实则虞荷和奚雨婷都听得出来，她在为方启的逃过一劫而松口气。

方启也意识到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时间，他胆子大了几分，拍拍有些皱巴的西服，站出来冷笑。

“之前谁说整栋楼都布满陷阱来着？这不大厅就很安全么？”

看着他那高高在上的姿态，翟昊昊擦掉因和方启斗殴而在嘴角淌下的血迹，同样冷笑：“那可不一定。我要是审判者，我一定会把有罪之人好好戏弄一番，然后再出手。”

跟方启彻底撕破脸皮后，翟昊昊整个人发生了不小转变。

以前的他，说话唯唯诺诺，宁愿忍气吞声，也不敢反抗一丁点。

但现在，在张箭死掉、方启被投出去后，套在他身上多年的枷锁仿佛跟着一并碎裂，本性逐渐暴露。

虞荷不动声色地看着。

忽然，大厅的灯哧地一声熄灭！

所有人一惊，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原本归拢在窗边的红色窗帘突然嘎吱嘎吱移动起来！

这些窗帘布很厚，如果全部拉上，将完全隔绝外面的光线。

届时大厅内陷入黑暗，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胸腔里的心跳骤然加快，耳膜也鼓鼓震动起来。

“呵呵，刚才谁说大厅安全来着？”

逐渐变得昏暗的大厅中，只见翟昊昊狐狸似的眯起眼，笑容狡黠。

方启恶狠狠瞪向他，怒火在瞳孔中燃烧。

然而现在不是针对翟昊昊的时候，因为仅仅过了几秒，大厅两边的窗帘便已全部展开。

窗外的景色被遮挡无遗，连一丝光线都没透进大厅。

而大厅的灯，在刚才全数熄灭后也再也没亮起。

换句话说，此刻的学术大厅，一片漆黑。

方启有些慌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不要怕……不会有事的……”

他低声呢喃着，强行安慰自己。

一边说还一边摸着桌面躬身往下面躲。

学术大厅最不缺的就是一排排长桌，而桌面下方正好提供完美的藏身之处，方启决定随机挑一个，藏在里面。

窸窸窣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摸到了哪一排、哪一号座位。

不过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如果连自己都看不见，那么幕后操控者又怎能知道他躲在哪儿呢？

如此想着，心中不禁扬起一抹得意。

想干掉他？

也不看看他方启这些年都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啊——！

一声惨叫突然响起！

本就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厅内再度蒙上一层恐惧与阴翳。

“谁……谁在叫……”

近处传来田恬颤抖的音色。

虞荷侧耳分辨了一下，道：“是方启。”

“可、可是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啊，谁在动手？”

嗖——！

“啊——！救命！”

不等有人回应田恬，大厅里响起第二声惨叫，叫声比先前更加凄厉。

“方启……方启你还好吗！”

虽说自己亲手投了他一票，可到最后时刻，田恬还是忍不住呼唤起来。

“方启……你在哪儿？我来救你了……”

她一边喊一边顺着惨叫发出的位置摸过去。

大约半分钟后，不远处传来田恬的惊叫！

“啊啊啊方启！！！”

惊叫声落下，头顶的白炽灯啪嗒啪嗒重亮，两边的窗帘也跟着旁边收拢，夺目的光犹如利箭，刺痛着在场人的瞳孔。

奚雨婷眯起眼，抬手遮住突如其来的光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放下手来，一脸戏谑地望着前方。

“哟，还是死了。”

虞荷顺着她注视的方向望出去。

第六排靠左边角落的位置，一滩血迹正从阶梯上缓缓流下。

血迹的主人呈绵软状瘫在桌下，他的身旁，正跪着哭哭啼啼的田恬。

“死了呜呜……方启死了……”

她捧着方启狰狞的脸，泪水滴滴答答落在上面。

奚雨婷听着厌烦：“闭嘴吧！你自己也投了他一票，在这儿搞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

哭声戛然而止，但随之而来的，是田恬破天荒的爆发！

她蹭地一下站起来，脸上还淌着泪水，眼睛里却燃着恨意。

“奚雨婷，人死为大！你就不能闭上你那张冷漠自私的臭嘴吗！”

“不挖苦别人你心里不爽是吧？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去网上、去你账号底下跟别人撕逼呢？哦对我差点忘了，你哪里敢啊。账号流量都掉成那个鬼样子了，你多怕说错一句惹怒粉丝啊，怎么敢有脾气去怼人呢？”

“呵呵，捧高踩低的贱人，你再哔哔，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从未见过柔弱的田恬如此愤怒，奚雨婷意外地哦哟一声，表情变得饶有兴致：“现在才知道我嘴臭啊？怎么，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受不了啦？”

