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瞬间死寂。

姜畔站在原地，手里的粥碗有点烫。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防盗门，李雅慧抱着布包搂着周宝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晃。

存钱……

她会知道的。

她马上就会知道那些钱是假的。

恐慌像冷冷的水，迅速往上漫。

不行。

不能再等了。

这里一刻也不能待了。

必须走。现在就走。

她倏地转身冲回阳台，动作快得带倒了一把椅子也顾不上扶。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撞得肋骨生疼。

她一把掀开单人床上的薄垫子，手伸进床板和墙壁的缝隙里摸索。

薄薄的旧信封，里面是上次偷钱时，多拿出来的那一千多块钱。

她把信封里的钱飞快地塞进裤子内袋，然后把几件最常穿的衣服团成一团，塞进书包。

背上书包，她头也没回，一步不停地冲下楼梯。

单元门外，冬日的阳光白晃晃的。

她眯了眯眼，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要跑起来。

风刮在脸上，有点疼，但心里那块压了太久的巨石，好像终于松动了一丝缝隙。

她得逃。逃得远远的。

埋头冲向小区门口时，一辆脏兮兮的银色面包车“嘎吱”一声，擦着她刹在单元门口。

姜畔倏地收脚，心脏骤停。

车门哗啦一声被推开。

两个头发染得焦黄的小青年先跳下来，然后他们一人一边，从车里拖出一个人。

是周建国。

他的样子让姜畔胃里一阵翻搅。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裂开，几乎是被那两个小青年架着胳膊拖出来的。

“妈的，快点！”一个小青年倏地搡了他一把，周建国踉跄着差点扑倒在地。

“钱呢？钱藏哪儿了？今天不把钱吐出来，有你好看！”另一个声音更凶。

高利贷。周建国终于借了高利贷。

姜畔她全身的血液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

她下意识往旁边单元楼门洞的阴影里缩。

“小予？”

对面单元楼门口，刘婶正提着个菜篮子出来，一眼就看见脸色惨白的姜畔，惊诧地喊了一声。

这声呼唤在死寂的空气里传开。

周建国倏地抬起肿胀的脸，看向她的脸，然后盯住她背上鼓囊的书包。

“你干什么去？！”他喉咙挤出嘶哑的声音，充满惊疑和暴怒。

架着他的两个小混混也发现了姜畔。

“哟，老周，闺女？长得不赖。”一个混混吹了声口哨，眼神不怀好意。

“背着包去哪儿？”另一个往前踱了一步，堵住门洞出路，脸上挂着恶意的笑，“急着走？不行。”

“过来！”周建国嘶吼着扑向姜畔

姜畔想跑，腿却灌了铅。

周建国抓住她胳膊。

他粗暴地将她从阴影里拖出来。

“建国，你这是做什么？！”刘婶惊怒，想上前。

“滚开！少管闲事！”旁边混混恶吼。

刘婶吓得后退，脸色发白。

姜畔被周建国连拖带拽弄上楼，两个混混紧随。

“砰！”家门被周建国一脚踹开。

“钱呢！老子的钱呢！”

他像头发疯的野兽，把姜畔狠狠往地上一搡，冲向主卧。

姜畔蜷缩在地上，心脏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听着主卧里传来衣柜门被倏地拉开，衣服被粗暴地扯出来扔在地上的哗啦声。

“哪儿呢？妈的！钱呢？！”周建国的咆哮一声比一声高亢绝望，“那个信封呢？！”

姜畔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混乱的翻找声持续着，夹杂着周建国越来越暴躁的咒骂。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终于，“哐当”一声巨响，像是衣柜里的什么东西被他砸了。

他喘着粗气，从主卧冲出来，几步冲到姜畔面前，弯腰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把她从地上倏地提溜起来。

“钱呢？！你他妈把钱藏哪儿了？！”他盯着她，“是不是你偷了？啊？！背着包想跑？老子弄死你！”

