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观察员来得真是措不及防。”
几个时辰前,州衙内一片混乱,衙役们匆匆忙忙地穿梭于各个房间,抱出堆积如山的卷宗,师爷们满头大汗,眼神急切地在书架上翻找着各类文书,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手中的账本和公文被翻得哗哗作响。
主簿望着,不住的擦拭冷汗:“快一点,再快一点。”
“大人,这只是民间传闻,我们何必要如此放在心上呢?”
赵启在旁看着乱作一团的人,佯装吃惊。
主簿自然不能道出实情,随意挂出一抹笑便敷衍过去了:“这不是担心,若是真的,我们无法第一时间将资料呈上去不太好。”语落,忙不迭的将手中刚搜集好的递给李健:“李大人,这是司法案件卷宗,您过目。”
李健总觉得不对,接过来随意翻翻就将它放下了:“确实来得尤为蹊跷。”
“可是大人,我们没法赌,也不敢赌。”看赵启移开眼神,主簿手握财政收支记录,悄悄递给大人:“大人,这记录上要添两笔吗?”
李健也在留意赵启,见赵启额角碎发被汗浸透,鬓边几缕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面色虽强装镇定,却难掩苍白,嘴唇抽搐片刻:“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对劲?”主簿摸不着头脑,李健却想到什么,忙问:“主簿,那前通判随从可还住在你那处?”
“是,下午酉时正他乘船归汴京。”
“你可有遣人护他周全?”
“微臣叫了不少人,府外一圈府内一圈,大人放心,定不会出差错。”主簿听出他所意,鞠躬答道。
李健双手在身后背负,不断的踱步:“那是什么地方出差错了…”
“李大人,李大人!”
气氛正停滞之时,一人高呼着什么,快速踏进正厅内,见到李健,面色沉得可怕:“大人,微臣有要事相报。”
李健认出他来,快步上前:“何事,但说无妨。”
那人耳语几句后,李健愣住,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颓下来,眸底闪过一丝阴恨。
主簿注意到这一幕,悄然靠过来:“大人,怎么了?”
李健从嘴里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中计了。”
“我派去盯赵清蝉的人传来消息,她今日乔装打扮,说是要去游市,去了金陵街乌衣巷。”
“乌衣巷?这不是我家宅址吗?坏了!”主簿也反映过来了,但他惯会安慰自己:“或许赵清蝉只是路过呢?毕竟乌衣巷乃繁华热闹之地,平日里往来行人众多。”
李健仍紧皱眉头:“赵清蝉点子多,不可轻视…我得去那处一趟,你在此盯着赵启。”
赵启做戏做完全套,刚叫下人快马加鞭送来通判履历信息,回州衙正好迎面撞上,带着几名亲信,朝着乌衣巷赶的李健,勉强扯扯嘴角装出一抹笑:“李大人,急匆匆的,是要去何处啊?”
李健站在原地不动,半响也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回赵大人,听闻乌衣巷来了个有名的戏台班子,我正想去凑凑热闹。”
“原来如此。”赵启扬了扬手中的通判履历信息,故作轻松道:“我这不也是为了这观察员的事操心,想着多找些过往的资料,以备不时之需,既然李大人有雅兴,那便先去放松放松,这州衙的事,我暂且多担待些。”
李健点头示意,走出几步,忽又转首回来,压低声色:“赵大人,听说这戏台班子早就搭好了高台子,但台子越高,就越不稳健。”
“你说他摔下来痛不痛?”
赵启眼神一凛,笑容却未减分毫,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李大人说笑了,这台子搭得高,自有其稳固的法子。”
“好,那不打扰赵大人了。”李健看着赵启,慢慢将目光移开,声色冷洌:“我们走。”
此刻的乌衣巷,阳光洒在石板路上,行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的汇聚在一处,漩涡中心,是魏芝临时搭建起的一小台。
年轻玉工站在台后,接过围观群众不断往前送的玉佩,一个个查看:“这块色泽暗沉,纹理杂乱且浮于表面,绝非真玉。”
“这块呢,入手轻飘,质地过于通透均匀,毫无天然玉石的灵动之感,也是假的;还有这一块,雕工粗糙生硬,玉质干涩,必是赝品无疑。”
春明端茶水穿梭在人群中,也不忘替小姐吆喝着:“诸位看官,我家小姐不慎遗失玉佩,那玉佩乃上乘之玉,今日在此鉴别诸般玉佩,若有哪位有幸寻得我家小姐之玉,必当重重有赏!”
