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好小。”

……

为什么又要重复一边她的年龄？

内心掀起一阵波澜。

明凛懊恼地跺脚，她刚才应该反驳礼原的，她才不是什么小孩子。

但似乎又没有合适的理由去反驳。

她的年龄清清楚楚地摆在这里。

但是。

终有一天。

她一定会长大的。

-

打完球收拾好物品，周霖竟然还没来接她，明凛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明凛站在网球俱乐部的门口等待，大约等了十几分钟，才看见周霖姗姗来迟。

“妈妈！”明凛大声喊她。

明凛看见周霖脸上比以往都要严肃的表情，内心的那股不安又加深了些，她放低音量问：“怎么啦？”

周霖盯着明凛，单刀直入：“我刚才和童真妈妈一起在美容院洗脸，童真妈妈说是你告诉童真你今天要打球。”

“对啊。”明凛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你怎么告诉她的？”周霖问。

“……”

安静数秒。

明凛脊背陡然间蹿起一层薄薄的冷汗，刚才那股不安的情绪终于得到事实印证。

明凛没想到。

她这几天小心翼翼地藏手机，最后却因为手机聊天这个小疏忽而暴露。

“我、我是——”明凛说话磕磕巴巴，还想狡辩，却被周霖厉声打断。

“你老老实实跟我说。”

周霖积压的怒火燃烧起来，她唇线紧绷，忍不住拔高音量，冷声问道：“你是怎么和童真在网上聊天的？你哪儿来的手机？”

明凛被周霖生气的模样吓到。

她屏住呼吸，悻悻地垂下脑袋，一番纠结后选择如实坦白：“是、是找别人借的。”

周霖继续逼问道：“哪个同学？”

明凛不想损坏黎星岩在周霖心中的形象，含糊道：“就是我的同班同学啊。”

“你到现在还撒谎！”周霖眸中跳动两团火星，怒气更甚，“你这几天都没上街，怎么会碰见你的同班同学呢！”

明凛大声反驳：“我没有撒谎！”

见明凛还在犟嘴，周霖彻底发作：“收你手机是为你好！谁让你大半夜还躲在被窝偷偷玩手机！你现在这么小都不知道爱护自己的眼睛！等以后长大了怎么办？”

“我都不小了！”明凛大吼。

刚才还因为礼原嫌她小的低落心情在此刻又叠加一层，明凛的情绪达到一个爆发口：“我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我当然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

“那我就不管你了！我看你怎么办！”

周霖气得不行，甩下最后两句狠话，干脆利落地转身，开车离开。

在一片难闻的车尾气中，只留下明凛一脸委屈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

明凛抱着膝盖蹲在网球俱乐部门口的角落，头低低地埋在胸前，整个人缩成一团。

耳畔似乎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说笑声、风声。

而后，这些声音越来越弱。

直至没有。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路上的行人愈来愈少，天色暗下来，街边的路灯亮了几盏，在黑色的地面拉开暖黄色的光圈。

明凛缩在羽绒服袖口里的小手冻得冰凉，只能放在唇边哈着热气取暖。

“喂。”有一道声音顺着风声传来。

明凛没理。

“喂。”接着又响起第二声。

偏冷的音色在寒风中更外清晰。

“你怎么了？”是在问她。

明凛不想被人看见这副狼狈的样子，把头埋得更低了。

本就低沉压抑的心情因为这几声“喂”变得暴躁，明凛喉咙被风吹得有些沙哑：“喂什么喂，我没有名字的吗？”

礼原：“……”

他突然安静。

“你该不会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明凛心中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她把记忆往前拨，似乎真的没有在礼原面前提起过自己叫什么。

“……”

他迟迟没有开口。

原来他真的不知道她的名字。

酸涩感翻涌，像生吞整颗柠檬。明凛蹲在地上抱住膝盖，上半身埋在双臂圈出来的狭小空间内，突然觉得好冷好冷。

不只是因为刚才和周霖吵架，还有礼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在礼原的心里，她或许就像流水线上的螺丝钉，没有人会给一颗螺丝钉赋予意义，就像她对他的人生也没有任何意义。

周霖也不能理解她。

重重情绪交叠在一起，如同洪水猛兽般冲开闸门，在此刻彻底爆发。

明凛吸了吸鼻子，肩膀小幅度的颤动着，似乎有什么冰冷的液体从脸颊上滚落。

脸上湿湿的。

“明凛。”他突然叫出她的名字。

原来有人能把她的名字念的这么好听。

在微凉的夜色中，清冷却温柔。

明凛错愕一瞬，猛地从臂弯里抬起头看他，正撞上他的视线，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你怎么哭了？”礼原问，声音放得很轻。

他站在路灯暖黄色的光线下，从黑色的发顶漾开一圈柔软的光，再到睫毛，眼睛，鼻子，细细的光线勾出他流畅的线条轮廓。

每一处都那么好看。

明凛擦干眼角的泪花，憋回去几滴泪水，强装镇定地摇头道：“我刚才是眼睛进沙子了。”

礼原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并不说话。

明凛吸了吸鼻子，压下喉头那股酸涩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这里。”礼原指向某处，修长匀称的指骨在暗色中格外分明有力。

明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她搁在一旁的球拍上，清清楚楚地贴着便条写着她自己的名字。

明凛喉头一酸，她的心情随着礼原的话，像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你是刚刚才知道我的名字吗？从球拍上？”

“这重要吗？”礼原问。

“这很重要。”明凛固执地盯着他，“你根本不懂。”

“懂什么？”