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高高扬了起来。

“不是我！”姜畔闭上眼睛，“是李雅慧！是她！她说……她说要拿去存银行！说怕你……怕你拿去赌！”

周建国扬起的拳头顿在半空，那只肿眼眯缝着，“放屁！她什么时候去的？”

“就……就今天早上！你走了没多久！”姜畔语速飞快，强迫自己迎上他吃人的目光，“她抱着小宝，还背了个布包！她说去存钱！真的！她亲口说的！”

周建国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神阴鸷得可怕。

“我去找她！老子要问清楚！”他倏地松开姜畔的衣领，转身就要往外冲。

“站住！”门口守着的混混立刻堵了上来，“想溜？门儿都没有！今天见不到钱，你哪儿也别想去！”

“我老婆拿了钱！我去找她要回来！”周建国急赤白脸地吼着，想推开他们。

“少他妈来这套！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跑？”一个混混用力推了他胸口一把，把他推得往后踉跄。

“让她去！”另一个混混下巴一抬，指向脸色惨白的姜畔，“你！去找你妈，把钱拿回来！快点！”

周建国被拦住，喘粗气：“……行！你去！马上去饭馆！把钱拿回来！”

姜畔的心脏狂跳起来。

机会！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用力点头，声音发紧：“好！我这就去！”

她手脚并用爬起来，踉跄冲向门口。

只要能踏出这个门……

脚刚迈出门槛，楼道下方传来急促慌乱的高跟鞋声。

姜畔心倏地一沉。

李雅慧！

她头发跑散了，怀里紧紧搂着那个大开的布包。

包里，露出一沓沓练功券。

她的脸因为奔跑和极度的惊怒扭曲着，根本没注意到刚从里面冲出来的姜畔。

“周建国！你个杀千刀的王八蛋！！”李雅慧的骂声划破了小区的寂静，“你给老娘出来！看看你干的好事！这他妈是什么？！钱呢？！我的钱呢？！！”

她显然是去了银行，然后发现了那堆□□，此刻整个人已经彻底疯了。

两人在单元门口迎头撞上。

李雅慧的眼睛忽然聚焦在姜畔脸上。

“是你！！”李雅慧的尖叫陡然拔高，撕裂了空气，“小贱货！是你换了我的钱！是不是你？！你把钱弄哪去了？！！”

她一只手抓着那个装满练功券的布包，另一只手朝着姜畔的脸就狠狠抓了过来！

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同时爆发。

姜畔根本来不及思考，她用尽全身力气，倏地朝扑过来的李雅慧推了一把！

李雅慧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抓挠和质问上，脚下根本没站稳。

姜畔这慌乱的一推，力道恰好落在她前冲的重心上。

“啊——！”

李雅慧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重心瞬间失控。

她挥舞着双手，试图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冷冷的空气。

脚下在薄冰上一滑，身体倏地向后仰倒！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李雅慧怀里的布包脱手飞出，里面的练功券像粉红色的雪片，哗啦啦地撒了一地。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李雅慧躺在台阶上，身体蜷缩起来，因剧痛发出痛苦的嗬嗬声，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话。

姜畔大脑一片空白。

跑！

她转身就朝小区大门冲去，用尽全力狂奔。

眼看出口近在咫尺——

一股巨力倏地从身后拽住了她！

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口鼻，另一只手揪住她的头发。

剧痛瞬间炸开。

“唔——！”

惊叫被闷在喉咙里，变成绝望的呜咽。

双脚离地，世界天旋地转。

她被那股蛮力粗暴地拖拽。

视线里，撒落一地的粉红练功券逼近又飞快后退。

她徒劳地蹬腿，却只留下几道浅痕。

单元门黑洞洞的入口在眼前急速放大。

身后是周建国的喘息，还有台阶上李雅慧的呻吟：

“抓……抓住她……别让她跑……”

“砰！”

防盗铁门在身后狠狠摔上。

最后的天光，连同外面所有声音，瞬间被彻底隔绝。