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动机?”赵孔麟微微眯起双眼,拿出今早神秘人送来的户籍碎片,指着上面的字样,眼神凌厉地扫过在场众人:“户号卿州开封府甲字第叁拾伍号,户主张生。”
“此碎片,是在案发现场火盆中寻到的,张生,正是那夜主簿室起火的目击证人!”
主簿猛地抬头,一副震惊至极的模样,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张生是目击证人,却在报案后失踪,不是畏罪潜逃又是什么?依我看,他才是最有嫌疑之人!”
“赵寺正,这张生失踪得太过蹊跷,主簿所言也并非毫无道理。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张生无辜之前,我们不能排除他的嫌疑。”李健顺着主簿的话。
赵孔麟没有回,缓缓背过身,音色严峻:“那日,知州李健让米中乙去主簿室交登记造冊,之后米中乙大人就从未踏出过主簿室,后遇害身亡。”
“登记造冊中登记了张生名字,而张生的户籍没有准时转移到新的主簿室,应是主簿当时在调查这个登记造冊里多出来的人,听说平日里,主簿与米大人关系甚好,甚至要有传言,主簿跟米中乙是一党。”
主簿颤抖,嘴唇蠕动着想说话,又被赵孔麟狠狠打断:“单单一个登记造冊,你定不会动手,当时主簿室里,应还有一物被他看到了,你又查出来,米中乙并非与你同心,担心秘密被泄漏,你才佯装生病,实则通过密道回衙杀人灭口。”
李健冷笑一声:“赵寺正前面的推理有理有据,可如今的这番推断,不过是建立在毫无根据的臆想之上,张生失踪,生死不明,实在难以服众。”
“你猜错了,张生他并没有失踪。”
赵孔麟一字一句,如一块石投进了河中,惊起阵阵涟漪。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在赵孔麟身上,众人眼神中满是惊愕与疑惑。
赵孔麟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瘫坐在地的主簿身上,声音虽不高,却如洪钟般在大堂内回荡:
“张生,就在这卿州城内,来人,将张生带上来。”
话音刚落,小五,春明搀扶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爷爷缓缓走进大堂,张生身形佝偻,脚步蹒跚,眼神中透着一股质朴与坚毅。
赵孔麟见张生被带到,原本冷峻的面容缓和了几分,语气也尽量放得温和:“老人家,莫怕,您站在这儿,如实回答几个问题就好。”
“那日,你看见的现场,是什么样子的?”
主簿见张生真被带了上来,瞪大了双眼,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张生等了那么久,终于彻底站直了身体,看着周围赵孔麟,魏芝安抚的眼神,红了眼眶,颤抖着一字一句:“米中乙大人将老拙安在了工程项目后厨中,让老拙得以讨生计,对老拙有大恩。”
“那日,我提了些蔬果,本想跟米房吏送些以示谢意,经过主簿室之时,火已经燃起来了。”
“透过门缝,我看见有人将米房吏打倒在地,看身型,应是个成年男性,身着褐色衣裳,因火光太盛,其他的我未看清…”
李健再次冷冷开口:“仅凭老人家说看到一个身着褐色衣裳的成年男性,就认定是主簿?这也太过牵强。这卿州城内,身着褐色衣裳之人多如牛毛,怎能以此定罪?”
“用这个就可以。”
魏芝拿出那件褐色官服,呈在案上:
官服下摆处,几缕丝线扭曲着、蜷缩着,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衣角部分,有明显被火苗舔舐过的痕迹,那一块的颜色不再是原本纯粹的色泽,质地发硬,看起来尤为可怕。
“此褐色官服,正是神秘人送来的包裹中装着的,文思院一共给大人派发了两件官服,主簿大人若想反驳,将两件衣服拿出,便可自证清白。”
魏芝懒得废话,一言断了他的后路。
主簿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件呈在案上的褐色官服,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他的嘴唇颤抖,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大堂内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件摆在案上的褐色官服,仿佛那是决定生死的判官笔。
片刻后,林璟珺先行开口打破僵局,则轻飘飘的朝主簿落去一眼:“主簿大人,是拿不出来吗?”
见主簿回已沉默,林璟珺知道事已到了尾声,耸耸肩:“既如此,本殿下便先行告退,其余的,全由赵寺正,苏寺丞定夺。”
李健呆愣住,手指着瘫倒在地的主簿,声色俱厉地喝道:“好你个主簿,平日里竟伪装得如此之深,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还妄图拉本知州下水。本知州一直对你信任有加,却不想你如此狼子野心!”
