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闷雷过后,一道青白色的电光刺破黑幕,紧接着豆大的雨珠倾盆而下。
一时竟分不清是路还是河。
泥水四溅,一个身披蓑衣的妇人急冲冲的跑到最东头那家。
少女湿漉漉的躺在木板上,唇色暗淡,浑身冰凉。屋外雷声大作,雨水沿着蓑衣似泪般向下落去。
—
春雨绵绵,今日的雨倒是柔和了不少。
“再加一屉素包子。”
“好勒马上就来。”
“这是何物?”
只见一个身着青衣,未施粉黛却面如桃花的姑娘往筛出的粗面中加少量的盐,在搅拌均匀后,倒入温水继续搅拌直至呈现絮状。
而面团的软硬则是展现了一个厨子的力量。
她掌根发力,反复揉和动作干净利落。
徐念抬手间,面粉扬起一二,答道:“此乃春饼,一文钱一个,两文钱三个。”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此话或许旁人听到认为其是外乡的,实则她来自社会文明高度发展的今天。
上一世在她斩获世界厨王争霸大满贯后,决定穿越荒野挑战自我,结果与导游走散,定位手环遗失,就这么活活饿死在了荒野里。
再睁眼,便置身于此。
趁着醒面的功夫,她把荠菜、香椿等择出备用。这些野菜,可是好东西,味美鲜香丝毫不输大鱼大肉。
松软白胖的面团,在她的手下被揪成一个个圆滚的小剂子,一层圆饼一层油酥相互交叠。
在油酥的加入下,面杖对其施压,交叠的饼皮不但不会相融在一起,反而变得又大又薄。
在小摊前驻足的行人越来越多,可大多也只是看看。
这时摊主老板宋海兰端着一屉包子低声道,“丫头这能行吗?”
徐念信心满满的点点头。
宋海兰是原主的邻里,这些年没少照拂他们,是庄子里唯一真心待他们的人,就连这摊子也是她的。
蒸屉打开的瞬间,雾气如脱缰野马四处乱窜,隐藏在其中的是一坨坨厚度相当的饼子。
“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吃食呢,不就是大饼子吗。”
围在摊前的人们,又重新流动起来。
她慢悠悠的沿着饼边轻轻剥离,如戏法般变出了一张张薄可透光的春饼皮。
她清了清嗓,叫卖道:“前三名光顾的食客可享免费试吃一个,先到先得!”
话音刚落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伸长的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不要钱的何乐而不为。
“依老夫所看就是普通的卷饼罢了。”一个抢到前三名的老翁满脸不屑道。
她笑而不语,这跟超市里抢鸡蛋的大爷大妈倒有不约而同之态。
倏忽一个长有八角胡的人把抢到春饼扔在地上,一脚踩了上去,“呸呸。”
“狗都不吃的东西。”
徐念嘴角依旧上扬,眼神中多了几分寒意,她认识这个人。
“这位兄弟是何意?”
八角胡以胜利的姿态踩在春饼上,“你听不懂话……”
“你方才都没有吃,又怎知难以下咽呢,”她挑了挑眉,继续道:“还是说这位兄弟的五感出了问题,若真是如此,我建议你早做打算。”
八角胡气的胡子都歪了几分,“你……”
“你什么你,结账吧。”
“方才你自己亲口说的前三个不要钱,原来是黑店啊——”
她冲被踩的四分五裂的春饼抬了抬头,“是你浪费粮食在先。”
老翁缓缓道:“做人做事要讲究道义二字。”
谴责声愈发强烈,只是大家的热情都被八角胡浇灭了大半。
徐念掷地有声,“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东西好不好吃尝了才知道。”
那老翁也不在意方才的小插曲,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口吃下。
清炒的野菜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其原滋原味,卷入轻扯不破,薄如蝉翼的春饼皮中,一口咬下饼皮弹牙滑嫩,野菜清香十足,如同将春日吃进腹中般。
老翁惊叹出声,“哇!此物名唤什么?”
