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李声熟门熟路地打开陶艺馆的门，领着林允璟进去。
他性格温和，和周边人的关系都不错，但在一所综合性的大学里，患有哑疾的他和其他学生有着无法忽略的隔阂，于是几乎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朋友。
在林允璟和李同光之前，也就只有学姐不会像别人一样小心翼翼地对待他。
学姐和他是因为共同爱好而联系起来的，和林允璟的关系却与之不同，陶艺对他来说像避风港，在陶艺的世界里，他无所不能。
而把林允璟带来陶艺馆，象征着他在把自己内心的真实世界向着林允璟敞开。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着这样做。
他希望他能用陶艺，让林允璟开心起来。
李声心里雀跃，走路的脚步轻快，没束起来的发梢在他肩头跳动，活泼俏皮。
后面的林允璟看着，想起梦中发丝的柔软香气和冰冷触感，指节微动。
做准备工作时，李声系好围裙，他的腰因此看上去变得更窄一截，背对着林允璟用皮筋扎高头发时，肩背的骨骼轮廓很漂亮。
他扎起头发的模样清爽干净，那种在自己擅长领域才有的自信从容流露出来，让人没有办法不喜欢他。
林允璟发现了。
尽管李声本身并不是太活泼的性格，尽管李声经历了很多痛苦的事情，可最适合李声那张脸的，一定是他轻轻微笑着的表情。
李声以为他是被自己露出来的那个伤痕吓到了。
于是歉意地笑着比划。
对不起，是不是，很可怕？
李声在学校里从来都披着头发，但林允璟早就发现他颈侧有伤的痕迹。
只是没想过会那么严重。
他学过基本的医理知识，知道这样的伤通常足以致命，而李声曾经告诉过他，从很小时就失声了。
这说明，从前更小更惹人怜爱的那个李声是承受了很多难以想象的痛苦才终于变成今天晨光里散发着琥珀一般柔光的李声。
尽管如此依然单薄。
他走过去，没戴上手套的手像是要触碰那道狰狞的疤，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如梦初醒般顿住，哑着声问：“学长，我可以摸一摸它吗？”
从刚才开始，他眼神里的感情就很复杂。不是厌嫌，不是怜悯，而是一种深沉而汹涌的情感。李声觉得像通电了，不听话的电流在身体里四处流窜。
可他心里又有个声音隐隐告诉他，其实林允璟一直以来都是在用着这样的眼神看待自己，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直到现在，彻底被揭露，再也退无可退。
“可以吗？学长？”林允璟又问了一遍。
他的声音低沉。
和初遇那天一样，他两次问李声可不可以。
李声有些后悔自己把头发束起来了。
他现在，从耳朵到脸到脖子一定都红透了。
明明夏天的早晨连风带着凉意。
可他眼睫颤动，最终慢慢点头。
13
太阳一点点上移，人们醒过来，夏天又变成热闹的夏天。
陶艺馆在市中心，尽管虚掩着门，外面的响声，他们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自行车叮铃铃的车铃，汽车低沉的引擎声，过路人三三两两杂乱的交谈。
隔了一道墙，离他们好近，又好像在千里之外一般遥远。因为此刻，李声除了林允璟落在自己侧颈的手，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太紧张了，不自觉仰着修长白皙的脖颈，把自己最脆弱、最敏感、最柔软也是最致命的核心对林允璟彻底敞开。
这样做时，他脸上是一种出于纯洁的羞涩，因为毫无防备的信任而带着献祭意味。
林允璟的指尖温度灼热，李声不习惯被这样触碰，情不自禁轻颤。
很微弱地、很微弱地“啊”了一声。
“别怕，不会弄疼。”林允璟另一边手握着他的手腕，安抚他。
他的指尖描摹着那道疤痕的边缘，细致温柔，好像并不是在用指尖摸，而是在一点一点，虔诚地吻。
整个过程缓而慢，李声觉得自己像被浸泡在温水中，浑身飘飘然，脚下踏的不再是坚实的地板，而是云雾。
等到林允璟摸完，他终于站不住，腿软着要滑下去。
林允璟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揽着他的腰，让他依靠着自己，而李声又再次被早晨令他自己心跳迷乱的凛冽气息包围。
