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种族族中差异明显。除去自然赋予的天性不同以外，族人表现各不相同。有常挂上扬嘴角，有常双眼流下水痕，有常空洞直视前方。亦有承诺和行为不一致，有谎话连篇，有忠诚真心，有贪婪仇恨，类别繁多。

因其双脚直立，将其统称为‘人’。此后称之为人族。无时无刻有异于天生的种族，可继续记载。

----《观亦录·人族第一章》

火车像飞腾的蝰蛇，带着满车的小人偶走向四方，有人走向万家灯火，有人走向自由无束，也有人走向万劫不复。

白愿弟目不转睛的盯着掠过的美好风景。脑子里啊，想的是怎么能让自己的骨灰洒在大地上，或者撒到海里，而不是埋到那个肮脏的令人厌恶的白家祖堂。

“名字先不起啊，等大师来起名字。那大师还真灵，说能招带把的，看这不就来了，虽然时间有点久，但老婆子我还能给带。还有啊，都说医院坑人钱的，过两天就直接回家，孩子都出来了，能有什么问题。那些检查都是骗人了，骗你钱的。那我们之前都是直接在家里生的，不都活得好好的，什么病痛也没有”

“妈，你说得对”

“都听妈的”

“哎，听我的准没错。那赔钱货招来带把的了就让她自己过，省的以后出嫁还得花钱。你们没和她说过她不是老白家的钟吧？”

“没”

“没说过”

“那就好，多找她要点钱，那死丫头不晓得有多少钱呢。噢对，等将来心肝宝贝长大了，让她伺候，还能不用花钱娶一个媳妇”

“那她有点老了吧”

“也对，万一生不出孩子。那还是算了，让她自己过去吧”

隔着病房的帘子，白愿弟听着里头三个人肆意安排自己的去处，面含讥讽。

想得挺好，但我不奉陪了。

白愿弟转头下了楼下，突然停住了脚步，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那老媪说的话

“不是老白家的种...让她伺候..”

白愿弟站在原地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搭在扶手上的手已经蜷缩起来，指甲按的发白，微微有些颤抖，手心蕴满了汗，蹭在木制的楼梯表面，留下了一小块痕迹。

是这样啊。

老式木制的楼梯把手，老医院脱落的白墙。

白愿弟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虚幻中，有什么呼啸而来，又激流奔走

真的...是真的，忍耐和镇定

既然过了这么多年，悄悄的才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白愿弟咬着后齿，收起自己绷得皮肉发紧的脸，眨了眨眼，咽回盛满雾的眼眶，扬起一抹微笑

“赵爷爷，我回来了，你还好吗？怎么进了医院”收拾好情绪后，白愿弟先上了十楼住院部完成这次回来的目的。

“呀，是小愿呐。我很好很好，就是一点感冒，他们大惊小怪”好歹是一间单独的病房，白愿弟放心了一点

“他是？”

“噢，他是我小孙子，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回来了，给我转了这间房间”

“那很不错啊”

“也没有，就逢年过节回来一下的，哪里不错了”

“已经很幸福啦，还有小孙子了呢”白愿弟捡着好听的话讲，哄得老爷子眉开眼笑的

“这是有客人来了啊”一个高大的男生牵着一个娇小的女生走进了病房

“您好，我叫白愿弟，我和赵爷爷是邻居”

“噢，你好你好”赵大强从头到尾打量着白愿弟。小小的脸，小麦色的皮肤，虽然过分纤瘦，但脸蛋是有美人相的。声旁的妻子称得上非常了解枕边人，拧了把他的后腰，才让人回过神来。娇小的女人打量着白愿弟的脸蛋，视线里充满了敌意

见没有人开口说话，赵大爷正看着孙子笑呵呵，白愿弟连忙说“我先走了哈，下次再来看您”

“再多留..呃，不送了哈”赵大强迎着妻子投来的目光，瞬间改了口

“小愿要走了啊？”

“嗯，还有点事。爷爷您好好休养”

“你忙你忙”女人已经洗好了水果，放在病房小桌子上，随后抬起眼对白愿弟点了点头。

白愿弟想了想，走回去塞了个红包在小孩的手里。

赵老爷子皱了皱眉头，“你这是干什么？”，连忙抢过红包要还回去

“爷爷，数量不多，就当感谢您当初收留我了。真的不多，您自己摸一下就知道了”白愿弟还是端着笑容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那是..”