说完顿了顿，面容陡然一变。

“受不了也给老娘受着！嘴长在我这儿，我爱怎么说怎么说，看不惯就滚啊，又没人逼你留下来。”

“奚雨婷你不要欺人太甚！”

反驳间，田恬已经大步冲向奚雨婷，抬起手就要一个巴掌扇出去。

两人之间积怨已久，爆发是迟早的事，虞荷深知这一点，默默往旁边站了站。

翟昊昊也挪到她身旁，黑色镜框背后，是一双看好戏的面容。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她俩狗咬狗吧。”

虞荷听见翟昊昊幸灾乐祸地说。

她没搭理，只平静转过身，蹲下来查看方启的死因。

翟昊昊撇一眼地上尸体，冷嘲道：“便宜他了，居然只是被短箭射死。”

言外之意，要是让他像张箭那样从电梯里坠毁并被烧死该多好。

“不过，这些短箭从哪儿来的？幕后黑手又是怎么看清的目标？”

也不管虞荷理不理会他，翟昊昊自顾自说下去，一边说还一边顺着短箭插入的方向比划着。

虞荷观察了一下陷入方启身体里的两支短箭，说出自己的猜测。

“凶手一开始应该不能完全看见方启，所以第一箭只射中他的大腿。这也导致方启第一次发出惨叫。”

“很明显，这一箭让他很痛苦。人在吃痛时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的，我猜应该是那个时候，他在桌面下的身体暴露了，于是引来了凶手的第二箭。”

说着，虞荷指了指正正射穿方启喉管的第二箭，同时也是让方启致死的关键一箭。

“至于这些箭从哪儿射出来的……”虞荷抬起头，朝大厅四周看了一圈，“很可惜，我想只有出手的人才知道。”

顿了顿，她又补充：“不过这也再次证明，这座大楼里的确到处都是机关，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谁料她的提醒只得到翟昊昊一个无所谓的耸肩。

“孟春雅的死跟我又没关系，反倒是我才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如果幕后凶手一心想要惩罚孟春雅命案的相关人，我只能说，我不在其中。”

说到这儿，虞荷发现他忽然顿了顿，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

“班长，看在高中你曾经为我说过几句好话的份上，我真诚给你一个建议。与其分析这么多，不如好好回忆下自己，当年，你是否也是孟春雅命案的牵扯者？”

“是么？”

虞荷云淡风轻看回去。

“那真是谢谢你的好意了。

”

说罢起身，不再关注方启的死因。

讲台下方，田恬和奚雨婷的争吵还在继续。

虞荷听得有些耳朵疼，但很快，不等她开口，大厅上方的音响又一次响起来。

【很遗憾，你们的投票并未把真凶投出来，半小时后将开启第三轮投票，望你们早日投出真凶，获得人身自由！】

什么？方启竟然还不是真凶！

争吵的两个女生愣了，站在虞荷身后的翟昊昊也一脸懵逼。

“怎么会……？”

翟昊昊站在方启尸体旁，一会儿看看早已没了呼吸的方启，一会儿又拧眉思索着。

哪一步出了问题？

方启是张箭的保护伞，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而根据上一轮虞荷搜出来的方启手机里的聊天截图能得知，张箭当年跟孟春雅死去一事脱不了干系。

虽然当时具体发生了啥，他们不清楚，但从张箭慌乱求助的语气能判断出，他捅出来的事儿绝对不小。

否则不会找方启给他擦屁股。

所以方启知晓张箭干的事，且事后也大概率帮张箭摆平。

两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如今也已被前后投了出去，翟昊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场游戏的幕后操控者要的到底是什么结果？

翟昊昊这边陷入思索，田恬那头却跟疯了一样碎碎念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方启？”

“我投了他啊……他难道白死了吗……”

“不，到底是谁……你们几个，到底是人是鬼！”

先是坠楼的洪冬，接着坠梯烧死的张箭，之后又轮到被一箭封喉的方启，随着身边每一个熟悉的人死去，死亡的阴影就在心底加厚一层。

田恬似乎再也受不了这样的高压游戏，一边龇牙咧嘴瞪着所有人，一边不停往后退。

“你们真会隐藏自己啊哈哈哈，既然这么会演，我就不奉陪了，再见！”

说完一个转身，疯也似的跑出大厅！

“田恬她……疯了吧？”翟昊昊凝起眉，目光复杂。

奚雨婷嗤笑一声，对田恬的嫌弃直接摆在明面上：“疯就疯了，等会投她岂不是更方便？”

