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面不改色地拉着林江辞走上前,只听见林江辞在边上小声嘟囔着:“既然还愿意和我们打招呼,大概是能好好说话的……”
两人在孟行远对面坐下,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刚好被店小二打断了。
“三碗鲜肉馄饨,刚煮好,小心烫!”店小二端着个盘子,稳当地在店中并不宽裕的空间穿梭,把三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大碗送到了三人面前。
氤氲的热气从碗中升起,模糊了林江辞的视线。
“二位不必客气,这家店是老字号,口味很好。”孟行远开口,声音听起来带着笑意。
透过热气,孟行远的眉眼并不清晰,却更像是一幅画了。林江辞眨了眨眼睛,没敢偷偷望向那双眼睛,而是转头看向师兄。
“谢谢,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师兄微微一点头。
这对话和谐极了,说话的两人都淡定自若,独留下林江辞悄悄尴尬着。
毕竟对眼前这位孟兄用追踪符的是他,路上瞅着人家的脸看出神然后被师兄抓个正着的还是他,这就叫“两面不讨好”,他暗自腹诽道。
他都要尴尬得吃不下馄饨了,边上俩人却已经安静地咀嚼起来,只有勺子和碗的碰撞声零星响起。
马上,林江辞觉得自己这样不动弹反而显得更尴尬,更何况不吃白不吃——这家店这么热闹,一看就是大家吃过了都说好。林江辞也开始品尝起这热乎的鲜肉馄饨来。
不对……周围的人声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虽然他们仍然身处盈满人们议论声和店小二吆喝声的馄饨店之中,他们这一桌却仿佛被隔在了热闹之外,大概是师兄默默开了个静音的法阵吧。林江辞得出了一个十分草率的结论,放宽了心接着吃。
“孟兄家中可有‘食不语’的规矩?”师兄吃了一半,把勺子搁在碗里,问道。
“我出身乡野,家中并无这类规矩,后来只身一人来到京城,难免也要按着府中规矩来。现在我们的声音应该不会被旁人听见了?”孟行远也意识到了周遭的变化。
师兄微微一颔首,并没有更进一步地解释。
孟行远接着说:“敢问二位如何称呼?”
“你管他叫大林,管我叫小林就好。”
林江辞正要咽下一口馄饨汤,听师兄说的话一下子呛到了。
“咳咳……”他呛得泪花都冒出来了。
林江辞平复下来,正要掏帕子擦嘴,侧旁忽然冒出一条帕子,胡乱擦了擦他的嘴。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师兄,甚至不需要往边上看,然而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桌对面孟行远那拿着一条帕子的手。
那条帕子叠得四四方方,上面有隐隐的花纹,林江辞不大了解什么布料好不好或是款式新不新,只是觉得孟行远手里这条帕子挺好看的,一看就和他这个人很搭。
师兄把帕子从他嘴上撤开,对面的孟行远也收起了帕子。
“这位……大林兄没事吧?”
林江辞尴尬地摆摆手,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称呼还是因为刚刚自己被师兄用帕子糊脸,有些没底气地说:“我没事。”
“前几日跟踪我的密探,应该是你手下的人吧?”师兄虽然在问,却没有半点疑惑的神色。
孟行远坦然认下:“确实是我。刚才在街头往我身上用符的也是你们吧?”
林江辞尴尬出声:“是我们,不过你不用担心,那只是张追踪符,现在已经失效了,对身体没有副作用的。”
“我是因为你们进城时被收缴的那把剑找到你们的,此次前来确实是有事相求,同时也愿意物归原主。”
“你希望我们怎么做?”
“这把剑上附着着一种很特殊的灵力,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这种灵力,所以才会在你们进城之后第一时间注意到,并且去通过熟人将这把剑赎了出来。我想要了解这种灵力的特殊之处。”
林江辞腹诽道:“这剑上的灵力哪有什么特殊的,难为他这么周折。”
“你与永清山有什么渊源?”