白愿弟打断了还未说出口的话，“嗯嗯，我知道，收着吧。我得走了，还有重要的事情呢”

“唉”赵大爷捏着不厚的红包，估摸着有两千，喃喃道“我于心不安呐”

白愿弟透过病房的门，看了围在一起的一家人。

挺好的。

--

既不是白家的种，找不到来处，也不知归处

白愿弟木木的坐在医院的公交站，盯着攀上公交站的绿叶。

应该先确定，不是白家的种是什么意思。如果是真的，那是不是要开始幸运了

这叶子还挺绿

走一步看一步吧，京师的房子还有三个月到期，幸好。

白愿弟想了想，折返回了医院

“你个死丫头，怎么在这”

脸上长满了皱纹，皮肤褐黄，黑眼珠占了眼珠的三分之二，眼皮耷拉着，整个眼睛倒三角眯着，是白家当家作主的老婆子

“赵爷爷进了医院，我回来看看”

“你妈生了个带把的，你怎么也没带店奶粉罐头什么的回来。不孝的东西，白养你这么大了，进去伺候去”

白愿弟默不作声的越过人，低着头掩盖住眼里的恨意

养我？哪门子养我

挺好，是该回报你们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白家受得起了

“你怎么回来了”不算拥挤的房间用帘子隔了好几床病人。看起来憨厚的纯善的男人，带着笑看向襁褓里的婴儿，床上的女人温柔的看着孩子和男人。

好一幅父慈母孝

“回来拿东西”

“你拿什么？之前你去那京师，东西可都带走了”白建国看见白愿弟出现在目前，惊讶了一瞬，转眼就开始防备，深怕这个外人拿走了家里的一针一毫。

“嗯，落了一本书。回家钥匙开不了门了，就过来了。钱已经打给你们了”

听到是书，白建国就放心了，那些书又没有一点用处，放在那个小房间里碍事。“行，来收拾一下这些，等下一起帮忙提东西回去。什么时候回去？”

“不一定”

“家里不够住了，你奶奶来帮忙照顾你弟弟”

“好，我住外面，拿本书就走了。这些是吧，我搬下去”

“还有这些”

“好”

白愿弟像从未离开他们一样，家务全包，奶粉尿布都买，但从没有被允许进入主卧，也没被留下来吃过一顿饭。

“行了，等会家里人要来人，你去收拾一下我们房间，收好之后就出去”

“好”白愿弟低眉顺眼，机会来了

“你怎么进来了”赵英红靠在床上，看着走进来的人

“爸让我收拾一下房间，等会有老家的人要来”

“你收吧，动作轻点，收完出去”说完，赵英红闭了眼睛准备休息

“好”

“这次怎么呆这么久？什么时候走？”赵英红闭着眼问

“看你们幸苦，多照顾几天”

“嗯”

“明后天就走了”白愿弟说着话，趴跪着拿抹布擦地板，靠近床边时停顿了一下

“行”

“妈，我整理一下被子就好了”

“你弄吧，我睡了”赵英红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是马上睡着前的呓语

“妈，妈？”白愿弟确保人已经睡着了，拿出一叠透明塑料袋，扒了三根头发，从枕头下也搜罗了几根，认真的整理了床铺

“妈，我走了”白愿弟深深的看着床上的’母亲’，陷入深度睡眠的人丝毫没有察觉

母亲这个词代表了很多，但好像都不符合面前的这个人。

老师说’母亲’是名词，可明明是个形容词。既不是温柔也不是强大，是我学艺不精，参不透课本里的文章。

算了算了。

“怎么这么久？”白建国着眉头有些警惕的问

“妈要睡了，睡前问我什么时候走”

“哦，你什么时候走？”

“明后天”

“走前给你弟包个红包”

“好”

“行了，去吧”白建国满意的把视线转回电视，时不时往嘴里送进一口啤酒。电视里是每年夏天都有的比美大赛。

白愿弟转头离开了，谁也没有看见她眼中的冷漠坚定和藏在深处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无措。

县城的旅馆已经通了网络，价格涨到了200元一晚，离白家就一墙之隔。

白愿弟开了房间内所有灯和平时不舍得开的空调电视

亮着手机坐在地板上，设置了录音模式，然后开始放空自己

好累，什么意义都没有。

停下吧，就到这里吧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我该做什么...