*

某夜，市六中女生宿舍。

“婷婷，春雅她还没回来，要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吧？”

望着墙上即将指向11点的时针，田恬有些焦躁地转过头问。

刚从厕所里洗浴出来的奚雨婷白她一眼：“要打你打呗，问我干什么？”

说着走到她的梳妆台前，开始一瓶一瓶涂抹那些田恬看不懂的高档护肤品。

她踌躇了一下：“……我手机欠费了……”

“所以就想白用我的话费呗？”

奚雨婷一边擦头，一边白了镜子中反射出的田恬那张窘迫的脸。

田恬脸颊涨得通红：“那要不我们去教室找找，看看她还在教室没。”

11点15分宿管阿姨就要来查寝，如果发现寝室缺人，会扣掉寝室积分。

这个积分可以在期中和期末时用来排名，排进前三的寝室会分别获得100元/人、80元/人以及50元/人的寝室奖励金。

她很需要这个。

然而家庭富庶的奚雨婷明显瞧不上。

所以对于她小心翼翼的提议，后者干脆连个眼神都没给。

“要去你去，我没空。”

两个建议都被驳回，田恬既尴尬又焦灼无奈。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忽然，她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

踩着拖鞋，她啪嗒啪嗒冲出寝室，几步之后，她敲响了斜对门房门。

“谁？”

里面传来班长虞荷的声音。

田恬：“是我班长，田恬。”

“哦，进来吧。”

推开房门，田恬扫了眼眼前寝室。

跟她和奚雨婷所在寝室氛围不同，住在这边的她们，家庭都不相上下，没有谁格外突出，也没有格外贫穷。

正因如此，她们寝室的氛围出了名的和谐。

这是田恬羡慕不来的环境。

“什么事？”

班长虞荷的话将她内心快要溢出的羡慕之情打断。

她哦了一声，忙道：“我们寝的孟春雅还没回来，班长我想借你电话问一问。”

“这个点还没回来？行，你拿去用吧。”

没有问为什么不用她自己的手机，班长虞荷非常善解人意地维护住她的自尊心，将手机递给她。

“谢谢班长。”

田恬接过，赶紧照着通讯录上的号码拨通。

嘟~嘟~

几十秒等待后，回应田恬的只有无人接听的嘟声。

感觉不太对劲，于是又打了一个。

“没人接吗？”

注意到她还在等待接通，班长转过来询问。

田恬不得不无奈挂掉电话：“没人……”

“那咱们去教室找找，这个点她兴许还在教室呢。”

班长说着，毫不迟疑地拉上她。

然而田恬望了望漆黑的窗外，忽然抽回手：“哎呀我忘了，春雅白天说她今天会晚点回来来着，我估计她在回寝的路上了，我还是再等等吧。”

“是吗？”班长狐疑愣在原地。

田恬用力点头：“是的，我刚刚太着急了，所以一时没想起来。”

“行吧，要是春雅一直没回寝，你可得跟我或者老师说啊。”

“知道了，谢谢班长！”

匆匆退出她们寝室，田恬望着已经开始下雪的黑夜，深深吸了口气。

算了。

她安慰自己。

外面在下雪，地面又冷又湿滑，她才懒得出去找呢。

看看人家奚雨婷，根本不把这事当回事，就她傻乎乎地跑上跑下，图什么？

想到平日里孟春雅沉默寡言的样子，对她态度也一向冷淡，思索片刻，最后田恬一咬牙，决定忍痛放弃奖励金，任由孟春雅在外面折腾！

*

田恬走后，虞荷重新坐下来，摊开书，正准备回顾今天的重点。

忽然，手机震动两声。

解锁屏幕，发现是春雅发来的短信。

【孟春雅：班长，外面下雪了，路上好黑啊，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虞荷立马放下书本，回道：【你在哪儿？】

【孟春雅：我在博学湖这边】

【虞荷：好，等我一下，我这就拿伞过去】

*

学术大厅。

第三轮投票倒计时正在进行。

然而因为田恬跑掉，现场只剩下虞荷、奚雨婷以及翟昊昊三个人。

“下一轮投谁？她吗？”

翟昊昊推了推镜框，率先打破宁静。

奚雨婷：“不是不可以，反正你们也看出来我和她不对付。班长你呢？”

虞荷想了想。

现在田恬已经获得2票，接下来无论她投谁，都改变不了结局。

更何况田恬不在这儿，等会投票时她那一票会成为空票。

空票会被自动锁定为凶手。

看来，这一轮田恬必死无疑了啊。

无人注意的角落，虞荷弯起眉眼，轻轻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