他转头面向赵孔麟,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说道:“赵寺正明察秋毫,不愧是大理寺的中流砥柱。此次能将这等凶犯绳之以法,实乃卿州百姓之福。本知州之前也是被这恶贼蒙蔽,如今真相大白,必定全力配合赵寺正后续的工作。”
赵孔麟看着李健嘴角抽搐,也面带笑容:“知州大人谬赞了,请大人放心,我定会查清每一件事,包括米中乙因看见了什么被灭口,也会查的一清二楚,请大人放心。”
李健顿住,又再次扬起嘴角,只是眼中并无半分笑意:
“赵寺正断案手段,当真是令本知州大开眼界啊,既如此,我便等你好消息了。”
说罢,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之色:“今日这一番折腾,我实在是有些劳累了。既然案子已经水落石出,后续事宜就全权交由赵寺正处理,我就先行回府休息了。”
言罢,李健也不等赵孔麟回应,便带着几个随从匆匆离开了大堂。
待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众人的目光又重新聚焦到了瘫倒在地的主簿跟张生身上。
魏芝想起什么,淡淡开口:“张爷爷,那日,你最后一眼看到米中乙,是什么样子?”
张生嘴唇上下磨合,最后吐露出一句:“米大人,跪坐在房间最右侧…”
魏芝抬目,目光似穿透了大堂,直射向主簿室。
那里硝烟四起,火星吞噬了干燥的纸张、陈旧的木桌,迅猛地吞噬着一切可燃之物。橘红色的火焰,像是一条条灵动又致命的火蛇,沿着墙壁疯狂攀爬,瞬间将整个房间映照得亮如白昼。
在火场中心,最右侧书架前,米中乙穿着并不算奢侈,却也不廉价。
他跪坐着,熊熊烈火舔舐着他的身躯,他那日握着笔,将公告上工钱增加的手,正一点点,一点点的挖掘着书架后面的密道缝。
手指渗出了血色,指甲翻转开,米中乙身体逐渐挛缩,终于,墙面被他挖出了一个小小的凹陷,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用油纸层层包裹的信件放进去。
他是在笑吗?
魏芝看不见。
在她的想象中,米中乙一如那日,围在负责招工登记的差役们毛笔挥出了残影,一面抹着额头上沁出的汗珠,一面扬起笑。
魏芝思绪归位,看着像是失了魂一般,一动不动的主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主簿闻声缓缓抬起头,他先是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笑声,紧接着,笑声逐渐变大,身子也开始变得颤抖。
他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脖颈处青筋暴起:“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你们太天真了!”
“这世间黑暗如渊,今日你们惩治了我,可那幕后黑手依旧逍遥法外,这世道,没救了!”主簿叫喊着,突然看向大堂的横梁。
魏芝一瞬间反应过来,喝道:“拦住他!他要撞粱!”
瞬间,主簿猛地站起身,朝着大堂的石柱疯狂冲去,赵孔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死死抱住主簿的腰。
主簿被赵孔麟死死抱住,声嘶力竭地吼道:“哈哈哈哈,你们以为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那背后之人,官高位显,权势滔天,岂是你们能撼动的!我不过是一枚弃子,说了又如何?你们不过是在这混沌世间做着无谓的挣扎,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你错了。”魏芝忽冷静下来,声音平淡,字字珠玑:“市井中的小商贩,每日起早贪黑,挣着微薄的利润,却被富绅欺压,冻死街头。”
她指着张生:“那些老人,本该在家中休息,却不得不为了生活奔波,瘦弱的身躯承担着不该有的重担。”
最后,她对自己说:“那些有冤之人,在这看似太平的世道里,求告无门。”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蚍蜉撼树,可正是无数个像我们这样的‘蚍蜉’,在努力谋个公正,谋个真相。”
“而你,身为卿州的主簿,本应守护百姓,却沦为恶人的帮凶。你以为死亡是解脱,殊不知,你留下的罪行,将永远被世人唾弃。”
主簿身体如遭雷击般猛地一颤,脸上的疯狂与嚣张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死灰。他的双眼空洞无神,整个人像被抽去了脊梁,瘫软在地,任由两名衙役一左一右架起他,拖拽朝大堂外走去。
有人在看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动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