14
李声脸红得要冒蒸汽了。
林允璟让他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为了能和李声对视，他单膝跪地，摘了李声的手套，两人的手没有任何阻隔的相握在一起。
李声瑟缩一下，却没挣脱。
“学长，”林允璟仰头看他，声音很轻，好似担心惊飞脆弱的鸟雀一般，“你知道我在那本手语手册上，学的第一个句子是什么吗？”
李声想了想，犹豫地比划出“你好”。
林允璟眼里少有的带上笑意，摇头：“不是。”
他放开李声的手，表情很认真，他做的每个手势都标准流畅，不知道练习过多少遍。
你，很，漂亮，我，好，喜欢，你。
他声音低低地重复：“学长，你很漂亮，我好喜欢你。”
“学长呢？”他问李声，目光炯炯，“学长也会喜欢我吗？”
15
林允璟去陶艺馆接李声时，他还没下课，在耐心地教小孩塑形。
林允璟也不急，就在教室外看着。
他一直觉得李声专心沉浸制作陶艺时最漂亮。
李声微微低着头，几缕发丝轻盈地垂在他脸侧，平添朦胧的美感。陶土在他手里总是温顺的，任他塑形。转盘飞快旋转起来，那双漂亮的手灵巧地将陶土拉出完美的性状。
小女孩气馁于自己无法像老师一般做得漂亮。
“我不像老师，我没有做陶艺的天赋。”
李声闻言摇头，左右晃动两根手指，在说不是。
他指了指女孩失败的作品，又指了指轮盘，让她再看一遍示范。他做得很慢，每一个动作都很清晰明了，他应该是分析出来女孩哪一步做错了，在某个地方停顿明显。
“啊！”女孩也注意到了，恍然大悟，下一次没有再失败了，作品很完美。
李声对她笑，像在说，看吧，你有陶艺的天赋。
16
女孩和李声说再见，离开时，目送她的李声终于看见在教室门口等了不知多久的林允璟。
他抬头看时钟，发现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过去很久了。
着急得“蹭”地一下站起来。
他想解开围裙，但忘了自己现在手上满是湿黏的陶土，最先要做的应该是洗手，直到差点弄脏围裙时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不能碰围裙。
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这样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呆得可爱，林允璟笑了一下才走到他身后，替他解开背后的蝴蝶结，拿下围裙，替他挂好在架子上。
李声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歉意。
林允璟拉着他走向盥洗池，和往常一样替他清洗干净手，用干毛巾擦干净水珠。
“学长，我没有生气。”
“我还在追求你，追求者是不能对被追求者生气的。”他说。
假期的表白，李声的答复是，不知道。
他分不清，自己对林允璟究竟是感激还是爱。他的父母深爱着彼此，他知道爱应该是什么样的，可当自己面对这种感情时，却依然懵懂。
“没关系，”林允璟说，“我会等学长确认。”
17
李声一直生活在南方，从没见过雪。
林允璟听了，问他想不想去滑雪：“我会滑雪，就像学长教我陶艺一样，我可以教学长滑雪。”
“要去吗？”
冬天很冷，林允璟说这话时，他们两个正往外面走，和平常一样林允璟对他伸出手。林允璟不习惯戴手套，但奇怪的是，他的手很暖热，被他牵着放入大衣口袋，能一直暖到心里去。
追求者和被追求者之间的界限早就模糊了。
李声没有犹豫，笑着牵住他的手，点头。
好。
他有预感，哪怕他在雪场滑得歪歪扭扭，哪怕他稳不住身形，也绝不会倒在雪地里，他知道的，林允璟一定会在他落下之前牢牢抱住他。
哪怕冰天雪地，林允璟的怀抱也一定会是温暖的。
正文一万字完，后续那个那个番外要酝酿久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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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