人群中有个孩童抢先道:“此为春饼,一文钱一个,两文钱三个。”
老翁道:“给我来三个。”
“我也要。”
“来一屉。”
蝴蝶效应便是如此了,不过她这也算是真材实料,味好才能有如此反响。
“你给我等着。”八角胡丢下一句,被硬生生的给挤了出去。
她也并不是在乎那一文钱,纯属看不惯这种嘴脸。
食客们的喜爱程度,容不得她多思索一刻。
日头渐升,面粉已然见底,食客们在与她定下明日之约后,这才依依不舍的散去。
“丫头你这是做甚,”说着宋海兰欲将口袋里的钱掏出重新塞给她,“大娘不要。”
“宋大娘你若是不要,那便是同我见外,生疏了。”
虽宋海兰待他们很好,但总归是在他人屋檐下做事,添了麻烦,该有的情还是得有。
宋海兰拗不过她的坚持,只得收下,却在心里盘算如何将这钱再交还给他们。
早市已过收摊。
临近庄子口时,一道瘦小的身影落入徐念的眼中。
徐小春浑身湿透,手里还提着两条鲜活的鲫鱼,奋力的朝她挥手。
她见状眉头紧蹙,“老舅不是说在家好好呆着吗。”
徐小春呜咽着,手在空中比划。
她无奈叹息,接过鲫鱼拉上徐小春就往家里赶,路上絮絮叨叨的,“若是因此染上风寒,我可是要生气的。”
徐小春是原主的舅舅,儿时生了场大病,虽捡回条命但也因此成了哑巴。
原主自幼与徐小春相依为命,靠着房前的一亩三分地过活,日子过的紧巴又可怜,好在两人并无大病大灾。
尽管她与原主同名同姓,可生活轨迹相差甚远,至于为什么代替原主在这个世界活下来,她也不清楚。
一回到家中,徐小春便想赶快把鲫鱼煮了去:丫头你先休息,我去做好吃的。
按理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怎么说也得请个郎中来仔细的瞧上番,可家中拮据实在无法。
从她醒来之日起,徐小春的眉头就没舒展过,这鲫鱼若是不让徐小春做,怕他心中只会愈发忧愁。
“好,”她并不与其争夺今日主厨,“先把湿衣换下。”
这里并没有针对的手语,大多都是自创,十里八乡也就只有宋海兰和原主能看懂他在比划些什么。
春分已至,但天气始终冷热不定,徐小春身体孱弱,湿了衣襟,莫要感染了风寒才是。
徐念寻了根棍伸进火盆里掏了掏,火苗重新窜起,带有火星的灰烬缓缓飘起盘旋于空中。
打湿的衣襟挂在一侧,却让她的思绪飘回了初来之时。
在这里没权没势的人们通常以练就一门好手艺为荣,尤其是厨艺,庄子上有位钱老爷,他手下的厨子班可谓是名动大夏。
而原主的死正跟这位钱老爷有关,早些时候来找麻烦八角胡刚好是钱老爷的得意门生。
钱老爷心高气傲,多少上门学艺的人被拒之门外,但偏偏一眼看中了的原主来作为学徒。
原主性格慢热不太爱讲话,起初身旁的人未发现有何异常只当是累了。
直到钱老爷以接山泉水为由,企图对原主行不轨之举。恰逢被寻找野菜的徐小春所遇,可奈何寡不敌众被其手下死死制住。
地处偏远,无人应求救之声。
原主拼死反抗下投身入河,冲至下游已无了生气。
想到这儿,她气的将手中的棍折成了两半。
眼下她死而复生,此人定不会就此作罢。
少顷,一大碗满满的鱼汤出现在她手里。
鱼汤向上飘散的热气温润了她的鼻尖,清甜的河鲜味没有如期而至,果然还是闻不到味道。
原主失去嗅觉,从徐念来到这里起便已经发现了。
五感对于一个厨人来说尤为重要,不过好在只是没有嗅觉,于她而言能够掌握。
“只有一碗?”
徐小春慈父般的笑着,摆了摆手:丫头吃,我不喜吃。
徐念闻言不语,自顾自的把鱼汤分成两碗:“老舅鱼有两条,汤也有很多。”
当她的视线与徐小春那满怀留恋的眼神交汇时,或许是原主最后弥留的执念,亦或者是这几日的情分,她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揪住。
时不时残留的雨珠顺着房檐滴落在木盆之中,掀起层层涟漪。
她轻咳几声,岔开道:“老舅,怎么了?”
徐小春:在想咱丫头成婚时是什么样,老了是什么样,定是比天仙还要美的。
钱袋子被她摇的叮当作响,前世对这并不在乎,现下不可否认这是世间顶顶动听的声音。
“放心吧用不了多少时日,苦日子就再也找不上咱们了。”
徐小春盯着面前的鱼汤愣了许久,后缓缓端起闭目喝下
徐小春虽面带笑意,模糊间却多了些诀别的意味:丫头长大了……好。
她躺在稻草垫成的木板床上,这几日委实太累了些,迷迷糊糊中她感到身上的禄子被人理了理,眼帘沉沉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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