“我少时得过一场大病,村中大夫束手无策,幸得一位仙人搭救。仙人自称‘永清居士’,兴许就是来自你口中的永清山。”
“我们可以告诉你这种灵力的特殊之处,但是也想请你帮个忙。”
“直说便是,我会尽力协助二位。”
“我们想要拜访一下孟家的家主。”
“这个我可以安排,我之后会遣亲信把需要的东西给你们送去。”
三人起身,准备离开。
孟行远把身后背着的包袱解了下来,递给二人。
林江辞和师兄向孟行远道了声谢,随即向外走去。
他们一边走,一边感觉刚刚用来掩人耳目的法阵慢慢失效,小二一声清脆的吆喝声携着边上几桌人纷纷的议论声,一股脑地涌入林江辞的耳朵。
恍惚间像是坠入了人间,被烟火气扑了满面。
孟行远和他们并不同路,两方在门口道别。
“若是需要寻我,到城南书院报我名字便是,我最近在那里帮人做点差事。”孟行远十分贴心地提醒。
“我们就在边上客栈,想必你也已经探查清楚了。”师兄说。
孟行远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朝他们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林江辞跟着师兄一起回到客栈,在房间中打开了孟行远递给他们的包袱——里面装的正是林江辞不小心甩出袖子的剑。
其实不用拆开包袱,他也能感知到这把剑的存在,因为他对于剑上的灵力非常熟悉。从他记事起,这把剑就已经归属于他了,以至于他早已习惯了上头那种灵力。
“这剑上的灵力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林江辞向师兄投去疑惑的眼神。
“这种灵力和我们师父有些渊源,你我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特殊,在旁人眼中,或许还是十分不同的。”师兄回答道。
“但是我们在城中多日并未探查到任何灵力波动,孟行远为什么会在这样一座明面上没有灵力波动的城中随时注意着某种‘特殊’的灵力呢?”林江辞一改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神情有些凝重。
“不同太担心,他虽然有探查的能力,但是身上并没有灵力。”
*
第二日清晨,林江辞猛然从入定的状态清醒过来,闪身移到门侧。
此时师兄也已经睁开了眼睛,两人对视一眼,对于对方心中所想一清二楚——门外有人!
准确地说,应该是有人站定在他们房间门口。
敲门声如期响起。
“两位林公子打扰了,我家公子让我把信件送过来给二位。”一道清越的男声响起。
林江辞这才打开门,接过信件。他抬眼,发现来送信的人虽衣着普通,但是一双眼睛却清澈灵动,举手投足与他在街上见到的平头百姓有细微的差别。
“谢谢这位……”林江辞不慎熟练地作出行礼的手势,却不知如何称呼对方。
“林公子多礼了,我不过孟公子手下的一名小厮,无名之辈,不足挂齿,”这位青年人摆了摆手,后退半步,没有受林江辞的礼,“东西我送到了,祝二位一切顺利,有问题随时去找我家公子便是。”
他匆匆离开,林江辞也就关上了门。
师兄已经起身坐到桌案旁,林江辞也走过去,拆开信件,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放到桌上。
信封中除了一封信,还有一片被宣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张泛黄的纸。
纸上笔画潦草,甚至还有几处不似墨迹的暗点,林江辞动了一点灵力去看,发现这竟是陈年血迹。
师兄拿过信展开,逐字逐句读完后,又扫了一眼信物,然后慢条斯理地摆好纸笔,开始写拜帖。
虽然身份找好了,但是拜帖还是需要亲力亲为的,好在师兄看起来知道怎么写,林江辞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在边上看着。
师兄的字是好看的,反正比林江辞写得好不少。可是拜帖的内容是在太无聊了,他看了没一会儿就开始两眼发昏。
于是林江辞转移了视线,盯着那信物看了又看,依稀辨别出上面的字符来。
“这似乎是符咒的一部分。”林江辞心想。这鬼画符一般的画法,颇有几分他的风范,让他不由得心生亲切。
要不是这纸看上去有年头了,他高低得找到对方好好交流一下。他转念一想,修道之人寿命都会长一点,说不定他真的有可能找到对方!
林江辞有些激动,仔细研究起这符咒来,越看手越痒,于是自己也拿了笔纸,再蹭师兄研好的墨,开始连仿带琢磨地推测可能的完整符咒。
于是在同一张桌案上,一边是端端正正的拜帖,另一边是龙飞凤舞的鬼画符,显得泾渭分明。
两人在干的事情显然都能很快地消耗砚台里的墨,师兄抬眼看了看林江辞那里的进度,不由得笑了笑,然后任劳任怨地接着研墨。
在林江辞对着纸上少说十来种符咒的草稿犯迷糊的时候,师兄也终于写好了拜帖,放在边上晾着。
师兄忽然伸手一指:“你画出来的第一个,应该和这个符咒最接近。”
林江辞把两者放在一起一看,越看越觉得像。他欣喜地看向师兄:“不亏是师兄!”
次日林江辞和师兄去孟家递了拜帖,没等多久就有人出来迎他们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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