--

“四舅舅”

“哎，建国啊”

手机里传来的声响打断了白愿弟的思考

“我想着这不是小英生了，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这是我带来咱们那的土鸡蛋和一条大猪腿。生完娃娃吃这些最好了”

“哎，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来了”白建国嘴上说着不用，手上诚实的接了过来

“应该的应该的。说是生了个带把的，真厉害啊，来来来，这是给孩子的红包”

“不用不用”

“好不容易盼来的呢”白家老婆子林丰娘进门就听见了这句恭维，身心舒畅。

“有福有福，给孩子的红包，你不用干嘛”

“老弟，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是说明天过来吗”林丰娘收好贺礼和红包，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问。

“老姐啊，我这有事求你呢”

“说来听听”

“你家不是还有个女娃，有20了吧，给看人家没有啊”

“嘁，我说你这吝啬鬼，怎么舍得红包这么厚呢。你是要当媒人还是什么其他的？我们不出嫁妆的”

“哎呀，我的好姐姐的，没有嫁妆可以的。5000彩礼你看行不行，你知道的，家旺没办法的呀。5000也不少了，你家这个女娃看起来就不好生养，也够了。”

“5000不行啊”白建国听到这个数字坐不住了“谁不知道家齐哥开了个养猪场，养猪去了，一年挣得多了去了。就5000想给舅舅个女娃，别想。家旺虽然不认人，但还有家齐这个哥哥，多少帮扶着。舅舅太不厚道了”白建国拿起酒灌了两口没好气地说

“哎呀，大侄子别动气”

“最少十万起”

“十万！这太多了！”

“那没办法了，舅舅好走”

“好啊白建国，你这么无情！你家这个女娃，从小也没见你们养过她。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女娃是你们偷偷换抱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白建国立马站了起来，眼睛一瞪。

“哼，林丰娘找了老庙里的道士在医院现场算的命。明明是你当时揍了自己媳妇，往那车上一推，害的两个人都同时发动。”

“人家好心给你送了顶顶贵的医院，包了你们全部费用，你和你老娘你媳妇还一起把人孩子给换了，得亏人生的是双胞胎。公安说你撞了人家车要抓你进去的，那户人间说刚生完小孩不计较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老子当年也是在京师混过的人！我还拍了照，我告诉你。你个小瘪三还敢吼我！你再大声一句，我就把照片发出去，大家都别活好不啦”林老舅高声囔囔，话音落下猛地喘气。林丰娘自小就怕这个弟弟，听了这番话已经吓得站不住脚。

白建国泛红着脸，阴沉沉的盯着弯腰喘气的人，缓慢的说“什么照片”

“当然是你和你老娘、你媳妇在都是孩子的房间里换孩子的照片，我还有整段的视频。”

“哼，不就是个替人看门的拿包的小厮，手里指不定有什么肮脏事。你们干了那事，第二年不就从京师躲回来了。识相的，我看在你娘的面，5000买那丫头，再多大家都去死”

“狗儿，要...不就5000呢”

许是酒劲上了头，白建国爆吼一声掐住了林老舅的脖子“啊！啊！敢威胁老子！我叫你威胁！啊！”

林丰娘吓得住了嘴，眼看弟弟开始翻白眼，连忙连滚带爬的拽着儿子的手臂

暴怒的人高马大的中年男子，用尽全身力气，手臂冒着青筋的卡住另一个人，就算常年干农活的妇女也无法撼动

眼看着人瘫软了下来，不再反抗，林丰娘吓得坐在地上。白建国还在使劲的掐着，直到林丰娘勉强爬起探了鼻息后瘫靠在白墙上，失手打翻了立在电视旁边栩栩如生的白菜雕像。

白建国才猝然放下手

不敢相信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舅舅，倒退了几步跌坐在沙发靠臂

“妈..”白建国先是看了一圈有没有拉紧窗帘，才转回来看着林丰娘

林丰娘喘着气，摇了摇头“没气了”

“处理..”

“没监控...出了二里路有个池塘”林丰娘断断续续的吐出一句话

沉默了许久

白建国缓了口气“走吧”，蹲下背上了林老舅，三个人一起出了门

监听器那头没有再传来声音，直到白愿弟要暂停录音了才传来一声微小的房门声

白愿弟勾了勾嘴角，一丘之貉，就应该要团团圆圆的

给我省事了，刚刚好

交了证据，就回京师吧，再也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