“说了你也不明白。”明凛觉得自己变成了流水线上被贴了标签的螺丝钉。

礼原：“……”

明凛的声音有些哽咽：“你刚才明明可以骗我的，你可以说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而不是刚刚才从球拍上看见。”

“我为什么要骗你？”礼原眼神中透着疑惑。

明凛觉得她跟他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这是善意的谎言你懂不懂？你怎么这么死板啊？”

“……”礼原默了瞬。

他根本不懂。

他一向猜不透小女生的心思。

在学校里也是如此，那些走在半路突然和他搭话的女生们，他简直想转身逃跑，他宁可多花些时间做几套数学压轴题。

适时地转移话题。

礼原看向蹲在地上的明凛：“你怎么不回家？”

“呃。”明凛揉了揉蹲得发麻的小腿，迟疑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回答，“我妈妈先走了。”

话音才刚落，明凛心里那股委屈的酸涩劲儿又涌上来，她吸了吸发涩的鼻子。

礼原想了想问：“吵架了？”

明凛不吱声。

他每次都猜的太准了，以至于明凛在他面前完全藏不住心事。

礼原从兜里掏出卫生纸，将整张卫生纸摊开后垫在台阶上：“过来坐。”

扭扭捏捏了好一会儿，明凛才慢吞吞地扶着膝盖站起来，龟速挪动过去坐下。

礼原坐在她身边。

因为有了一个人陪伴，明凛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

即便眼前这个人在几分钟前才知道她的名字。

“你妈妈去哪儿了？”礼原问她，从兜里掏出手机。

“不知道去哪儿了。”明凛老实回答。

她和周霖的每一次争执都以某一方的率先道歉来结束，可明凛这一次并不想做那个先服软的人。

礼原从兜里掏出手机解锁屏幕，手机冷白光线映亮他冷感的五官，浸在夜色中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柔和。

礼原说：“许桉店里登记过你家长电话，我给许桉发消息，让你家长来接你。你在这里不要乱跑，怕冷就回店里坐，店里开了暖气。”

明凛第一次听他说这么长的一段话，感到有些新奇，她眨了眨眼睛说：“原来你会说话啊。”

礼原：“？”

明凛赶紧解释：“因为你之前一直都是一张冷脸，说话也是嗯嗯哦哦之类的，让人感觉就像自动回复的机器客服一样。”

礼原：“……”

礼原：“我是活人。”

明凛静静地看着他，他脸上仍旧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整个人却莫名变得生动可爱。

明凛重新收拾好情绪。

在两人双双沉默的静谧中，明凛突然开口说：“我刚才没哭。”

“嗯，没哭。”礼原重复一遍，像在哄她。

明凛叹了口气。

想了想，明凛觉得撒谎并不是什么好方法，她妥协道：“好吧，其实我刚才确实有点难过，不过我只哭了一小会儿。”

她补充说：“我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我哭过。”

“还有你。”明凛朝他比划了一个开枪的手势，威胁道，“如果你敢说出去，我就。”

“你就怎样？”礼原问她。

明凛咬紧牙关，仰起头看他，憋出一句自以为十分恶毒的话：“我就诅咒你以后再也长不高。”

礼原凝视她分外认真的神情，无言揉了揉眉心。

他捂着胸口后仰装作中枪，柔声应和道：“好好好。”

-

给周霖打完电话还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周霖就开着车匆匆赶到。

母子俩僵持了一会儿，明凛拉开后排的车门溜了进去。

许桉望着逐渐驶远的车子，勾着礼原肩膀忍不住感慨：“现在的小孩儿啊，真是不如我们这一代。我弟天天在家也喜欢和我爸妈吵架，动不动就嚷嚷着不想读书了。”

“真好啊。”礼原说，他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落下薄薄的一层阴影。

许桉看见他忧郁的黑色瞳孔，在黑暗中安静又孤独。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许桉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选择闭嘴。

在昏暗的光线中，冷风中割出一道形单影只的清削身影。

许桉拍了拍礼原肩膀，转移话题说：“别想那么多，吃夜宵去。”

“吃什么？”礼原低头系好围巾。

许桉：“随便转转看？”

礼原：“行。”

在夜市随便买了点小吃填饱肚子，回来的途中路过一家书店。

许桉停下脚步：“我去书店给我弟买本字帖，他那字写得比狗爬的还丑。”

进了书店。

许桉在挑字帖。礼原站在书柜旁，想到上次考试只有语文和英语没拿第一，他挑了本作文素材和英语习题。

他目光偶然一扫，突然看到书柜最上方那本几乎无人问津的《女性心理学》。

想到半小时前和明凛的对话，礼原随手取下这本书，修长的指节翻过几页，试图从书中理清少女的心思。

“哟？终于开窍了啊？”旁边买完字帖回来的许桉笑出声，“你什么时候还对心理学感兴趣了？而且——”

许桉故意拖长音调：“还是女性心理学。”

“半个小时之前。”礼原合拢书本，抬手揉了揉眉心，浅浅地叹了口气，“我应付不来女生。”

许桉早就习惯礼原这种简短省略的说话方式，他思考完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后，疑惑地问：“你是说那个打球的小妹妹？”

礼原：“嗯，明凛。”

“切。”许桉的兴趣顿时没了，“我还以为是你哪个暧昧对象呢，害得我白兴奋一场。那个小妹妹和她妈吵架，跟你有什么关系？”

礼原想起少女挂在脸上的两道泪痕，他摇摇头，收起三本书去结账。

“保密。”礼原说。

感谢阅读[比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