魏芝淡然开口:“赏银丰厚,权当是酬谢各位的热心相助,还望诸位替我留意,我再此谢过大家了。”
“不用谢,这位姑娘。”人群中忽爆发出一声叫,前通判的随从高举着自己的玉佩,带着几个苦不堪言的婢女从人堆中挤出来:“我这里也有一个玉佩。”
魏芝递过去一个眼神,玉工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快步走上前去:“让小的替大人一看,瞧瞧真假。”
随从轻哼一声,随意将玉佩抛在玉工手中,玉工接过玉佩,在手心中翻来覆去的瞧,摸摸它的质地,又对着日光仔细端详其色泽和纹理。
片刻后,玉工神色一振,脸上露出一抹笃定的神情,忙不迭地说道:“大人,此乃真玉无疑。您瞧这玉质,温润细腻,入手便有一种绵密之感,绝非一般石头可比。”
“这五百两赏金,非您莫属。”
随从看看玉佩,又看看周围,被玉工哄得开怀,肥硕得脸抖上几抖:“哈哈哈哈,好,太好了。”
春明拍拍手,早已备好的财宝便被拿来上来,春明接过,将它郑重的放在随从手心:“大人,切记要握好了。”
随从慌忙的点头,正要将它揣兜里,一人喝道:“慢着!”
李健下人为他隔开了一条路,他穿过人群,径直朝这里走来,停在魏芝跟前。
魏芝轻描淡写的扫过他:“李大人。”
李健恭敬行礼:“王妃殿下,今日怎的到了此处?”
“王,王妃?”“她竟是皇子妃?”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目光在魏芝身上来回打量,眼神中满是惊讶与好奇,而前通判的随从自然也知这王妃是何阵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也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小的,参见皇子妃。”
魏芝抬眼,偷偷朝府邸瞧去一眼,见没人出来,巧妙的将焦急神色藏在眸底:“本宫听闻乌衣巷颇为热闹,便想着来凑凑热闹,谁知玉佩找不到了,便让人支了个摊子,为防有人偷奸耍滑便唤来了玉工。”
“李大人,可还有事?”
李健皮笑肉不笑:“微臣只是担心,这市井鱼龙混杂,万一有人趁乱对王妃不利,那可就罪大恶极了。王妃千金之躯,日后若再有此类出行,还是多带些侍卫为好,也好让我等臣子放心。”
魏芝只是低低头:“谢李大人关心,既已寻到玉佩,本宫也在此久留了。”
按照计划,此刻就是她退场的时候,只是不知,府内进展得如何。
魏芝沉下心思,带着春明等下人转身离开,独留下随从跟李健。
李健待魏芝等人身影彻底消失,低声想骂随从,却又看在前通判的面上,只得一字一句:“你行事如此莽撞,你可知道今日差点闯出多大的祸事?”
“大人,对不住。”随从此刻思绪回笼,立刻连连道歉。
李健懒得理他,回首看到门户大开的府邸,心下一慌,忙往府里走去。
走过前院正厅,到达后院,一路上并无几个人影,李健气的问出一声:“府内怎么人那么少?”
追着李健一路后来的管家气喘吁吁答道:回大人,有位小姐的玉佩丢了,那位大人出去凑热闹,其余人大多都跟着出去了。”
“胡闹!那府内的安全谁来保障!”李健勃然大怒,余光扫视到一处,语调一转:“等等,不对劲…”
李健喝道:“你们几个…随我打开房间探探。”
随从房内,赵孔麟悄悄在窗上戳出一小洞,看着李健逐渐贴近,他屏气敛息,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藏在衣袖中的软蜡。
李健步步贴近,直到在门口停住,赵孔麟甚至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他回头示意,让手下拿出匕首,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李健抬手即将推门的瞬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大人,主簿,主簿的衣柜有情况。”
李健的手在空中顿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赵孔麟却睁大了双眼。
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赵孔麟看着指缝染上的蜡,猜出是刚刚翻衣柜之时不慎将蜡沾上了。
“少爷,现在该做什么?”小五压低身位,悄然来到他身侧。
赵孔麟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缓缓将手放下,下一秒,眸光格外的明亮:“将我从他卧室里拿走的东西,用命护出。”
“一定要送到魏芝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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